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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武惠妃恍然走出昭德宫,一边流泪一边艰难的走着,失魂落魄的回到夜华宫,回到这个盛宠多年的宫殿里,突然觉得一切都好陌生。随行宫女战战兢兢一直跟到寝殿,并无任何言语。
内室,一个衣着明艳的宫女端着熠熠发光的宝物缓缓走到卧榻前,“娘娘,皇上刚得了些珍宝,让人送来给娘娘。刘公公在殿外等候多时正等着娘娘对皇上的回话,娘娘看看可还中意?”
武惠妃没有动,紧闭双眼摇了摇头,面色因情绪激动显得苍白,却遮掩不住她原本端庄高贵的气质。
“娘娘若都不喜欢,奴婢这就替您回了刘公公。”小宫女试探的问。
武惠妃依旧不答话,在她就要走出内室时,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多事。”
“娘娘恕罪。”小宫女并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吓的浑身颤抖扑通跪倒,诚惶诚恐的回话。
二十多年来经过太多的大风大浪,再大的风浪都没有打垮她。深知在后宫中,皇上的恩宠才是永保荣华的利器,武惠妃收起方才的迷惘与恨意,面沉如水的接过封赏,吩咐道,“这些封赏本宫甚是喜欢,只是身子不适,就不亲自去皇上那里谢恩了。唯有烦劳刘公公替本宫转告皇上,就说本宫偶感风寒,怕这病有损皇上圣体,近日就不能侍奉皇上了。”
“是。”小宫女恭谨的应声出去了。
屋中人退尽,武惠妃细细的端详着桌上的珍宝,没有一丝欣喜,只觉得五味陈杂。九只金凤盘旋而成的凤冠,冠下垂着的东珠,颗颗圆润晶莹剔透。将那枚硕大的夜明珠放入掌心,她不禁苦笑,掌上明珠,九凤冠都是帝皇的恩赐。若是放在往日,她一定觉得很是幸福,但现在她却只觉得虚假。
武惠妃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梨花带雨的哭相弄花了精致的妆容也毫不在意,许久,她才抑制住哭泣,抚摸着九凤冠,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皇上你乃一国之君,我就算是再恨你,为了孩子、为了江山社稷,也不可动你分毫。但你不要怪我无情,你杀死我三位孩子,我也要害死你三位孩子,让你也尝尝什么是丧子之痛,什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洋洋洒洒雪花飘了一个下午,直至天色完全暗淡下来才渐渐停了。皇甫德仪慵懒的从卧榻上起来,这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一日,她亲自梳妆,挽起高高的发髻,穿上当年大婚时所穿的大红嫁衣,金线绣制的图样甚是大气,戴上吉冠,碧玉垂珠。脸色苍白,她便画了一个浓妆,常常淡妆清怡的扮相化起浓妆来竟多了几分娇艳,瘦弱的身子透着雍容华贵。
化好了妆,皇甫德仪让人将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好,一如几十年前的宫殿。帝王之爱少得可怜,而她只不过试图挽回一丝怜惜,而这份怜惜或许足以保护自己的孩子和太子一世周全。对一个爱了一辈子的人只能靠处心积虑的算计才能为死后争得些许虚荣,她越发觉得可笑可悲起来。
待一切布置妥当后,天已经完全黑了,皇甫德仪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踱到门口,倚门翘首以待,似一个思春的少女焦急的盼着情郎。
“娘娘,该吃药了,药凉了便会苦涩。”
皇甫德仪摇头,“倒了吧,本宫不想吃,皇上不喜欢药味,你快去拿些淡香焚上。”
总算没有辜负她的等待,酉时三刻,一驾翠帷金缕八宝车在昭德宫门前稳稳停下,只听见门口宫监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皇甫德仪瞧瞧衣裙装束,抚平些许皱着,看没有什么不妥,在炽情的扶持下迎了上来,跪倒在地毕恭毕敬的行礼,“臣妾皇甫德仪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佳人在病中仍盈盈下拜行此大礼,唐玄宗忙扶起来,细细看去,只见眼前的皇甫德仪神态安娴,温柔秀丽,秋水明眸,身上穿着大红嫁衣,发上白玉簪衬着乌黑的青丝,多了抹生气和明艳,他不禁惊艳得迷了魂,在身边宠臣高力士的提醒下他才执起她的手,心神初定的说,“你今久病缠身,还行此大礼做什么了。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当值的,这么冷的天让德仪娘娘一身单薄站在风口,若是染上风寒怎么得了?”
“皇上别怪他们,是臣妾不好。臣妾怕以后没机会给皇上问安了,故而想恭恭敬敬的给皇上请安。”皇甫德仪明艳一笑,如一朵盛放的幽兰般清幽雅致,柔情不曾因岁月的流逝而消减半分,“皇上可还记得当年为何赐臣妾这座昭德宫?”
