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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戏收场,留佛瞅着那名叫薛阳的江湖骗子还仍在色眯眯看着那小姐弱柳扶风似的背影,不禁捂着嘴笑出声。
薛阳听见有人偷笑,寻声望去。但见一衣衫短小破烂的小女孩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瞧着他乐,眸光亮亮。
薛阳也不生气,即便被人看出来他方才的小把戏,也丝毫不觉得心虚和恼怒。他转头看着那笑的欢畅的女孩,左手仍然拿着布衣神算的幡子,右手却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扇子,扇的好不快活,笑的好不风流:“小姑娘,看戏可是要付钱的呦。”
留佛好笑的看着他,同时也瞥见那一点伤口也不复存在的漂亮手指,直觉不认为这个人是坏人,遂接道:“大路条条,各走其道,我只不过是在看风景而已,哪个瞧见什么戏了。”她脸色不红,笑眯眯道。
“感情小姑娘看风景呐,风景可是好看?”说完指着满大街的人牛马车:“果然景色秀丽,心旷神怡,令人胸怀大开,心驰神往。”
留佛顿时失笑,这薛阳也忒能胡邹,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即便是死人也能给说活了。
可偏偏又让人厌烦不起来,就说刚才为那小姐算命之事,明显就是个大忽悠,可其语言风趣幽默,一番夸赞之词说的小姐心花怒放,再加上其刻意表现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眼眸清澈,生生让人看不出任何污秽龌龊的思想,为了报答其“相救之恩”便也顺势下坡,承下了那算命之事。
呵!这薛阳公子倒是个妙人!
“既然薛哥哥也喜欢看这么特别的风景,那么就在此看个尽兴吧,我走啦。”
或许是这声清脆的薛哥哥叫的他很是受用,他神情一亮上前几步“小姑娘真……”
“我的屁股上可没大马蜂!”留佛见他要走过来,神情兴奋,想到他原先也是眼神亮亮地跑过去拍人家姑娘的屁股,顿时捂着屁股冲他叫道,生怕他上前非礼似的表情。
“呃……”薛阳有些愣住了“你……”
“我也不需要算姻缘!”留佛又打断,再次大叫到。
这回薛阳脸上不复风流,有些失笑不得“不是……小姑娘,你……”
“我没钱!”留佛又紧紧捂着自己的小包裹,眼神警惕。
这家伙虽面善,可绝对十足是一头披着绵羊皮的大尾巴狼,她对他有好感,可绝对不会一点不防备。
“哈哈哈……”薛阳有趣地瞧着眼前的小姑娘,从上倒下挑剔地看了一眼留佛豆芽似的小身板,意味深长地正色道:“姑娘,你真的是,想多了……”
留佛看到他一副吃瘪模样,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刚才有些情急,自己不也是不知活了多久的有些幼稚的老妖怪?再说,这样一副邋遢的小身子,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这薛阳是个好脾气:“小姑娘真有趣,我看小姑娘瞳如幽潭,灿若星辰,灵如脱兔,气息非凡,将来必定也是不凡之人,那我薛阳是不是可以有幸知道小姑娘姓名呢,也好将来青黄不接时投靠一下你呢?”
留佛原先就对这薛阳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更发觉他嘴皮子功夫已登峰造极。她低头看着自己补的看不出花色的衣裤,草鞋包裹的干瘦黝黑的小脚,实在看不出来她有成为金凤凰的潜质,不禁撇撇嘴:“我晓得你胡说八道呢,反正我也是小人物,几乎一无所有,就告诉你名字又如何,我叫留佛,留住的留,佛祖的佛,姓岳,你可记住了?”
“姑娘好名字啊,虽然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不过我觉得看着你很有眼缘,这天下之大,真希望我们缘分不减,下次相逢时,可允许我叫你一声阿佛?”薛阳温声道,眼睛因认真而更加清澈如水。
“嗯,随便。有缘再见好了。那薛哥哥我走了。”留佛摆手辞道。
薛阳已经拎着幡子,收了扇子,站在那里风度翩翩笑吟吟看着她“走吧走吧,时间不早了。”阳光透过屋檐的缝隙投在他身上,如贬落凡间的神仙,气质从容,俊逸飘洒。
留佛在集市上又转了半晌,一双绣花鞋突然令她眼前一亮,淡红色的料子上绣着几朵粉白色的白玉兰花,针脚密密,花色浅浅,小巧玲珑,清新雅致,让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询问了尺码之后,她二话不说便买了下来。这么漂亮的鞋子,秀琴姐姐想必也是极欢喜的。
随后又买了一些香烛纸钱,给爷爷买了四两他爱吃却一直舍不得吃的卤猪耳朵,和一续便宜的高粱酒,直到卖鸡换来的钱所剩无几,这才心满意足地拎着篮子走回家。
回到家正值中午,烈日当空,留佛一路走回来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一进屋不管其他,抄起桌上的水壶对着壶嘴儿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壶水,才觉得好受些。
爷爷见买了猪耳朵和烧酒,果真十分开心。随即又扒着篮子找了半天,才嘟嘟囔囔埋怨佛丫头怎就不给自己买些好玩的物什呢。
留佛听着爷爷跟老婆子似的絮絮叨叨,不由失笑“我又不缺什么,爷爷你高兴了,对我比任何礼物都好。”
爷爷闻言,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一时百感交集。
