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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不过问题不大,主要是胸部肋骨断了一根……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具体还要看病人接下来的反应……后遗症是肯定有的……您别急,我们会尽力医治病人的……”
鼻端嗅到清冽的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并不陌生,荡荡悠悠,酸苦凄清,简直是九味中的一种。比起带来恐惧的冰冷的手术刀,阮明镜更怕这若有若无,洗净污秽和肮脏,却可怕百倍的消毒水的味道。
是弱者无法治愈的味道。
她活下来了吗?
“明镜,你醒啦!”关王绯眼尖,看到阮明镜眼睫毛动了动,立刻上前:“哪里疼,饿不饿,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阮明镜见一大团火红扑过来,定定神,才恍恍惚惚道:“女儿,你怎么在这儿?”
关王绯是她大学同学,感情深厚,平时是技术宅,因自身洁癖等原因,也包办宿舍所有的饭食打扫装扮,贤惠无比,阮明镜每每开起玩笑,总会戏称之为“女儿”,后来竟改不了这恶趣味。但是现在她叫一声“女儿”,并没有冲淡病房里隐隐的血腥气。
“江上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了车祸。明镜,怎么好端端的出了车祸?车子都坠毁了,你就趴在离悬崖一米开外的地方,流了好多血,知不知道很吓人?吓死我了!”关王绯说了一会儿,见阮明镜眉头紧锁,脸色苍白,便不由自主压低语气:“你肋骨断了,医生说最好不要大喘气,也不要剧烈运动,以防引起病情恶化。”
阮明镜脸上闪过异样的神色,翘唇道:“阿绯,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是一个路人,已经被江上带去警局了。别岔开话题,这是怎么回事?”
“踩错油门了,我以为是刹车来着,都怪你以前老说我痴呆,遭报应了……”
“撒谎!你大二时就敢跟人家上盘山公路飙车,车技车品我还不清楚?别说你忘性大,是不是杨间睿他为了跟你离婚,故意吓唬你……”关王绯大胆猜测。
阮明镜立刻摇头,脖子以下痛的心中哀鸣,果然是肋骨断掉的反应:“看我纯洁的眼神,跟他没关系,再说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你老人家公司事情多,让助理来照顾我就好了,乖,回去吧!”
关王绯大学毕业后就自己琢磨着开手游公司,现下公司刚上市,正是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公司缺技术,一直靠她顶着,确实不好脱身,托腮片刻:“你那助理太不让人放心了。这样吧,江上一会儿就会过来,我等他来了再走。”
阮明镜知道关王绯说一不二,无奈地摇头,静静闭上眼,疼痛让混浊的脑袋出现一丝清明,神思间全是昏迷前的段落。
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自打杨间睿和那位小情人在一起后,不到半年就向她提出离婚,她明白他找到了心中的白玫瑰,可是她不肯认输,双方派了律师,久未谈妥,他早就失却了耐心。她后来想想,为什么坳着这口气呢,她明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性的大小姐了。
她知道自己破坏别人的幸福是不对的,会遭天谴的,但是她,无可奈何。
天谴来的那样快。一个小时后,车从斜坡上翻了下去,手刹失效,气囊也炸了,她的耳朵瞬间失聪。幸好气囊炸裂,不然她也不能那么顺利从车上跳下来,斜坡是悬崖的侧坡,没有一刻缓冲,跟了她将近十年的车,就那样一头栽下雾气茫茫陡峭险峻的悬崖。
开了这么多年的车,她是第二次栽在自己的自信下。
她找不到出路,大概这一次,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她晕晕乎乎的,完全猜不到下一步该怎么走,好像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做一个梦,只是醒不过来。要是以前的自己,哪会这么操心啊,早就告诉爸爸,让爸爸来对付这些棘手的人和事。可是人是她自己嫁的,爸爸一定会摇头斥责:“小镜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人的心最不能辜负。”
爸爸的话依瞎在昨天,她的梦凌乱无端,几乎全都是真实的,真实得让她害怕。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又听见关王绯和江上宇在交谈。
“盛世那边的合作人告诉我,侯少明天会从香港转机,提前回国,你猜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车祸的消息有我压着,不可能传得这么快,说不定只是回国办事。我就怕他突然来医院,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他敢来,我们就报警!”关王绯勃然大怒。
“嘘——别这么大声,小心明镜听到。”
片刻寂静后,两人又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一只手伸到她额头,轻轻抚摸。
阮明镜模模糊糊听进去几句,焦急得心力交瘁,没多久她发起烧来,愈发糊涂了,嘴里一直在叫“爸爸”。周围影影绰绰出现好多人,她的身体被人翻动,疼得几乎落泪。不过很快变得麻木,耳目闭塞,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
“明镜,你好好休息,这里有我们守着。”她昏迷前,听到江上宇安慰的话语。江上宇从年少伴她到今天,没理由不相信他的。
到了后半夜,阮明镜无缘无故从梦中惊醒,心在腔子里乱跳。触目是和软的灯光,吊瓶里的药水一滴滴流入身体,寂静的,安稳的,夜。
她听到隐隐的呼吸,犹如猎捕的野兽,细微却霸道,浑身一战栗,冲着黑暗某处道:“谁?是江上吗?阿绯?”
“啪”,有人轻轻关掉了墙角的灯,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她立刻去摸床侧的呼叫开关,却为时已晚。
细白的手腕便被死死箍住,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上方,夜风般冷峻的气息沉沉地压下来。她嗅到熟悉的味道,皱眉怒斥:“侯远靳,放手,你敢碰我一下……”
他却拉得越发紧了,黑暗中品味她的惝恍病服的袖子落在手肘,露出雪白的手臂,碰触到那质地非常好的西服,永远笔挺,光鲜,西服上的钻石袖扣冷冰冰的闪着夜光,抵着她的手臂,无端生出危险的美。
她颤抖着,战栗地反抗,手刚挣扎出来,就被他轻而易举紧紧攥住,力度之大,手腕痛的快要断掉。她上身被固定住,根本动弹不得,无力,屈辱。
他压抑着呼吸,什么都不在意,挺直的鼻磨挲着她的脸,嗅着幽香,随后突然按住她的后脑,吻着她,气息抵死交缠,疯了一般。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未曾说过,与冰冷的气息不同,他的吻,是热的。
阮明镜突然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