“爱妃应该常常笑的,平日里朕都很常见你如此开心的笑颜。朕知你一向贞媛和孝德昭闺仪,故而赐这座昭德宫于你,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唐玄宗也似有所感,忆起当年之事。
“皇上的话臣妾言犹在耳,时刻警醒自己,唯恐对不住这‘昭德’二字,如今臣妾已是垂死之末,回想起来,总算没有愧对皇上当年的嘉许。”皇甫德仪发自于内心的说。
“进屋吧,这里风大小心身子,你一向仁善厚德听朕的话,没朕的允许,你不许再说半个死字,朕不许你去的。”唐玄宗,“爱妃为何换上喜服?”
“常在病中难免死气沉沉,臣妾便找出喜服冲冲霉运,皇上不觉得臣妾一身喜服精神了许多吗?”皇甫德仪,“炽情,传膳吧!”
陪唐玄宗一起用过晚膳后,接下来便是皇甫德仪的个人独秀了。
端上早已泡好的一壶好茶,皇甫德仪为唐玄宗倒了杯恭敬地递了过去,方说道:“皇上如果国事不忙,臣妾陪您下盘棋如何?”
唐玄宗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长久对她忽视有些愧疚,便答应道,“甚好,朕还记得以前爱妃不谙棋艺,是朕一招一式教会你的!那就让朕这个师父检查一下爱妃的棋艺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那臣妾奉陪,定不让皇上失望。”皇甫德仪眸中已满是坚定,虽然腹中阵痛连连,神色间却未露出半分破绽,对一旁侍候宫婢说,“下棋讲究清净,本宫同皇上下会棋,你们到门外候着去吧。”
一盘棋,最终唐玄宗棋差一招,败下阵来。
“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皇上,您承让了。”皇甫德仪娇笑,皇上素来欣赏有才之人,为了能在他心目中留下最好的形象,她今日下棋可谓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
唐玄宗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诧异,舒畅的说,“棋逢对手果然酣畅,没想到爱妃的棋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人叹为观止啊,朕怎么以前没发现爱妃有这般好棋艺呢。”
“那是皇上怜惜臣妾,并未真心与臣妾下棋吧。再者臣妾的棋艺得自与皇上,臣妾赢不还是皇上赢了吗?”皇甫德仪似嗔似怪,为的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棋艺虽然是由唐玄宗传授与他,奈何长年宫中寂寥,长夜漫漫全是靠下棋打磨时光,棋艺又怎么没长进呢?
“古灵精怪。”唐玄宗一派轻松的点了点她的鼻尖。
“对了,臣妾还有两样东西要送给皇上呢,皇上不如先闭上眼!”皇甫德仪目光带着几分羞涩,兴致勃勃的说。
唐玄宗不忍扫她兴致,配合的闭上眼,待她告诉她可以睁开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锦盒。
“真是巧夺天工啊,爱妃的手艺日发精湛了!”打开锦盒,唐玄宗将那对护膝托在掌中,不由得惊叹万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之态。那是一对锦缎裁成的护膝,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健壮的金龙,简直鬼斧神工,龙眼圆睁,四爪矫健,甚至连龙纹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皇上越发取笑臣妾了,天气渐寒,皇上的膝盖不能着凉,希望臣妾做的护膝能为皇上减轻一两分湿寒之痛。”皇甫德仪见他面露喜爱之色,嘴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失时机的开口 她比任何人都明了他是一个帝王,万人之上,不缺人阿谀奉承,一句话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但高处不胜寒,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人宠,需要人疼爱。
“爱妃,还一样呢?”唐玄宗提起了兴致。
皇甫德仪低却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跪下恳求的说,“臣妾常年卧病在床,怕也侍候不了皇上多久了,臣妾不愿走后无人照料皇上,故而特意甄选了一位才貌均属上等的女子,希望皇上开恩准许她入宫替臣妾侍奉皇上。”
“不只是哪位女子?”唐玄宗诧异的问。
“这名女子皇上早在潞州已见过,潞州知府刘延庆之女刘伊娉!”说着,她拍了拍手,一个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刘伊娉。
见美人勾魂一笑,唐玄宗骨头都酥了,甚是满意。
“皇上,您早前说还有奏折未处理,时候不早了,再晚怕又要熬夜了!”屋中温馨一片,偏有人大煞风景,高力士推门而入,恭敬的提醒道。
“也好,爱妃,朕今天就不陪你了,你多注意休息。”唐玄宗会意,起身道别。
皇甫德仪许是用脑过度,又见唐玄宗起身告辞,一时情急站起来气息憋在胸口晕厥过去了。
“爱妃,爱妃。”唐玄宗顺势抱住她,将她放在内室的大床上,连声叫着。
高力士早已反应过来,立马吩咐一个腿脚麻利的太监去请御医。
御医们虽然老迈腿脚还算麻利,一炷香的功夫便已云集在昭德宫中。几位御医诊断许久,相互商量了一阵后,由最德高望重的许御医说话,“启禀皇上,据微臣等人诊断,德仪娘娘的心力受损严重,怕凶多吉少了。”
唐玄宗一听,面色阴沉的骂道,“你们这帮昏庸之辈,吃着朝廷俸禄,却连这点小小的病症都治不了,莫非朕对你们太过宽容,以至于使太医院没有医术精湛之人。还不出去配药,治不好德仪娘娘,你们就提头来见朕。”
几名御医亦被吓得跪倒在地,纷纷附和,神色都有点为难,惴惴不安的退了出去。
正在这时,晕厥过去的皇甫德仪已经苏醒过来,轻轻扯了扯唐玄宗的衣角,表情震怒的唐玄宗总算微微吁了口气,柔声问,“爱妃现在感觉怎样了?”
