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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珂意识恢复时,头痛欲裂。渐渐睁开眼睛,目之所及,皆是陈年梁柱,棚顶四处结着长短大小不尽规则的蜘蛛网。
揉着昏沉的头,勉强坐起身,见正前方乃是一座面熟的泥佛。低头回想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视线不经意对上一只白皙纤长的小腿,灵珂眨了眨眼睛,见上面肌肉轮廓清晰有致,淡淡的汗毛贴合在皮肤上,还有那骨节分明的脚踝,脚趾......
等等!
灵珂惊慌失措之下迅速挪开身体,这才看清身边竟然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低头见自己身上的衣裙除了有些灰尘外倒是规规矩矩的,这才放下心来。
她小心翼翼的再次靠近,心中不禁惊讶,这男子长的竟是一头银丝。
他趴在地上,头发盖住了面颊,不知是何样貌,灵珂试探性的伸出食指在他肩膀上调皮的戳了一戳。
男子没有丝毫动静。
这下便更加大胆的上前,撩开他的头发,见到男子半张轮廓分明的脸手一颤,银丝悉数滑落。
男子此时像睡醒一般,在发丝下睁开眼睛,先是一愣,大概他也不曾料到头发会变白吧。
只是片刻,便回到一贯淡然。
看着支撑在地面的手修长有力,眼底浮现满满的惊喜。
变回自己了么?
转头望见灵珂痴痴傻傻的注视着自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灵珂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眼前那张男女通吃的妖孽之姿问道“方泽禹,原来面具下的你,长的就是这个样子啊!”
方泽禹面色一僵,抽回手,躲避她的目光。
灵珂却激动的上前捧着他的脸,无比花痴的赞叹“好妖孽哦~”
下一秒挣脱自己的双手,有些错愕。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么?”
方泽禹没有回答。
若真的像灵珂所说,当初也不至于被亲生父母抛弃吧......以至于时至今日,连父母的脸和名字,都没有一丝印象。
“你是在怪我没有放你跟晏景走么?”灵珂像是想明白什么,方泽禹一怔,刚想开口解释,却又听灵珂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那时怎么了,竟然就是想着不让你离开,其实我不是不想让你去跟他取解药,我是怕你......”
灵珂情急之下将心声脱口而出,不禁吓了一跳。
方泽禹眼底尽是期待,那分明是在问她,怕我如何?
怕你...回不来......
灵珂默念出方才没能说完整的话。只是看着眼前的他,让自己蓦然生出一种望而却步的失落感。
“怕你被他骗了,若是没有解药,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灵珂轻声道,压抑着心底某种不愿面对的情绪。
“哦”方泽禹有些失望,“不过晏景不会骗我。”
灵珂不解看向他。
“你若真想知道,以后再告诉你。”方泽禹理了理头发。
灵珂眸中带伤。
以后......
以后是什么时候。
“对了,记得当时晏景全力对着我击出一掌,我只是眼前一亮,接着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到就不省人事,那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灵珂百思不得其解。
方泽禹淡淡道“我带你来的。”
“可是你当时......啊!还有,晏景给你解药了么?你怎么变回来的?”
方泽禹蹙眉陷入回忆“具体我也不太了解。只是替你挨了那一掌而已。”
灵珂惊讶看着他,半晌扑到他身上四处寻找,果然在背上发现一只暗红的手掌印。
她跌坐在地,眼前有些模糊,说话的口气却异常严肃认真“谁让你替我挨的?你干嘛总是自作主张?一年前是,现在依旧如此,方泽禹你诚心的是不是?”
她娇嗔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方泽禹眼中尽是心疼,安抚的在她头上揉了揉,微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么。”
灵珂一愣,方才那是他第一次笑吧。
就知道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一时间所有难过纠结愧疚的情绪被他那简单的微笑一扫而光,不禁开心的露出前排几颗小白牙。
“跟我回去吧。”灵珂认真看他“如今再不会因为身份为难了不是么?”
方泽禹凝视她的双眼,轻点了下头。
......