爷孙俩温温馨馨吃罢饭,留佛便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和爷爷确定坟墓地点并在爷爷千叮万嘱下,匆匆朝山上去祭拜秀琴姐姐。
此时,午后的酷热还留有余温,山林本就潮湿,这么一蒸腾,更觉浑身黏腻。
留佛气喘吁吁,几缕湿透的发丝贴在额头。在仔细寻找了好几片林子之后,终于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垄土坟。
想到十几年前粉面含羞,轻盈灵动,日日溪水捡纸船的少女,如今却黄土一抔,荒凉孤寂,野草相伴,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夺鞋厉鬼。
留佛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放下篮子,没说一句话,只是拼命地拔掉周围的灌木,清理一层又一层的荒草,不在乎手掌被灌木刺破了多少次。
林木森森,风轻轻吹佛,轻轻幽咽。
留佛跪坐在地上,一一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不过几只有些青涩的果子,几根香烛,一小把纸钱,半壶廉价烧酒。
最后,她郑重地拿出那双崭新鲜亮的粉色绣鞋。
“秀琴姐姐……”她竟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喉头发紧。
“我是前几天被你吓到的小姑娘,我,我来给你送礼物的……”用手轻轻往前推了推绣鞋“很漂亮的鞋子,我一眼就相中了,希望……你能够喜欢。”
“虽然你吓着了我,可是我不生气,真的,秀琴姐姐你很善良。”
“我知道你心里苦……”留佛哽咽了一下。而后慌忙拿出火折子,点燃了香,插在坟头,又引燃蜡烛,一点一点烧着纸钱。
微风浮动,吹着留佛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
“秀琴姐姐,我是听爷爷说了你的事情的,你死的冤枉,死的令人心疼,那些坏人都该死。可是秀琴姐姐,你的心中想必是还有思念的吧,我知道人死后会转世投胎,前世的恩怨情仇会忘的干干净净,你不愿投胎……是念着少阳哥哥的吧。”
忽的一声,蜡烛被突如其来风吹灭,留佛一愣,轻叹道:“秀琴姐姐,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弄灭了我的蜡烛,小心我不给你钱啦。”留佛俏皮轻斥,风止。
留佛把蜡烛又重新点上。
“你应该感到庆幸,爷爷说少阳哥哥听说你去世之后,整个人就像失去了半条命一般,后来他家人实在看不下去他等于自杀的堕落,才举家迁走的。可见他真的是用生命去爱你。”
留佛自私地没感说出听闻他成家的事。顿了顿,她拿着一只绣鞋在蜡烛上引燃,那绣鞋便慢慢被大火包围,她又趁势点燃另一只。
看着它们渐渐变成灰烬,这才道“你试试合不合适,我向摊主要了稍微大点码的,小了穿不上就遭了,大了还能凑活穿。”
说罢,她竟嘿嘿一笑“我竟也有贤妻良母的潜质了。”
树枝轻轻摇动,树叶哗哗轻响。
“你知道吗?我其实是见过很多恶鬼的,我是从阴司境流放之地长大的鬼魂,你听说过流放之地吗?那里的鬼都是很可怕的。后来,我被一个……很好看的人带进阴司境去投胎,在奈何桥上,我不愿喝那孟婆汤,跳进忘川河并侥幸活下来。还有一个很好的哥哥帮助我……然后,我便投胎到这里。”
等等,奈何桥?月牙簪,琴儿?留佛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她丢下手中的纸钱,双手伏地,急切地对着土坟问道:“秀琴姐姐,少阳哥哥是不是一直叫你琴儿?他是不是有一支月牙形状的碧玉簪?”
话音刚落,原本平静的树林突然狂风大作,未来得及烧完的纸钱刮的满天都是,留佛睁不开眼睛。“秀琴姐姐,你听我说完,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风渐渐平息。留佛有些喘息。
“我在奈何桥上排队时,我前面的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或许……很可能就是少阳哥哥吧,我当时问他孟婆汤是什么来着,他笑的很苦涩很悲伤,说是能忘了前尘往事的。我当时只是震惊喝了孟婆汤竟是这样的效果。,没有听清楚他后面的话,大概就是,琴儿,来生续前缘什么的……”
树林一片寂静,虫鸟止鸣。
“你看……少阳哥哥到死都还是忘不了你啊!你应该感到幸福的,有一个人至始到终都心心念念着你。秀琴姐姐,你不要自暴自弃了好不好……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不好,为了不值得的流氓,你生生把自己折磨的伤痕累累,你和少阳哥哥又天人相隔,却彼此相爱,深深伤害,值得吗?……少阳哥哥想必已经投胎七年了,你现在去追他还来得及。”留佛恳求道。
“你千万不要不相信缘分,正如我当初遇到少阳哥哥一样,正如我现在又遇到你一样,我相信是有天意安排的,所以……你也要相信,相信缘分,相信爱……少阳哥哥他……在等你!”
“我话尽于此,虽然我年纪小,可是我也算是活了很久的人了,我也看的很清楚。我希望你……去找少阳哥哥,然后,重新开始。”
留佛长叹一声,柔柔发麻的小腿,捡起篮子。“秀琴姐姐,我走了。你再好好想想吧。”
“谢谢你,留佛妹妹……”一声虚幻飘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
留佛前行的背影一僵,嘴角勾起,又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