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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延归来后,慕叶托他去向苏炜带话,午睡之后,便将人赶去了东宫。
慕叶则出门赴约,临走前,慕叶吩咐景云,“将先前送来的三个美人送去寻芳阁。”
如意楼。
慕叶仍在昨日的雅间,不同的是,身侧人不是胡媚,而是左之楠。
左之楠脱下朝服,换了便装,神色也不同白日之严谨。
左之楠倒了杯酒,先发制人,“夫人,此事真不怪不得我,我只是奉命行事,旁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慕叶笑了笑,“你听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左之楠一口酒含在嘴里,忽觉不好。
慕叶又道,“我什么都没问,你却添了句‘旁的事我一概不知’,本来只是猜测,现下倒成了真了。”
左之楠觉着此酒甚苦,含在嘴中怎样都咽不下。
良久,左之楠咽下那酒,一敛方才之不羁,颇是为难道,“夫人,我乃太子近身护卫,夫人欲知之事,恕之楠不能告知。”
“谁说我要问你事了?”慕叶偏头一笑,凤目含着莫名的笑意,“且不论昨夜我在如意楼,若要知此事,我可问花妈妈,再不济,从那琵琶女口中,我也能探出一二,可事已至此,我问又如何呢?徒费口舌而已。”
左之楠不明所以,试探道,“那今夜夫人是请之楠喝酒的?”
慕叶笑了,“少将可听过离间计?”
左之楠沉了面色,“现下听过了。”
慕叶笑意加浓,“今夜我托太傅向太子替你告假,太子必是晓得你已见我。那么,那些个美人的事情你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呢?太子再是单纯,好歹长在深宫,你说,他该不该怀疑你一番?”
左之楠沉默。
心说,所谓最毒妇人心果是不无道理!
左之楠面色更是难看得紧。
饶是他什么都没说,也于事无补,因为苏炜压根不会问!
慕叶给左之楠斟了盏酒,笑道,“少将且慢用,今夜的酒钱花销,慕叶请了!”
慕叶归家之时,苏延尚未归来。
丫头前来寻慕叶,身后是啼哭不断的三个美人。
慕叶听着心烦,眉头不由蹙起,问说,“丫头,她们为何仍在梅园?”
丫头扭头叫道,“你们别哭了!”
转而向慕叶道,“慕少,你不能送她们去寻芳阁!”
此话一出,三个美人哭声不断,还颇有高扬之势。
慕叶眉头锁都更紧,“丫头,平日里我太过纵容你了么?!”
丫头眼光一暗,却是一闪而过,水灵的大眼睛以更为清亮的目光看向慕叶,熠熠生辉。
“不,慕少,慕少平日待丫头好,丫头都记在心里。可是,这三人无端被送去寻芳阁,丫头便不能不管!”
丫头双拳紧握,瞪着眼睛昂头瞧慕叶。
那气势,叫慕叶想起一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
慕叶静站着,俊美玉容平静得近乎平淡,琉璃色的眸光里连一丝丝波澜都未起,“那么,你打算如何?”
丫头眨了眼,“我……”
慕叶又问,“你可知这三人送来梅园是为何意?”
眸光一闪,丫头失了气势,她与三人是牌友么,一打牌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一并都说了。
丫头清楚此乃送给苏延的美人。
若她夫君收了三个美人,她心里也定是嫉妒得发狂。
丫头甚无底气道,“公……公子待夫人甚好,必不会因她们冷落夫人的。”
慕叶笑了。
“我慕叶要的,可不止只‘不冷落’三个字。”
那语气如寒冰如精铁,刚毅不可折。
丫头听了为之一震,望着澈亮无比的琉璃色凤目,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慕叶眼睛一眨,眸光柔和些许,软了语气道,“罢了,你还小,这些你不懂,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
丫头正想问三个美人怎么办,苏延步入屋中。
三个美人总算是见着正主了,一个个泪如泉涌,纷纷扑向了苏延。
“大人给奴家做主哪!”
丫头看着苏延并无什么动作,步伐也未加快,人却从三个美人前头绕了过去,叫三人愣是连个衣角也没碰着。
苏延对慕叶说,“早说送回东宫去了。”
三个美人泪还挂在脸面上,一听此言,心知无主相护了,只能齐刷刷看向了丫头。
丫头又瞧向慕叶。
慕叶罢罢手,“领去你屋伺候你罢,别在我眼前晃悠。”
丫头咧嘴一笑,“谢谢慕少!”左手扯一个,右手拉两个,喜滋滋地回房了。
慕叶关了门,冲苏延笑道,“今夜归来甚早嘛?东宫无事了?”
苏延在席上落下,唤道,“阿璟,过来坐下。”
慕叶应声前往,见着苏延之神色严肃,笑意便敛了,心里生出一股不安来。
在苏延身侧坐下后,慕叶颇是忐忑,“怎么了?”
