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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上一紧,有些后怕,锦霓轻|喘着,被那人托住身体,这才站稳,靠在那人的胸膛上。
那通体血红的像鱼似的东西,似乎对面前的人有所忌惮,发出类似于孝儿啼哭般的声音,“哇哇”大叫两声,转头“噗通”一声,一摇尾巴,重新跃入池中,溅起大|片水花来!
一双手,试探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朝向自己。
如此朝思暮想的一张脸,突然地出现在眼前,那种凛凛的威仪,和堪比女子的美好容颜,都叫锦霓的呼吸一滞!
郁骥!
一身灰色僧衣的郁骥!
你居然躲在这里!
你居然,想要遁入空门?!
锦霓猛地抓|住他的手,死死咬了一口下去,直到口中迸发出|血的味道,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从他飞身火海,她便再也没有梦见过他,或者是,他从不入她的梦,叫她即使是在梦中,也没有机会与他哭泣,与他忏悔。
“郁骥!”
锦霓哭出声来。手臂扬起,就要上前抱住他,冷不防,郁骥大退一步,避开她的手。
“施主,佛门净地,还请您自重。”
郁骥低低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俨然以出家人自居,冷漠的面孔,既看不出重逢的喜悦,亦没有对她的怨念。
“你……”
锦霓愣住,手顿在半空中,她幻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想不到,他已心如止水?!
原来,男女情爱,竟是这般伤人,无奈错过,再回首已百年身。
她的手落空,只好收回来,身边依旧站着那两个错愕的型尚,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
半晌,其中一个才回过神来,眼睛一瞄,紧张道:“糟了,师兄,住持来了!”
几个人闻言,齐齐望去,果然,南华寺住持弘惠大师和云翳,已经向这边走来。
“住持,这、这位女施主闯进了亭子,还、还喂鲵灵吃了……吃了馒头渣儿……”
两个型尚吓坏了,耷|拉着脑袋嗫嚅道,说完抬起头,手一指锦霓,面色冷峻。
弘惠大师乃是南华寺的住持,在当今享有极高的声誉,他一身袈裟,双眼囧囧有神,冲着锦霓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世间万物皆有缘有孽,这位女施主既然能够全身而退,自是有缘人。贫僧自是依照佛祖的旨意,便允诺,将这‘万佛朝宗’赠与施主一片,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后一句,弘惠大师是对着身边的云翳说的,说罢,他叫那两个弟子站到一旁,自己一拂袖子,身子跃起,未等众人看清,已经来到亭中的池边。
而此时,那原本已经沉到水中的鲵灵,似乎受到了惊扰,也一个摆尾,再次跃起,噬向弘惠大师。
弘惠大喝一声,般若掌裹挟万斤之力,狠命劈向池中,溅起大|片水花,出家人不杀生,他不肯直直劈向鲵灵,便借着水的力量,希望这凶物能够知难而退。
“阿……弥……陀……佛!”
弘惠蓦地双手合什,一声洪亮震天的唱喏,以“狮子吼”的方式出自口中。
唱喏之声有如敲钟,由轻震而逐渐激昂澎湃,直至“佛”字出口,声音有如来自九天的震撼,从四面八方轰然冲向那“哇哇”大叫的鲵灵。
九龙泉附近,顿时到处都回荡着洪亮的吼声,众人无不赶紧掩耳躲闪。
锦霓刚要抬手,忽然两边耳朵都被堵住,她急急抬眼,原来,身边的郁骥和刚刚过来的云翳,均是一人只用一只手堵着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分别堵住她的。
她心里一酸,顾不得想别的,赶紧双手覆住小腹,那微微凸起的肚子里,小生命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动。
反观那之前来势汹汹的鲵灵,却在这吼声中,逐渐颓然萎靡,在水中躲着不出来了。
终于,弘惠收住唱喏,一时间,万物俱静,蓝湛湛的天空,阳光耀眼。
就在此时,那水中似乎着火一般,只见那原本貌不惊人的白色莲花,团团旋转,竟然膨|胀了数倍,变成一只巨大无比的莲,皱巴巴的莲瓣悉数伸展开来,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这便是万佛朝宗……”
锦霓喃喃,只觉得道道金光出现在眼前,白色的花瓣片片都是肥厚光洁。
一瞬间,周围的温度骤然上升,弘惠大师运起金刚护体,乾坤挪移功出神入化,双足一点,眨眼间已经到了“万佛朝宗”的上空,手掌倏闪,掌风一带,便摘下其中一片最为圆润的叶片来。
那莲瓣一脱离了母体,立即由白色变为火红,跟那鲵灵身体是一个颜色,边缘也有些打蔫儿。
“多谢弘惠大师!”
