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崤函山。
一贯安静的山林里,今日却格外热闹。
申掌柜前两日不辞辛苦,带人扎寨。效率是极快的,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带人入住。
此时众英雄豪杰欢聚于此,准备大摆筵席,庆祝一番。
虽说是宴席,可也不过是买了许些食材,在此地开灶而已。但是各位皆是不拘小节之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就是江湖人的本色,少了那些金银瓷器的杯盘反更随意。
龙泽宪提笔在一光滑平整的木牌上题字:清水寨众人叫好,一方面名字通俗易懂,另一方面又寓意寨中之人尽是清白磊落的好汉。
日当正,酒菜皆齐全。
龙泽宪率先敬了各位一碗。“感激之词,前日已经跟大家说过了,在此宪不多言,各位,请。”
众人见状亦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好酒啊,真是好酒。”龙泽宪听着台下众人的赞叹,满意的看了一眼申虢饕。
申虢饕谦虚颔首,以表会意。
众人正欲落座,屁股还在凳子上空,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皆警惕的执起身边的武器,循声望个究竟。
只见灶房那边黑烟滚滚,腾腾升起,散入空中。
“怎么了这是?”
“起火了么?”
“走,过去看看。”
大块头李猛率先走近,身边云浩然作陪。
渐渐黑烟之中隐隐出现一个圆润身影,越加清晰,越加熟悉。
“好像是小胖。”云浩然对身边的李猛道。
正议论间,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随那身影从烟雾中冲出。
李猛和云浩然连着身后众人望见眼前熏得一脸黑如煤炭的胖子,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龙泽宪忍笑关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胖子露出一排大白牙,呵呵一笑,“我没事,就是烧的那鸡鸭怕是成焦炭,吃不了了。”
云浩然走上前去,憋笑道“胖子,这就是你特制的火?”
胖子有些尴尬,听出他话里带着一丝嘲笑,不满道“是!今天...今天是我没控制好而已。”
龙泽宪递与他一方锦帕“来,先擦擦脸吧。”
李猛将他的手轻轻一推,“俺们这些粗人哪能用您这么好的东西。”说着摊开手掌啐了两口唾沫,两掌合并来回搓了搓,走向胖子,“来,胖子,哥帮你擦擦。”
胖子躲闪不及,便被李猛两只大手糊在脸上粗鲁的揉了一周,擦了个大概,露出清晰的五官。
胖子死命挣脱,呲牙用衣袖擦脸,一脸恶心欲吐的表情“大块头,你给我记住了!”
众人哈哈大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吃将起来。
“早晚我会证明我的特制火是威力无敌的,你们现在就笑吧,哼!”
胖子嘟囔着,寻见一水桶,周起来往自己身上一浇,着实干净不少。时值初夏,倒不必担心会染上风寒。
“兄弟,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玩火了”李猛走到他身边道。
胖子正在气头上,语气有些生硬“轮不到你管!我杜小胖是天才,只要我的火完备的制成,就是消灭十万大军都不在话下。”
云浩然闻言一愣,见胖子那神态如此认真倒不像是吹牛,当下也再不敢取笑胖子。
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胖子,我相信你。”
杜小胖显然没料到云浩然态度忽然转变,疑问之余更多的是被相信的欣喜“真的?”
云浩然微笑点头。
“俺也相信你。”李猛环上小胖的肩膀认真道。
小胖转头看看李猛,内心的怒火渐渐熄灭,撇撇嘴道“算你慧眼识英雄。”
酒宴过半,秦炀子对龙泽宪讲,不便久留。算了算,灵珂近日便会赶到崤函,若不在山下,难免担心爱徒找不到自己。
龙泽宪一听,便告别众人,同秦炀子一并下山,等候灵珂到来。
一路上,龙泽宪心中辗转不安,能再次见到灵珂自然是高兴。只是那日一别,灵珂直言不愿与皇族人有任何瓜葛,此时若再相见,她该是如何呢?
冷漠的转身再次离开,还是欣喜的留下?
那种相见又不敢见的心情让龙泽宪胸口闷闷的。
......
半个月来,灵珂与小禹早起晚歇,速速赶到崤函。
虽知在此地汇合,可究竟不知道是在崤函哪个具体位置。无奈此时也无法与秦炀子取得联系。
行在街上,见七天客栈。
灵珂心中有感,距离上一次来到这里,时光匆匆已然整整一年了,来到这个时代不知不觉也这么久了。这样的日子过的娴熟了,有时候竟不知自己到底属于哪里。
灵珂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裙,头戴一顶白纱斗笠。身旁同样一身白衣的妖媚男孩面色冷峻淡漠,却也同灵珂一样,抬头望着七天客栈的牌匾陷入回忆一般,久久出神。
客栈前台距门不远,申虢饕放下笔,抬头缓缓转着脑袋,一手按摩着酸涩的脖颈,余光见店外一大一小的白衣过客驻足,望着本店牌匾发呆,整了整衣襟,从柜台内出来问候“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二人闻声看去,心中皆起波澜。
申掌柜依旧那般精明的样子,穿着和一年前一样的衣服肃立在眼前。
想起那时胡乱认的姑父此时就站他侄女面前却还客客气气的问:打尖还是住店啊?不禁掩唇轻笑。
申虢饕见这姑娘莫名发小,心中还十分不解,怀疑身上是否有失态之处,忽闻那女子干净利落的嗓音。
“打尖还是住店,姑父一律买单可好?
