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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浸淫机关巧术,于此中登峰造极,又有何用?”
这是吴名开口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世界上不说话的,只有两种人,死人和哑巴。
吴名哪一种也不属于。他没有死,也并没有成为哑巴。
可他却不再开口说话了。
苏惊梦问他为何不再说话,他只转过头去,默然不语。
苏惊梦自讨没趣,一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人。
只见那人一张苍白孱弱的脸,虽然显出十足的病态,一双眸子却黑得骇人。他的视线若转到你身上,似乎能将你整个人都看透一般。
苏靖……
苏惊梦在心上默念几声他的名字,算是略微平复了一点心境,紧接着他开口,“不知道靖亲王来我这儿小门庭有什么事呢?”
苏靖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像是拥有最浓重黑暗的夜空,却乍然因着一笑,放出几星光芒,使这绵延美景更加动人了。
他道:“无事。”
“那便……请了。”苏惊梦做出一个动作,却不是请苏靖去饮杯茶,而是请苏靖离开。
苏靖也不恼,温和地、淡淡地应了一声“好”,竟是立时转身,便离了苏惊梦的别院了。
苏惊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地便将眉头紧紧皱起,心头上像是摆了一方失了一半弦的残琴,虽说还是可以演奏,却已经是永远无法奏得完整了。
吴名轻轻叹了一口气,就从他身后进了厢房,很快地关门,并且毫不犹豫地带上了门锁。
院落中很快便只剩下苏惊梦一个人。
就如同那一年,烧毁渊清宫的那一场大火燃灼时,整个梨花院落,只剩下他孤寂一人。
皇家子弟总是在波澜诡谲中成长起来,尤其是登上帝位的人,猜忌与斗争造就他们多疑的性格,当今的皇上苏情,纵然可称得上是一位温和谦逊的帝王,却也是有这多疑之病的,只他从来不会去怀疑苏惊梦与苏靖会与他争夺帝位,因为他牢牢抓住了苏惊梦的弱点。而苏惊梦,正是苏靖的弱点。
他只需牵动苏惊梦一人,就可以制服他仅有的两个兄弟,从而使他的帝位几乎永恒稳固,更使苏靖为他四处出征,开疆扩土,让他成就自身之功绩。
苏惊梦明知这样的现状,明知自己是被苏情操控着,却从来不去反抗。
他并非喜欢被这般操控,只是比起来*控,他更厌恶看见苏靖春风得意的样子罢了。
他希望苏靖能永远被苏情无情地利用,而当苏靖没有利用价值之时,再获得一个残酷结局。
所以他甘愿这般……这般……
“你同我一起去武林大会吗?”
在苏惊梦还在深思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一转头,就看见方淮。
方淮穿了一身白衣,衣摆往上,大片大片的红色蔷薇翩跹飞舞,似乎舍了生命也要将晴空燃烧一般,他腰际别一把折扇,扇坠是一块温润柔和的玉,那玉本是清心之物,却被他的衣服衬出几分艳丽,再往上看去,只见他面如凝脂,分外得白,额心更是烙上一簇胭火,将他整个人都带出一种诡妖意味。
苏惊梦吓了一跳,“你你你……你怎么了?”
方淮低低笑了一声,“没什么,不过中了几样毒罢了。”
“凭你的智计与武功,除非隐世高人,这江湖上是没有人能伤得了你的。”
“倘若伤我的正是个隐世高人呢?”
苏惊梦“嘁”了一声,“哪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隐世高人也不一定皆是隐于世外,也可能就藏匿在你身边,不过是披上一层假壳罢了。”方淮淡淡一笑,就着之前那个话题又问道,“你愿意与我一起去武林大会吗?”
苏惊梦“啧”了一声,“首先不说我为什么要去武林大会,就问你,我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一,因为我中毒了;二,因为我需要去武林大会。”
“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多少是个魔教教主,也知道一点别人不知道的事。你若送我去,我便告诉你一个真相。”
苏惊梦转了转眼珠子,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他思考良久,还是摇了摇头,“我这个人轻松自在惯了,不想知道什么与我无关空惹是非的真相。”
方淮温柔地抚了抚做了扇坠的那块柔和的汉阳玉,声音也极其温柔,那温柔几乎渗进骨髓,几欲将人压迫致死。
他道:“若那真相是关于梨花院落的呢?”