不嗔与锦霓均是无比感激,再三道谢,因为时间紧迫,二人务必要在半月之内日夜兼程,赶回楚京。
这边锦霓正在犹豫,她不知该怎么说服郁骥,正踟蹰着,不料一直安静的郁骥忽然唤住了欲离开的弘惠大师。
“住持,请您为我剃度。”
*****
南华寺的阳光都比别处明媚些,云翳从禅房里搬了把椅子,要将锦霓搀过去晒晒太阳。
她不肯走,她怕郁骥真的出家了。
“云翳,我们再留一日吧,他若真的执意要此,我也算是对郁骁有个交代了。”
锦霓推开云翳的手,摇椅晃地走出去,她胃口不好,愈发清减,除了肚子微凸,显示她是个孕妇外,那尖俏的脸,看上去比往日还要细。
晒了会儿太阳,她有些昏昏欲睡,云翳给她盖了张毯子,受弘惠法师相邀,二人去下棋了。
恍惚中,锦霓还做了个梦。
郁骥跪在蒲团之上,脑袋光溜溜的,上面烧着九个戒疤,听到她走过来,双眼空洞无神,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梦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她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呢,他说看破红尘了,要求大师剃度入空门呢。
可是,她呢,她怎么办,她还不知道,孩子是不是郁骥的,如果真的是……
嚯地起身,连薄毯滑落都顾不得了,锦霓大步往东厢房奔去。
双手用力,猛地推开房门,郁骥正端坐在桌边,似乎在想着什么,乍一听见声音,皱了下眉头,立即听出来来人是谁。
“你……”
“郁骥,你听我说!”
锦霓一步上前,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急|喘道:“你听我说完!”
说完这一句,她握住他的手,郁骥挣了一下,没有再动,任凭她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未语先垂泪,她抽噎一声,泪眼婆娑道:“郁骥,别说你还是想要出家!你真的能斩断情思?我不信,住持也不会信的,否则,他为何只是笑而不语?!”
郁骥浑身一颤,脸色变了又变,这才一把擎住她的手腕,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孩子,孩子!”
锦霓猛地抽回手,一把抚上他的侧脸,哭喊道:“你就不想着,等他出生,等他喊你爹爹?”
爹爹?
男人喃喃地念了两声,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起来,手里一空,却没有握住她。
眼前蓦地浮现出一个粉|嫩嫩的小肉|球儿,短胳膊短腿|儿,胖乎乎得像是个肉团子,流着口水,咿呀道:“爹爹……”
郁骥眼圈发酸,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郁骥,你若真的要留在这里,吃斋念佛,那也好,那也好……”
她的声音低下去,明明是想了很久的诀别语,一瞬间却突然想要落泪。
忽想到云翳说过,怀着孩子不能总哭,否则将来孩子生出来,眼睛不亮,她赶紧咽回去。
一听此话,郁骥的声音有些哽咽,支吾道:“你想……你说什么……”
“回去,”锦霓说,“我找到了郁骁,我还会去继续找郁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又是一个令郁骥吃惊的消息,当日|他奋力冲入火海,混乱中只找到了郁骁,无奈之下只好先将他拖出来,哪知道再从火里出来时,郁骁便不见了,而之前带着炸药的郁骐,更是见不到半分人影。
“郁骁?你说郁骁和你在一起?”
郁骥急促地打断她,“他现在在哪儿?”
她苦笑,无奈道:“郁骥,我便实话与你讲罢,郁骁他……”
她一指自己的额头,“他病了一场,云翳拼了一身的功夫将他救回来,可惜,他现在的脑子只是相比于一个十岁的孩子了。”
郁骥冷汗涔|涔,他听懂了锦霓的话,想到风姿翩翩的三弟,自小|便聪慧逼人,竟到了这般田地,不禁悲从中来。
“你看,你会惊,你会喜,你会悲,你会忧,你这样的人,能侍奉在佛祖身边么?郁骥,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无法在这里找到内心的平静,因为你不属于这里。你若非要执意如此,好,我回去,我会带着孩子,照顾郁骁,你便在这里,为我求得上苍的原谅吧。”
说完,她不肯再留下,来去如风,像是来的时候那样,转身便走。
不过十几步,走得却像一辈子那样长,锦霓脚一软,靠在朱红的墙上,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肆意地流淌下来。
她忽然意识到,命运就是这般弄人,她为了一片花瓣来到这里,却遇到想要遇到的人。
如今,她已经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虽说事在人为,可她不想太过孜孜不倦。
头顶忽然投下一片暗影,半空里伸出一只手,笨拙地寻着她的脸颊,摸|到后,才颤巍巍地擦净她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