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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莫非鹤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笑眯眯地看着方淮,“怎么没见她来找过你?”
方淮拍了拍他的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喜欢的人姓举世,名无双。”
“我说,”莫非鹤气极,“你能不能正常点?”
方淮反问:“我怎么不正常了?”
“我且问你,哪有人姓举世的?”
方淮笑笑,“我喜欢的人啊。”
方淮摆明了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莫非鹤也莫可奈何,他指了指街边买糖炒栗子的小摊,“喂,我要吃那个。”
方淮顺着他的目光觑了一眼。
“要吃自己去买。”
“我偏不,就要你给我买,”莫非鹤把脸皱成一团,挑衅一般地看着方淮,“不给我买,我就不走了!”
那卖糖炒栗子的小贩似乎也瞅准了莫非鹤非要吃,连连向方淮两人处抛投目光,“客官,俺们这可是用刚摘下没多久的栗子炒的,保证是新鲜香甜,怎么样,买几斤回家吃?不买那准保您后悔哎!”
方淮冷笑一声,迈着缓慢悠闲的步伐走到那小贩身前,他问道:“你这栗子是与什么炒的?”
小贩嘿嘿笑了两声,“瞧你问的,炒栗子自然是与粗沙、糖稀放在一起炒制的。”
“是么,”方淮的手已经扣上小贩的腰,他自那小贩腰际揪出一柄精致的篆刀,对准小贩的脖颈,他将那冷笑的意味加重,“我看是加了红美人吧。”
小贩的脸陡然变色,“你、你……”
“尘钟啊尘钟,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你吗?”方淮嗤了一声,“居然还对那蠢家伙使用你不入流的摄魂术,怎么,你就这么想让我死?”
“我不是想让你死,”既然已经被识破身份,谢尘钟也不再伪装,他声调冷厉,“我仅仅是想要你身边那人死。”
他这般说着,又补充道:“况且,你又怎么可能会叫这毒害死?”
“你说的对,我不会叫这毒害死。”方淮突然想明白什么,他指了指犹然在原地兀自迷茫、摸不着状况的莫非鹤,“你是将他当成我的……伴侣了?”
谢尘钟哼了一声,换来方淮一声大笑。
随后方淮打了一个响指,莫非鹤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在这一刻他恍然发现周围并不是什么长街闹市,而是一处阴森小巷,栗子倒是有的,只不过散发的并不是经过与粗沙、糖响合而出的甜香,而是一种迷离、朦胧的芬芳。
这芬芳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这、这是怎么回事?”
方淮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陈述一个事实,又似乎是对谢尘钟的一个承诺,更像是再次警告劝诫莫非鹤。
他开口:“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他。”
莫非鹤还在状况之外,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本来已经凑到方淮边上想要问他,听到这句话又兀自愤恨着蹲到了一边。
谢尘钟倒是皱起眉,“我前几日碰见过小公子,他说要找你……难道,你真的……”
方淮以眼神示意他断了接下来的话音。
“杜月失踪,与你有无联系?”
方淮将对准他脖颈上的篆刀撤回,随手折成了两半,他目光看起来十分冷厉,却又似乎只是……空洞。
“杜月,那个蠢丫头失踪了?”谢尘钟嗤笑一声,“我又不疯又不傻,家里有一个蠢丫头就够了,做什么要再抓一个?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一个女声从不远处传来,“该死的谢尘钟,你才蠢!”
正是谢绫言。
她今日穿了一件灰色的外衫,隐藏在小巷尽头,许是屏了息,又或是用了别的潜形手段,总之在她未发出声音的时候,竟没被任何一人注意到。
“功力有所长进。”方淮赞一声。
“那是自然,已经分别十余载,若是没有任何长进,岂不叫新任教主看笑话?”
“已经不新了,”方淮纠正她的错误,“我已经掌教十七年了。”
“你简直是大如意教最没出息的教主了!掌教十多年,竟然只有两位属下,你说你丢不丢人?”
方淮状似无意地接话:“不如你们回来?”
谢尘钟与谢绫言当即沉默了。
在这沉默的罅隙之间,方淮取了一颗栗子,扔了一半篆刀,用剩下的一半将栗子皮完完整整地剥下,他将栗子果肉放进嘴里。
莫非鹤站起身,凑过来,“我也想吃。”
“你不能吃。”
莫非鹤一脸愤恨,“我为什么不能吃?”