苏惊梦瞬间滞住。
“苏靖后来既然那般在乎你,甚至于不惜为你拖着一副残病之躯东奔西跑去征战杀伐,之前又怎么会忍心留你一个人在那院中,受尽千般苦难?你自己难道不是也怀疑吗?”
“我……”苏惊梦闷声。
方淮温柔耗尽,声音变得微弱,渐渐几乎叫人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你若送我去,我便……还你一个真相……”
一听完方淮这话,苏惊梦也在刹那便动摇了自己的心境,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试图为苏靖开脱过,只是当时那被背叛的痛苦太深,逼得他将一切温情都扼杀于摇篮之中,他不肯相信苏靖是无辜的,所以始终对苏靖保持仇恨态度。
当局者迷,只不过因为没有人点清罢了……当方淮开口点明之时,苏惊梦甚至于已经想好了多种辩词为苏靖开脱,只是他仍旧不敢应下来这件事……他怕,怕真相是苏靖没有背叛他,这么些年都是他冤枉苏靖,如果是这般,两人便真当越走越远,他更怕真相正如他所坚持的这般,苏靖仍是那罪魁祸首,他与苏靖便将不死不休。
即使他不敢应,方淮也容不得他不应了。
因为方淮已经昏了。
他中了好几味毒,又在中毒之后疾行太久,强撑着对苏惊梦说出那些话已经是他的极限,而当他到达极限之后,他再没有力气撑下去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秋朝晴日,有风。
他大剌剌地在苏惊梦的别院里昏了,苏惊梦也不能不管他。
一管他,便是要请大夫。
于是那坐镇医馆的、据说是十分有名的大夫,便说出了“此人体质特殊,只待老夫针灸一下,随后再睡个几天,也便没事了”此般的言语。
——睡几天……那么究竟是睡几天呢?
随后针灸罢之后,那大夫就摆出一副“老夫非常忙,看完了就快走吧”的姿态,倒叫苏惊梦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也并非是他不能应对。
只不过从内心深处,他也想知道那真相罢了。
在那之前,他自然是要先找个理由说服自己。
于是他告诉自己:方淮那句“我多少是个魔教教主,也知道一点别人不知道的事。你若送我去,我便告诉你一个真相”,其实不是为了要告诉他真相,而是为了突出那一句“他是魔教教主”的事实。若是自己不送他去武林大会,耽误了他的事,怕是也要惹点麻烦。众所周知嘛,他苏惊梦,原是最怕麻烦的。
这理由似乎极其极其得好,好得苏惊梦忍不住为自己拍手叫绝。
于是他当即就收拾打点,刚刚天黑,他便已经准备好马车之类的物什,载着犹然昏着的方淮,带上东西上路了。
这一去也并不算多远,不过几天的路程,就可以抵达武林盟了。
届时必定也算是群英荟萃,既能得知一个真相,又能见识见识世面,更可以……也算是散散心吧。
总之,也是有诸多好处的。
苏惊梦向来心宽,这样一想,算是彻底将心上巨石放了下来。
‖
雁回山。
山脚看起来十分荒芜,只生着一些秋朝仍旧存活的野花杂草。那野花杂草也疏疏落落,虽然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近几日这些野花杂草却像是被踩了许多回一般,有许多草茎都已经折了。
料想是这无人问津的地方,近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开始热闹起来。
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从山脚缓缓地向上走。
他像是极有怜悯之心,似乎是怕那些野花杂草觉得痛一般,他极小心翼翼地沿着其中的空隙走上去,到了山腰之时,突然出现攀附着青苔的阶梯,他走到阶梯之上,一阶一阶地蹬着,从他在野花杂草之中行走的姿态可知,他是有极高的轻功,可他偏偏不使那轻功上去,反而要从山脚到山顶,一步一步攀爬,亦可知这是一个有大毅力的人,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而这阶梯似乎也很是奇怪,山脚到山腰并没有,偏偏到了山腰往上才有。
但若说起来也并不奇怪,山脚下有一堆废石,正是这阶梯自山脚到山腰的那一部分,大约是经历了什么天灾人祸,所以致使这阶梯只剩下那仅有的一半。
也许更因为那场天灾人祸,所以致使这从前欢声笑语的雁回山,人声鼎沸的大如意教,成了如斯模样。
于是这般说来,这个人也许也并不奇怪。
他只是走得慢些,用来缅怀罢了。
缅怀一些岁月,缅怀一些人。
更是……缅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