皇甫德仪眼中泛着柔意,依然维持静心之态,“皇上,御医的话臣妾都听到了,臣妾身子自己明白,是臣妾福薄,怨不得御医,请皇上千万不要为了臣妾责难他们,否则臣妾这一辈子都难以安心。”
“你总是这般贤淑,为他人着想。”唐玄宗赞赏的说。
“臣妾有些心里话要同皇上说,若再不说臣妾怕以后再没机会说了。其实,臣妾愧对皇上‘昭德’二字。”皇甫德仪顿了顿,眼中露出痛苦内疚的复杂神色,又接着说,“臣妾看到孝昌公主便会想起当年的荒唐之事。在潞州时,丽妃姐姐同婉言妹妹同时有孕,臣妾与丽妃姐姐交好,当时皇上盛宠婉言妹妹,对臣妾和丽妃姐姐有些冷落,故而臣妾心里有些妒忌。正巧华妃妹妹归省,遇到一位高人专门替人捏骨辨相,最神奇是还能看出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华妃便将这位高人带回王府,借口约丽妃姐姐、婉言妹妹还有臣妾一同饮茶,实则是让高僧辨相。若只是这般简单也就罢了,偏偏那位高人一眼看出婉言妹妹腹中胎儿乃是祸胎,留不得,否则将会国破家亡。华妃妹妹慌了很无助,便同我们姐妹二人商议。后来华妃妹妹想出了一个妙招,将那位高人引荐给皇上一位很信服之人,让他引荐给皇上。再后来,婉音妹妹生产之时丧身火海。这些年,臣妾一遍遍回想往事,当时臣妾被醋意和妒忌蒙蔽心神,根本未曾去查访华妃娘娘引荐的高人是否是徒有虚名便仓促的引荐给了皇上,害死了婉音妹妹。近几日,臣妾天天梦到婉音妹妹在火场中痛苦的模样,每每从梦中惊醒。皇上,臣妾求你善待孝昌公主,至于臣妾欠婉音妹妹的,只能到九泉之下求她原谅了。”
那位高人原来是华妃引荐的。唐玄宗心里虽然嘀咕,脸上却滴水不漏安慰道,“爱妃千万莫自责,婉音的事不关你事,你好生歇息养好身体。”
“皇上,丽妃姐姐去的早,太子缺少母爱,臣妾终年有病对他缺乏教导。臣妾这一去,以后太子身边更没个人教导了,太子性格仁善,请皇上看在丽妃妹妹同臣妾对您真心一片的份上照拂太子一二,臣妾同丽妃妹妹就算到了九泉也会感激您的恩德。”皇甫德仪紧闭的双眼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慢慢地她抬了抬身子
“皇上,娘娘的药煎好了。”高力士端着热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
唐玄宗结果药碗,舀起一勺在嘴边吹凉了喂给皇甫德仪,一勺一勺,直至药见底才为她掖了掖被子,“爱妃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白首之约,皇上可还记得?”皇甫德仪拉着他的衣摆,低声问。
唐玄宗嘴唇微微翕动着,欲言又止,深浓的剑眉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迷惘.
“我念念不忘的,你忘了。”皇甫德仪失望的一笑,对着身边的刘伊娉说,“伊娉我累了,你去送送皇上。”
唐玄宗就这般走了,皇甫德仪没再挽留,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情见状急忙过去扶住她,费尽力气才将她的身子斜依在床沿上,她恋恋不舍的望着唐玄宗离去的背影,待皇上的銮驾走远,她哇的一声将刚喂进去的药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额上顿时渗出密密地汗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也没有力量去支撑那早已如风中残烛般地身子了。
“娘娘!”炽情急促的喊道。
皇甫德仪喘着粗气交代着,“本宫匣子里还有一对护膝,你明日拿给太子殿下,一定让他好生保管,关键时刻才能拿出来用。炽情,你千万要记得转告太子殿下。本宫累了,想好好睡一觉了。”
皇甫德仪这一睡,竟再也没有醒过来,开元二十三年十月二十日子时,皇甫德仪薨。此时,唐玄宗正在享受着美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