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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玉哥哥驾到……”
大猫清亮高亢的男童声突然响起。
刚才还神情恹恹,此刻兴奋莫名,圆圆的屁股扭啊扭,隔着铁丝网使劲儿朝着门外看去,像极了关久了的囚犯看到狱卒拎着钥匙时两眼放光的模样。
留佛登时一惊,茶水一呛,尽数喷洒出来。
这吃里扒外的大猫!
自从浣玉吩咐要好生伺候猫大爷,这大猫从此便过上了锦衣玉食,香车美女,欺压良善的流氓生活,整日牛逼哄哄,趾高气昂。
见了浣玉更加如见到了衣食父母般,亲近的不得了,对浣玉的气息也更加敏感,每次浣玉刚踏进院子,这丫就如钟鸟报时般,每每都要大喊一声:浣玉哥哥驾到……其谄媚殷勤不言而喻……
“薛兄,留佛妹妹。”来人音随人至,清越如鸿。
少年英姿勃发,一头惫,看来是赶路小跑而来。
“浣玉哥哥,这会怎就抽出空闲到我这儿来了?”留佛起身迎上去,明显话中有话,眼神调笑。
浣玉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坦诚待人的,闻言也不忸怩,大大方方道:“还不是那难缠的女人来找事儿,要不然我早就和薛兄一起过来了。”
“浣玉哥哥。”大猫甜甜叫了一声,有意吸引屋内的三人。
众人只觉鸡皮疙瘩如千军万马横扫而过,不由得一阵恶寒。
大猫,你已经让人三观举了……
“哎呦,大猫这阵子口味变了,金丝软帐住腻了,想要体验一下别致小囚笼了,倒是另有一番滋味吧?”浣玉三两步凑近,拎起铁丝笼子,冲大猫笑道。
“可不是,偶尔换换环境也挺好,这笼子虽丑不可看,可也坚固耐用,四处透风,一点都不憋闷,小住怡情,惬意的很呐。”大猫伸出细细的小爪,使劲勾着浣玉的指尖,以示友好。
留佛无奈继续看天,薛阳摇摇扇子淡笑不语。
“哦?那浣玉还想要邀请大猫去芳点斋小坐一番,品尝一下厨娘新研制的点心呢,看来是不能如愿了,我瞧着你这笼子住的甚为舒坦,怕是你不肯移步呢。”浣玉状似遗憾道。
“芳点斋?!可是还有上次吃过的那个莲月玫饼?我要去我要去,浣玉哥哥你快和主人说让我出去,我保证以后绝对听话,必须听话。”
大猫又兴奋又急切,在笼子里撒了几个欢儿,炽热的眼神紧紧盯着留佛,尽可能表现的真诚。
浣玉眼神闪过一丝狡黠,微微侧着身子看着留佛,似询问她的意思。
“那若是你再重操旧业呢?”留佛抱着胳膊斜睨着它道。
“那就把我关在花瓶里!”某猫快速接道,复又觉得这誓言好像发过了,鼠眼滴溜一圈补充道:“把花瓶口堵上。”
这回不一样了。
“好!一言为定!食言的鼠,毛会掉光光哦。”
“啪”笼子的锁应声打开。
大猫如临大赦,肥胖的身子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空翻,急吼吼道:“来人啊,快带本猫移驾芳点斋!”
浣玉头疼的一扶额,冲门外的小厮招了招手,两个小厮立马麻溜进来,将牛气冲天的猫大爷捧走了。
支开了大猫,屋内清净了许多,浣玉几人长舒一口气。
大猫倒不是特别吵,只是有时候一惊一乍的,冷不丁就冒出一句话打断别人,而且语气通常特别欠扁。多数时候想安安静静聊个天都不行。
因此浣玉每次来的时候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它骗出去。
浣玉见静了下来,便朝着二人看去,发现这薛阳神采气度比之上次更加照人,不由神情一亮,上前拱手道。
“薛兄,上次我走的太匆忙,没有留下薛兄的联络地址,为此遗憾了好多天,也曾询问留佛妹妹,奈何她也不知。今儿个薛兄登门造访,浣玉自是欣喜若狂。”
薛阳微微一笑“薛某只不过是江湖浪子,为人看相,游走四方,这天下之大,薛某脚落哪里,哪里就是安身之所,又岂会有定身之所,阿佛当然不知。”
“无拘无束,四海为家。薛兄当真是侠客风范,着实让浣玉嫉妒的紧。”浣玉羡慕道。
窗外起风,穿过重重假山楼阁呜呜作响,不时发出干枯树枝碰撞声音。
两人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谈天说地,言谈之间时而惊叹,时而大笑,时而愤愤。
留佛突然发现这薛阳竟然如此博闻强记,天文地理,秘辛轶事,八卦杂谈,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奇才,闪闪发亮的奇才!
这么个天才整日游走大街替人算命,当真是辱没他一身的本领,太大材小用了!
