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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白衣袂一挥,竹门从两侧自动打开,露出挽今仍咬着唇犹豫的脸。
“师父……”她抬头诧异的望着屋中的风云栖。
“进来吧。”
风云栖淡淡开口,早已感受到挽今在门外反复纠结徘徊的气息,轻轻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进屋。
挽今缓缓进屋,犹是垂着眼。因为之前金丝引和仙魂玉的事,她依旧心有芥蒂。
“不必再唤师父,我既已将你逐出师门,你也便不再是我的弟子了。”明媚的阳光透窗而入,他的脸在光晕中有些模糊。“屋外站了也有一会儿了,想问什么便问吧。”风云栖握着手中的花浇,全神贯注的浇灌着身前艳红的像耀尽世间烟火的彼岸花。
或许是卧床休养多时,亦或许是烟苓寻的药有用,他最近似恢复了些许气力。
“是,师父……”挽今垂着眸,依旧固执的唤他。也许只有对他,她才会手足无措,也许只有对他,才会失了自己应有的分寸、不知如何。
风云栖不置可否。
“弟子有个朋友,今日晨时左右忽然毫无征兆的昏迷,且身上除了当初基本痊愈的伤疤也再无其他新的伤口。可全身上下却血如泉涌,呼吸停止……”说及至此,挽今秀眉微皱,红唇紧抿“但他的身体却一直是温热的,弟子此次来,便是想请教师父,救救他的!”
闻言,风云栖抚花的手顿了顿:“毫无伤口,血如泉涌,呼吸停止,身体温热?”
挽今点点头。
此事听来着实蹊跷,风云栖垂眸思索片刻,缓缓转身望向她的水眸淡淡道:“金丝引,西王母庭下掌门神兽退体之经脉。获此宝物者,仙之体可重塑筋骨续千年之修为,凡人之体亦可修得仙班,且血可入药。”
看着挽今闻言皱的越来越深,他心已了然,继续道:“但它的仙力向来强悍霸道,即便是以血入药者,也会以逆天之力扭转命格。”
“扭转命格?!”挽今诧异不已,记得烟苓之前便和她说过洛居正命格诡异、阴阳轮转。神鬼难测。
“恩。”风云栖颔首:“不过不必太忧心。逆天改命必须付出代价,凤凰涅盘方可责重生,以你朋友的这种情况来看,眼下未必是件坏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原来如此……
挽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烟祭司说过洛居正的命格凶吉难辨,就差一个时机,或许她的血便是这么个扭转命格的契机。
反正只要他安稳无事便好。洛居正的运气向来不差,相信他一定可以责重生,将命格转吉的。
心中的担忧释然,挽今鞠躬谢过师父,见风云栖挥了挥手示意,便想转身离去。
而在脚跨出门的那一刻,挽今还是停住了,握着竹门的手缓缓攥紧,半天没松。
“师父为何会对金丝引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她依旧保持着要跨出门外的姿势,话虽是对风云栖说的,却背对着他。
“烟苓那里有一本《仙灵秘宗》,我看过。”风云栖言简意赅。
天沉如水,春雷滚滚,一阵微风过后,酥麻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低落在挽今脸上。
她将手攥的更紧,声音隐隐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那师父……知道仙魂玉的事吗?”
风云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只是继续云淡风轻的剪着花儿多余的枝桠。“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挽今抿了抿唇,摇摇头。
她不想知道答案,也怕知道答案。挽今自嘲般的笑了笑,迈步而出。
“知道。”
“什么?”挽今刚迈出的脚步立时被停在半空,她像是没听懂风云栖在说什么,机械般的转过身望向他孑然的身影:“师父,你说什么?”但愿是她想太多了。
“我曾对着冉云的历代掌门的牌位发誓,此生只收溪若一人为徒。”似乎是勾起了以往朦胧的回忆,他的语速很慢,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也渐渐暖了起来。而不曾想到的是,风云栖后面的话却让挽今如坠冰窟。
“如果不是因为仙魂玉,我亦不会收你与沈离二人为徒,即使你二人先已被我逐出师门。”
挽今感觉眼睛有些发黑,她强自稳住有些发晕的脑袋,只听风云栖的话依旧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像一把把闪着晃眼银光的利刃,见血封喉。
他随手将剪子放在花盆旁,起身直视着挽今的眼睛,还是淡淡的嗓音:“不必有何顾忌,想问什么便问,反正你现在也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挽今发誓这一刻她真的听见了心被硬生生捅出血的声音。
不会的,十几年的情谊,师父为她的牺牲仍历历在目,她不相信。
“师父,徒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风云栖依旧面无表情。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凉的惊心,挽今感觉有些站不稳。风声太大,她一定是听错了。
“你问我仙魂玉的事,想必之前也是看过那本古籍。”风云栖一字一句清晰道:“挽儿向来聪颖,这次猜的也不错,我收你与沈离二人为徒,就是为了你们二人体中的仙魂玉。”
不可能!