申虢饕先是一愣,而后不敢置信的靠近问道“你是......”
“侄女灵珂,特意不远千里探望姑父,姑父这一年过得可好?”欠身施了一礼申虢饕开心道“好好好,你来看我自然更好。只是侄女为何蒙着面纱?”
灵珂道“侄女如今容貌不便示人。”顿了顿补充“姑父嘴上欣喜侄女来看望,却让侄女久久站在大街中央,像是训话一般,让我好生难过啊。”
申虢饕听后大笑三声,眯着眼睛,食指对她抖三抖,无奈道“你啊,一年不见,嘴皮子功夫见长不少。快快里面请。”
灵珂小禹由申虢饕引着去了顶层天字号客房。
路上,申虢饕低声道“有人等你很久了。”
灵珂心中第一反应便猜那人是秦炀子,可又想到申虢饕未必认识师傅,心中也不再胡乱猜测,只管跟着他的脚步来到客房。
一推开门,申虢饕兴奋的对里面的人道“你们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房间内的秦炀子,龙泽禹,尹天三人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白衣女子身上,待她素手摘下斗笠后,秦炀子从桌旁站起身惊讶道“半个月不见,我的好徒弟便漂亮了啊。”
灵珂暗中白了他一眼,面上客客气气问候他老人家“师傅。”
“来来来,快坐”秦炀子招手示意。
哪里像个师傅的样子,倒是像那市井调戏良家少女的浪荡子,不对,是老不正经。
龙泽宪见灵珂徐步而来,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和着此时肃静的神态竟然有几分冷艳。
她今日没有绾发,三千青丝垂至腰际,还是习惯将另半张脸掩在刘海后。
龙泽宪看的有些痴,直到她敬而远之的在自己面前俯身施礼,淡淡道了一句“殿下。”才如梦初醒般,尴尬笑笑。
“原来大家都认识,那就更好了。”申虢饕笑着围着桌子坐在灵珂对面,窗外的风吹来,掀起灵珂的留海,申虢饕一眼望见那狭长的伤疤,心头一颤。
“灵珂,你...你的脸......你的脸怎么......”
灵珂莞尔“姑父,此事以后若有机会,容侄女再慢慢道来。”
申虢饕见此情此景,确实不适合谈论其他,迅速整理了情绪,没在说话。
“师傅让徒儿赶到崤函汇合,不知有何打算。”
房内沉默半晌,灵珂率先开口打破氛围。
“为师那日有急事找申掌柜,故通知你在崤函汇合,如今听闻二皇子有意蓄兵逼暴君退位,承好友相邀,愿助殿下一臂之力,既然你拜我为师,此时也......”
“也有选择说不的权利。”灵珂打断秦炀子的话“对么?师傅?”
龙泽宪虽然多少有些料到她会拒绝,但听到她真真实实的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的说不的时候,心情比想象中要失落的多。
秦炀子有些尴尬,他倒是没有想到会拒绝帮助龙泽宪。看着二人目光,一个冷艳决绝,一个含情失落,自己只得做一个旁观者,默默的摇头叹息。
“灵珂,你就非要与我划清界限么?”龙泽宪坦白问道。“若抛开我是皇子的身份,你可将我视作与他人不同的人?”
秦炀子暗中惊讶,这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丫头啊丫头,难道你还看不出殿下的心么?
灵珂垂首,避开龙泽宪炙热的目光,她以为只要自己对他冷淡,就会让他知难而退。龙泽宪的心思不是不懂,只是真的不想明白,他身为皇子可以轻易将喜欢说出口,可自己却不能轻易拒绝。
不仅因为他有高人一等的皇族尊严和非凡的才貌,更重要的是她将他视作朋友,很好的朋友,恐怕一个摇头,此后只有形同陌路了。
灵珂左右为难,倏忽一只冰凉的小手覆在自己紧抓衣裙的手背上,灵珂转头望了一眼小禹,他眼神依旧深邃不可窥探,虽不知道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可望着那双眸子时带来的平静让自己可以坚定不移的相信他。
龙泽宪见状,桌下的手渐握成拳。
她竟待那个小鬼,比自己还要亲密......
为什么你能在他身边,却拒我与千里之外?
灵珂,你到底对我半分情谊都没有么?
周围人感觉到气氛诡异,仿佛连身边的空气都停止流动一般,等待着灵珂的回答。
半晌,她抬头对上龙泽宪的目光,开口刚要回答,却被他抢先一步。
“算了,既然灵姑娘不愿帮忙,本皇子也不会强人所难”转身背对灵珂,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申掌柜,好生招待秦前辈的爱徒。”言罢挥了挥手。
灵珂,若要我听你亲口拒绝,还不如我首先放弃知道答案。或许....给你留一些拒绝的余地,也是给我自己一条活路。
越是身份高贵的人,越不能听到拒绝的言语,他们拥有的太多太多,所以才缺少接受确实有得不到的这种事实存在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