苏延沉吟,“今夜…太子不在东宫。”
“不在东宫?”慕叶眉头一拧,想至左之楠一事,便问道,“你可知去了何处?”
苏延未答,反问道,“你呢?你去了何处?”
慕叶凤目一敛,眸光蒙上一层阴影,沉声道,“如意楼,见左之楠。”
苏延轻声一叹,“阿璟,太子长在深宫唯得之楠一心腹。”
“那又如何?”慕叶双手握拳,指甲嵌入掌心肉中,却是一丝丝也感受不到疼痛,“他长在深宫心思又岂会单纯?!”
于苏平苏炜,慕叶内心是欢喜的。
可苏炜这次,买下那琵琶女送入梅园,叫她甚至怀疑,那三个美人到底是淑妃相赠,还是苏炜所为!
苏炜可以与她为敌,可她慕叶不愿被欺骗!
苏延握了慕叶的手,从指缝扣入,掰开攥紧的拳,将一双素手扣入他的掌中。
“阿璟,阿炜生母出生低微,生下阿炜不久便抱病而去,他虽是皇子,自小过得却是宫人都不如的生活,倘若再失去之楠这枚心腹,他便真的……谁人都不信了!”
苏延顿了顿,又道,“大周需要一位明君,而非生性多疑的暴君。”
慕叶脸色阴郁,俊美玉容忽明忽暗得隐忍,“那又如何?”
苏延扣着慕叶下巴托起螓首,迫着慕叶与他四目相对。
苏延说,“百姓何辜?”
黑眸如玉,含着脉脉温情。
琉璃色的凤目似千年寒雨,冰漠无比。
慕叶苦笑,去年她劝他的话,竟被他用来劝她!
慕叶垂下凤目,低声道,“事已至此,改日我向太子请罪可能补救?”
苏延松开慕叶下颚,“不必了。”
慕叶凤目抬起,载着惊愕问道,“为何?”
苏延俊雅无双的面上浮起一丝复杂神色,快地叫慕叶辨不清那是什么。
苏延说,“今夜,太子在如意楼。”
慕叶双目瞪大,凤目满是不可置信望向苏延,“苏延你!”
怎可玩弄于我?!
后头的指责慕叶未曾说出口。
慕叶眨了眨眼,深深一个吐息,俊美玉容恢复往昔平淡,甚至带了清浅的笑意,“如此,倒是省事了。”
苏延也罢慕叶也好,此事再无人提起。
两人像往常一般,沐浴,洗漱,相拥而眠。
床榻之间却是少了往昔那番谈笑温情。
次日,待苏延归来,慕叶与之一起用罢早饭。
苏炜又来了。
慕叶指了书房的方向,“太傅在书房,太子请。”
苏炜连连罢手,眼光怯生生瞧着慕叶,甚为愧疚道,“我是来寻叶姐姐的。”
慕叶笑了笑,“不知太子寻我何事?”
“道歉!”苏炜说得甚是郑重,倒是慕叶有些不知所措。
苏炜向慕叶拜了个礼,又道,“叶姐姐,那琵琶女一事阿炜知错了。阿炜再也敢有下次,请叶姐姐念在阿炜是初犯,便原谅了阿炜罢!”
慕叶是想笑笑不出来。
连忙扶起了苏炜,道,“太子这般大礼是要折煞慕叶了。”
苏炜垂了脑袋,小脸很是哀怨,“叶姐姐是不肯原谅阿炜么?”
慕叶心说,此事她还真原谅不了。
慕叶这人不爱扯谎,倒不是怕脸红心跳,而是她能把此事圆润的翻过去。
慕叶便道,“太子行事必有太子之理,慕叶不敢揣测,此事已过,也请太子放宽心。”
苏炜听罢细想了一番,靠近了慕叶,小脸仍旧哀怨,“叶姐姐,从小我便似个孤儿,没见过娘亲,也不得父皇疼爱,可是延哥哥待我好,从小到大延哥哥待我最好!”
说起苏延,苏炜面上神采奕奕,“如今我当了太子,父皇也好朝臣也罢,宫里的人更是对我恭敬,可是,我知道他们敬重的是太子这个身份!唯有延哥哥待我如初,我做错了事他仍旧批评我,引导我,因为我是阿炜,而不是什么太子。”
慕叶望着及她肩头的少年,心里禁不住为那份诚挚动容。
慕叶一叹,“可太子有朝一日会成帝君,帝君……是要独自一人站在山巅,无人可陪伴的。”
苏炜摇了摇头,“这太子是没人选了,才落到我头上的。叶姐姐,我不想当皇帝,一丁点也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当延哥哥的阿炜。”
凤目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连慕叶也不知那是什么。
许是无奈,许是叹息。
可唯有一点慕叶知道,她放不下苏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