浣玉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捡着他最感兴趣的事儿和薛阳聊的热火朝天。
正午时分,下人送来一桌酒菜,两人还挥袖畅饮,浣玉喝的满面通红,言语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直到傍晚,红云万丈,菜早已凉,酒也所剩无几,浣玉实在撑不住了,提着酒壶不知嘀咕了声什么,便歪倒在桌子旁,被一旁闻声的小厮扶回浣玉园。
薛阳虽有些微薰,但神智清明,颊上一抹酒气薰染出的绯红,凭添了一丝邪气魅惑。
虽然桌面已经被丫鬟收拾过了,但整个房间都萦绕着淡淡的酒味儿,留佛虽然滴酒未沾,但不免被这后劲十足的酒薰的昏昏欲醉,只得起身打开所有的窗子,散散味道。
“阿佛。”饮过酒的薛阳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说不出的撩拨人,听的留佛心里一震。
“额……薛阳哥哥。”留佛回身硬着头皮道。
“你是不是快要走了?我听浣玉说他们已经搜集到了不少信息,不消时日便要赶回仙界了。”薛阳负手站在窗前,身形欣长,看着那株绿萼梅花树表情淡淡,说不出的惆怅。
“嗯,大概吧。”
“唉,又要离别了,你说,我为什么那么舍不得你呢。”薛阳低头看着只到他腰间的小人儿,又像透过她看着红尘万千,悠远岁月,寂寥如浩瀚银河,亘古地长风掠过,不留一丝纪念。
留佛慢慢地走近,贴着他趴在窗台,也看着那株美丽,却孤独的绿萼梅,脑中一个绝美倾城的身影浮现。
快走了,师父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听颜仙山的路上,师父会不会损耗许多仙力。
喝酒的人,心如蚁穴堤坝,一不小心就会决堤,纵使是看似风流不羁的薛阳哥哥。
她看到了他在盯着自己,可那眼神明显空洞无神,她听到了他在说不舍得离开自己,可只不过明显的心口不一。
薛阳哥哥怕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留佛心道。
“薛阳哥哥,等你法术很厉害的时候,那你就去仙界找我玩,到时候我给你引路,怎么样?”
“好。”薛阳含笑“不过前提是,我要先尽快找到触动我红鸾星的那个人。”
留佛撇撇嘴,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薛阳哥哥的红鸾星只怕没有成白也有上千吧,组合起来估计都能形成一方小小天地了。”
薛阳淡淡一笑,酒气飘散,衣领微开,倾倒众生。“是,满天都是红鸾星,还不安分的飘来飘去,但那又怎样,不过是俗世凡星罢了,我要的是九天之上的星星,只为懂它的人而亮。”
“你要去九重天摘星星么?九重天真的有星星么,可好看?”留佛仰头期待地看着薛阳。
薛阳并未急着答话,而是手指微微向前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排,手腕稍稍一转。
两丈外的绿萼梅最顶端枝头,开的冰清玉洁的那枝梅花应声而断,在没有落地之前,薛阳手指轻点,那枝漂亮的梅花便飞到薛阳手中。
素手执梅,将它置于鼻尖深深嗅了一口,表情陶醉。
青衣绿梅,轻嗅芬芳,这一刻窗前长身而立的薛阳是那么美,那么淡然,让人移不开眼,让人屏息静默。
“九重天的星星是最好看的,干净纯洁,永远只为等它的人绽放光芒。”薛阳拿着绿萼枝轻轻敲了几下留佛的头顶,唇角轻杨“我也是听说的,待阿佛修为精进,在六界可以随心所欲横着走的时候,你就可以抵抗九重天的漩涡逆流,到时候我还要仰仗着阿佛你带我去看星星可好?”
留佛闻言拨开头顶的花枝,哼哼道:“那你可有的等了,我天资愚笨,修行甚慢,等我横走六界的时候,估计只能是变成那蟹子了。”
薛阳眉眼带笑,无奈用手指轻戳一下她的额头“你呀!”
“不过我答应你,等我有能力了,能够飞上九重天了,我一定第一个带薛阳哥哥去看星星!”留佛坚定道。
薛阳一愣,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想要倾泄而出,他抿抿嘴唇,轻轻蹲了下来,青衫垂地,绿萼梅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他无心理会,只是看着一脸坚定的小阿佛,心中涌动着万千情绪,千言万语,无语凝咽,他说不出口,更是不能说。
继而,没有预兆的,留佛落入一个清新温暖的怀抱,他的头埋在留佛的颈间,微痒。
愣了一下,留佛看着反常的薛阳哥哥,被他浓重的悲伤感染,只觉整个屋子的都暗了几分颜色,抱着他的人,静静无声。
薛阳全身上下,柔软的青衣,温暖的胸膛,淡淡的体香,轻浅的呼吸,都在无时无刻散发着悲伤,那种悲伤是刻在骨子里,印在灵魂中,
留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薛阳哥哥那么伤心,只得放松全身的神精,伸手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晚冬含暖,黄昏醉人,绿梅盛开,轩窗静默,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与千万年寂寞的时光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