挽今仍是不愿相信,她的声音颤抖的更厉害:“纤歌并非堕仙的身份,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收她为徒,为何……为何又这样坦白的告诉我,难道不怕我知道真相后一走了之吗!”
情急之下,她连一直坚持着唤的师父尊称,都下意识省略了。
“呵。”风云栖摇头轻笑,万物霎时失色。在他身边十几年,这还是挽今第一次见他笑,却也是第一次令她如此不寒而栗。
“收纤歌为徒只是因为她的眼睛和溪若很像。”他顿了顿,“而且,还有一点烟苓的书上没有写到。仙魂玉若是想从转世堕仙的体中取出,必须是自愿的。”
你只需知道为师这么做,从来不是为了你。
风云大作,黑云压城,空中立时一声惊雷,挽今忽的想起师父当初在为她逆天改命、血色尽失后说的话。
原来如此……
“所以你当初救我一命,就是为了让我自愿成为救你那个溪若的仙魂玉。”陈述句的语气。挽今依旧垂着眼,原本澄澈的眸子暗沉一片,了无生气。
她承认曾幻想过永恒,十几年的师徒情,即使她以为她会将那些异样的情愫自欺欺人的永远封存在心底,也可以笑着相携过这一世。
可惜……他从未心疼过她的自欺欺人。
风云栖摇摇头,又是轻笑:“挽儿是高看了自己还是低估了为师,毕竟做了你十几年的师父也了解你的性子,你会因为为师遭受天谴救你一命而甘愿接受清灵归空的代价吗?”
这是他自将她逐出师门后第一次自称为师,但却是如此鲜血淋漓的残忍。挽今紧紧攥着门把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跌坐到地上。
对,她是会不甘心、不情愿,宁愿他从没有救过她。可是……
挽今双目紧闭,师父终归是不了解她,只要是他说的,她又会有什么不答应,她甚至为了拿到救他的金丝引连尊严都舍弃了。
“是沈离。”他启唇道。
挽今一愣。
“是沈离自愿将他的仙魂玉为我所用。他前世为北域神君,仙魂玉自然也比你的更有价值。”
挽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怎么可能,他疯了吗!”那小贱人,怎么可能……
那可是比魂飞魄散还残酷上百倍的清灵归空啊!
风云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直视着挽今,沉默的让她心慌。
“那一年,他以自身的仙魂玉开条件,求我救你。”沉吟了片刻,他终是道。
求我救你……沈离那样一个高冷傲娇到变态的人,竟然为了她……去求风云栖?
挽今猛的转过身,不可置信的望着风云栖,脑子一片空白。
“仙魂玉的取得必须是本体自愿,它的取出也必须等到一定的时机。沈离向来狡诈,那一年我已在他的身体里埋下夺命锁,容不得他出尔反尔,而眼下时机已渐渐成熟,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十几年的师徒情谊,你……你怎么狠得下心!”挽今完全震惊,风云栖的话对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说自己对他已经毫无用处。
“顺便告诉你,当年你与沈离还有纤歌三人去桃花村历练,那个暗中出手的黑衣人,是我。”
“是吗?”挽今苦笑,她应该猜到,只是始终不愿意去相信,除了师父根本没有人能将他们三人的动向了解的那么清楚。“所以废了我武功的是你,让沈离身中奇毒的也是你,而至于纤歌,因为她和溪若有那么几分神似,所以你不忍去动她?”
风云栖以沉默代替回答。
“呵呵……”挽今控制不住的大笑出声,眼角都笑出了泪:“风云栖,而为了一个溪若,你简直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又何妨。”风云栖转过身,双目紧闭,不愿再看挽今:“看在沈离的份上,我不会伤你,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