“这栗子有毒。”
莫非鹤笑了,“你又唬我呢?要是有毒的话,你自己怎么还吃?”
方淮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怕毒。”
“噫——你唬我呢?你又不是苗疆的毒人,怎么可能不怕毒!”
“我虽不是毒人,但我也不怕毒。”方淮笑了笑,“你若想吃也行,这毒是一味叫红美人的毒,吃完之后,也不过是叫你肺腑腐烂,左右我是个用毒行家,怎么也能在你五脏六腑烂透之前救回你一条命的。”
“那、那我……”莫非鹤不怕方淮不笑,就怕他笑,方淮一笑,他当即对这话就信了七分,他摇了摇头,“那我还是不吃了吧。”
“你想吃,在下还不卖呢。”
谢尘钟哼了一声,推着载着糖炒栗子的车就往巷口而去,他走了几步,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方淮,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另一方向的谢绫言道,“言言,我们走了。”
紧接着他再也不回头。
这场景像极了那天,长路之上,殷南秋笑望着他,“尘钟啊尘钟,我不会喜欢你的,你还是走吧。”
他便离开,再不回头。
这么多年,没学会去爱另一个人,只学会了恨。
恨殷南秋的一切。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也不过如此了。
他与妹妹谢绫言皆是修炼的邪门歪道的功法,其中有一本采集术,可以借他人的武功内力来保养自己的容貌,是以他二人才能在岁月流淌过这么些年以后,仍然保持着从前的面容。
殷南秋已死,谢尘钟对她再大的恨也只能就此终了。
只是他不甘心,他将所有的恨都挪转到殷南秋当时才十二岁的儿子——与殷南秋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方淮身上。
而恨的转移,也终究变成爱的转移,在莫名其妙的缘分到来之时,谢尘钟发觉自己的无力感。
是的,他感觉到无力回天。
殷南秋爱的人——方季——他没有下手杀他,当然,他亦是敌不过他,而当他遇见与方季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叶天歌之后,他还是不忍下手。
他害怕方淮恼他,就如同从前害怕殷南秋恼他一般。
而看见现今陪在方淮身边的莫非鹤之后,他又忍不住心头醋味翻腾,使了半吊子的摄魂之术,想要莫非鹤入网而死。
不知道为什么,当知道方淮真正喜欢之人是叶天歌之时,他又觉得十分欣慰。
他叹息一声。
谢绫言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谢尘钟苦笑,“我喜欢圣女那么多年,在圣女与方大侠在一起后,居然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而后圣女死去,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也只是归于灰暗之时,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喜欢上一个才十二岁的小男孩。”
“这种无法掌控的情绪让我有些失常,”谢尘钟复又叹息,“我们俩在凤舞山隐居,除了修炼功法抓人时出山,一隐居就是十多年。”
“刚出来没多久,就被你看到叶天歌。你眼前一亮,告诉我,我出掉胸中一口恶气的机会已经来到。而在我们跟着他的期间,我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下手,我居然没有一次选择下手。”谢尘钟此刻的表情十分茫然,“方淮与那个人站在一起时,我觉得很不舒服,而当我知道方淮并不喜欢他时,我居然很替叶天歌高兴。”
“言言,你说,我到底是怎么了?”
谢尘钟苦恼到极处,一滴眼泪就从眼眶中逃遁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然而如今……谢尘钟却不知自己该为什么伤心。
他的人生被他过得一塌糊涂,他简直不能再找到任何前进的目标。
“你说,雪恨——我不敢;将那人夺过来,我还是不敢。我到底是为什么呢?”
“嗯……”谢绫言仔细想了想,“哥哥,这世界上总要有些不能用缘由来讲清的事情的。”
“就好像你不去卖桂花,不如卖香糕,不如卖胭脂,不去卖水墨,偏偏去卖这栗子一样。”
“这些事情,本就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的,本就不是用道理可以解释的。你爱上了圣女,圣女却并不爱你,这哪能用道理解释呢?”
“但我想,你不去寻方季的麻烦,不去取叶天歌的性命,总是有些缘由可寻的。”
谢尘钟愣住。
“因为你爱着圣女,所以你不忍心叫她不幸福,所以你不去找那个能给她幸福的人的麻烦。”
“因为你不知道叶天歌的身份,只把他当做普通人,就好似连我们练功时抓的人也都是些做了坏事的人一样,你是不舍得伤害无辜的人的。”
她温和地笑了笑,“哥哥,你其实也是个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