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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暗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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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刚才的责罚,惠儿的话顿时少了许多,倒是比平日要灵巧一些。一进屋,便立刻要去沏茶,然而这时,已有宫女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惠儿一把从她手中夺过茶盘,神色轻蔑。

这宫女先是一愣,却也不说话,转身便要退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于雪却忽然开口:“你放下,让晚晴来。”

惠儿脸色一变:“主子,她从前可是金露宛的人。”

晚晴脸色微白,立刻跪了下来:“主子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只想着如何回报,不敢有二心。”

惠儿道:“人心隔肚皮,究竟有没有二心,只有你知道,别人可说不准。谁知你从前是不是在演戏,伙同你原先的主子一起来害人。”

“住嘴。”于雪忽然开口,语气冰冷异常,“惠儿,难道你忘了我先前对你的处罚吗?还是你嫌这处罚太轻了。那好,你打扫庭院的三日就留在外面,我近身的事全部交由晚晴来做。”

“主子可是.......”

“怎么?你还嫌不够吗?”

惠儿咬咬牙,说了句“奴婢遵命”。心有不甘的放下茶盘,走了出去,路过晚晴身边时,还狠狠的撞了她一下。

这一幕都落在了于雪眼中,等惠儿离开口,她便开口,叫晚晴起来。

晚晴起身,搅弄着手指,有些不自在:“惠儿姐姐跟随主子多年,奴婢初来慕华宛一月,承蒙主子不起,能留下来已是最大的恩典,断不敢再奢求什么。”

“你无需自责,这件事不怪你,也不怪惠儿。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性子,都是被我宠坏了。”

“奴婢明白,主子这么做都是为惠儿姐姐好。主子今日的小小的惩戒,是为了让她以后不再犯大错。”

于雪不禁叹了口气:“若惠儿也能像你一样,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惠儿姐姐跟随主子多年,一定能明白主子的心意。”

于雪沉默不语,若惠儿有晚晴一半的通透,她或许能省心许多。晚晴本是金露宛的人,说话做事也十分谨慎,只是被朱见深看了几眼,便被玉怡罚到了浣衣局。浣衣局中的奴才,哪个不是见风使舵,见她是因为得罪了玉怡而被罚于此,自然都是雪上加霜。若不是机缘巧合被于雪撞见,将她带入了慕华宛,恐怕她如今已是性命不保。明宫中的宫女有数千人,每天死一两个本不是什么媳事,所以在紫禁城中,奴婢的命不值钱。

晚晴见她不说话,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

于雪接过,沉默的喝了起来。心中一直在思索皇位之事,久久不能平静。就连晚膳,也心绪不宁,没有吃下什么东西。

晚膳过后,朱见深忽然来了。

朱见深的到来,原本是十分平常的事,只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就变得有些不平静。

遣退了下人,于雪也不再多礼,而是直接开口问道:“殿下今日离席,可是皇上的病又加重了?”

一切只是猜测,只有等到朱见深亲自开口,才能证明这一切的真实性。果然,朱见深点点头:“雪儿猜得不错,父皇的病,恐怕拖不了几日了。”

“那么皇上他,可有......另立之心。”

“父皇并未提及此事,而是想召藩,特地询问我的意见。”

于雪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藩王居于各地,手下都拥有重兵,为防叛乱,通常无召不得入京。一旦如今,情况就会变得错综复杂,可是皇上重兵,召藩王回京,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如何能阻止。想到这里,于雪立刻问道:“殿下答应了吗?”

朱见深点点头,于雪脸上的忧色又更重了一分,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殿下答应的不错,皇上这么做只是试探而已。皇上重病,藩王回京探望,本就是对皇上尽孝,若殿下不允,只怕会被皇上认为是不仁。只是这么一来,殿下的皇位又岌岌可危了。”

朱见深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难道雪儿就不想见一见二弟吗?”

于雪一愣,随后果断的回答:“不想,如果可以,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朱见深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能遇到雪儿,也有二弟的功劳。”

于雪不语,朱见深说的不错,她与朱见深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正是德王在京中的府邸。

那一年,于谦喊冤入狱,她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朱见潾身上,朱见潾也答应过她,会为于谦脱罪,只是一直苦无证据。于雪暂留与德王府,也就是在这时遇到了朱见深。其实朱见深与朱见潾的关系一直不错,直到后来,不知被什么原因,推上了对立的位置。

后来于雪发现了证据,于谦的罪名是谋逆外藩造反,可是调动藩王必须有金牌信符,这两样东西一直由兵部保管。调动藩王是何等的大事,若真要动用,也定会有卷宗记录在册。于谦曾是兵部尚书,提拔过不少有志之士,于雪通过这些人,偷到了卷宗,上面并没有金牌信符调动的记录,便足以证明于谦的清白。

只是于雪身份特殊,不能上堂为其父作证。这时,朱见潾提出由他代于雪去,于雪对他深信不疑,将证据交给了他,接在在府中耐心的等待着朱见潾的消息。

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她等来的,却是一纸罪状:于谦意欲谋逆外藩,于三日后斩首,于氏一族一律流放。

接着她被抓进了牢中,唯一来看她的,却只有朱见深一人。也是从朱见深口中,于雪才知道,原来那日三司会审,朱见潾并没有到场,而是入了宫。如今也不再京城中,而是在几日前去了封地。

于雪那样相信他,然而他却带着她的希望,一走了之,就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父亲的死,家人的流放,全都与他有关。

于雪紧咬着牙,泣不成声,不住敲打着牢房的地面,那样用力,似乎要将自己的骨头给敲碎一般。然而这一点疼痛,却远远无法掩盖她心中的愤怒与悔恨。心里是那样的痛,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啃食一般。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正因为她一时的识人之误,便害了父亲,害了自己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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