二人回到七天客栈,方泽禹先是引起一阵围观,紧接着被一脸惊讶的秦炀子拉到别的房间,细细诊断。
龙泽宪脸色不太好,或许是灵珂不见这几日因为担心没能睡好,许是放下见她回来时与方泽禹并肩而立。
既然她安好的回来了,也不必再担心。
起身离开时反被灵珂叫住。
“殿下......”灵珂对之前离开时对他的态度不太好心中十分抱歉,道歉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只听他用极为疲惫的声音,沉沉道“平安回来就好。”
言罢,转身离开。
目送龙泽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回身去看方泽禹状况。
秦炀子望了望灵珂又望了望方泽禹,不知道该不该直言。
“老头,这次你若是敢有所隐瞒,我就在你睡熟时将你的胡子一剪刀剪掉!”灵珂嘟着小嘴对秦炀子示威。
方泽禹垂眼默许。
这才见他颇为无奈道“老夫之前警告过你,不要轻易运用内力。如今你不得解药变回真身,也纯属巧合。想必是晏景全力一发的攻击和你自身抵抗的内力将体内久存的药性反噬,可这样一来,即便有解药....恐怕也活不过三年了。”
方泽禹听闻脸上平静依旧,只是见灵珂一脸悲伤的神情,有些动容。
“一点办法都没有么?”灵珂有些慌乱“师傅!”猛地上前拉住秦炀子的衣袖“你不是神医么?你能将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我救活,也能帮龙泽宪治愈,也一定会有办法救他的对么?”
秦炀子只是摇头叹息,不忍将话挑明,伤害徒儿。
灵珂半晌无力的放开手,目光呆滞望着某个地方,自言自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
方泽禹来到她身边,扳过她的肩膀,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灵,不怪你......”
“怎么不怪我?”灵珂逃开他的手掌,自责道“如果我让你跟晏景走,取到解药,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我总是让你为我受伤,为什么我还是那么没用?”灵珂一步步后退,双眼通红,一想到自己一无是处总是给方泽禹带来伤害,就越恨自己,越加讨厌自己。
“灵......”
灵珂见方泽禹向自己靠近,却慌乱逃跑。
秦炀子拦住方泽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或许更好。”
......
房间内的烛光冉冉跳动,三两只飞虫寻着光亮扑进火焰,片刻化成焦炭坠落在烛台上。
方泽禹的身影被烛光映在墙上,侧脸凹凸有致。
心里算着时间,灵珂出去整整一个下午,仍旧未归。
还是出去找找吧。
正当自己开门欲出时,恰巧碰见龙泽宪前来敲门。
方泽禹看了他两秒,让他进了房间。
“方泽禹,我就开门见山跟你讲了”龙泽宪不知是何神态看着他“此番找你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你说服灵珂...留在崤函,留在七天客栈......”
方泽禹不语,只是定定望着龙泽宪的眼睛,仿佛只要闪过一丝情绪都能被他一览无余。
“没用的。”方泽禹淡淡道。
他知道龙泽宪是不想让灵珂离开,哪怕她不帮他,只要让他每日见到便心满意足。可灵珂决定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改变,否则当初也不会毅然决然的从悬崖上跳下。
“你不肯?”龙泽宪误解,不过他心底倒还是有几分胜算“不肯也没关系。”
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应该告诉你。”
方泽禹申请依旧的看着他。
“其实你也是皇族人。”
这话传入方泽禹耳朵里,神情明显有几分错愕。
龙泽宪面露满意笑容,继续道“你的母亲,正是当今皇后。”
方泽禹蹙眉注视,努力将他的阴谋看破。
“你若怀疑,大可想办法印证。若我有什么阴谋,也不会在灵珂不在的时候讲给你,你说若她知道你也和皇族有着丝丝缕缕牵扯,还会不会待你如初呢?”龙泽宪语毕离开。
方泽禹失神落座,本想去寻灵珂的念头,不复存在。
往往人总会以为磨难过后便是安逸,可却不知其实过了一道磨难后,仍旧是无尽的磨难。
暗夜蔽空,树影飒飒。
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林中相对而立。
“想不到你竟然是百晓生,苏白。”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有任何责怪“可我还是习惯叫你郝伯。”
“灵姑娘,老夫......”
“郝伯”灵珂打断他的话,就是怕他说什么有难言之隐。身边所结识的人,似乎每一个都有难言之隐。都有不得不隐瞒欺骗的理由,可自己真的听够了。“什么时候再给灵珂煮一碗素粥吧....我倒是有些怀念那个味道了。就是不知道,您这样的身份,我这么说是不是很唐突?”
“灵姑娘言重了”苏白道“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不过是比别人知道的多了些而已。改日姑娘想吃,尽管开口就是。”
“谢谢郝伯”灵珂客气道。
苏白尴尬笑笑,听得那句感谢,竟似千斤重。
“郝伯......”半晌灵珂还是有些忍不住想问“他过得好么?”
苏白一怔,顿了顿,不搭反问“姑娘希望他过的好还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