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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未蹄,日未出。来闲逛青木镇的第二日,赵小枝起得很早,她并未睡足,眼眶周是黑了一圈。她现在并不想起身,但一把弯刀搭在了她细嫩的脖上,逼迫得她不得不起。
红衣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冷冷打量着来人。赵小枝睡时并未宽衣,一身红衣睡得起了褶皱。但若是宽衣了,这威胁她的人怕就会忌惮些什么,不会贸然进屋。
“赵姑娘,是主子命我来寻你。”拿弯刀的黑衣劲装男子用黑布挡住自己的脸,眼中还有些许崇敬的光芒,特别是提到主子二字时,光芒更亮。那是卫詹的手下,赵小枝上下打量,兀得有些后悔自己睡时为何不宽衣。
既是要去见卫詹,慢点可好。赵小枝这么想着,为了拖延时间,也为了满足自身晨时爱拖延时间的习性。女子点头应了后就开找着借口洗漱洗漱再洗漱,一遍一遍地将凉水敷到自己脸上。
知道眼前的红衣女子难惯,黑衣男子闭口不发牢骚,果是卫詹培养出来的人,等待也不会抱怨。
水花飞起又落下,带着凉意浸润空气。一刻钟后,直到最后一泼凉水打在赵小枝脸上,女子终于完全清醒。
今日,又要见那一张脸。
女子叹气,道了一句“走吧”,身形一转从窗口闪了出去。
不知那人找她何事,管他呢,不论何事到都是没好事吧。噙过一丝苦笑,赵小枝掠过青木各家房顶,步步落地无声。
有鸟鸣点点,聚散又合拢,是清晨早起觅食之勤鸟。此时的青木山道上,薛月洺已没命地跑了一个时辰,她已经忘了她是多久起身的,只是天际还是一片黑蒙蒙之时,小姑娘就从梦中惊醒,脑子里都是父亲的叮嘱话语。
还好采购的东西都齐了,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薛月洺步子止住,手撑着膝盖,弯腰大口大口喘气。她本该在青木镇上玩耍一两天再回山上,可不知为何,不想的预感萦绕在她的心间。
会发生什么,发生什么。她是这么想的,那一定是一件很大很大很难搞定的事情。出门未带信鸟,她要急急回去亲自告诉父亲这件事情。
可月洺终究是个小姑娘,刚至及笄之岁。虽从小与父一道习武,但一个及笄之岁的孝子体力又能强盛到哪儿去呢。
薛月洺再迈开一步,膝盖不自主一颤,直直跪倒了地上。膝盖磨破了皮,她疼得直哈气,脚下泥土立马显出个浅浅的凹印。
“好疼。”小姑娘抱住膝盖抱怨道,觉得自己不能再往前走多远。
“小月洺?”吃惊的声音从前方树林传来,温厚带讶。
窸窸窣窣声响,月洺抬头,一白面胖男子从树林中钻出来,是薛礼,这个时辰他应该是来半山采药的。
薛月洺喉中一哽咽,抱到根救命稻草般撒娇大叫道:“大师兄。”
半个时辰后,天边红晕润云,青木山顶关在后院的公鸡昂首高鸣。薛礼背着半筐子药材,抱着睡着的薛月洺满头大汗。
“沉啊,真是沉啊。”薛礼哭诉道。要不是小家伙说有要紧的事情要说,他才不会被那么大筐子药材抱着她跑这么快,明明开始哭着闹着要快些回山,怎么一到山上就睡得摇不醒了。
“明是师兄自己太肥胖,才……。咦?小师妹怎都回来了。”薛让带着打趣的声音摇过来,他头发还是散乱的,耷拉在脸颊边,吓人的模样。
薛礼喘着粗气“呸”一声:“师傅呢?师傅呢?”
“师傅在……”薛让抬手指了指身后。
师傅在内房。薛礼霜开门,披了件青色外衣,目光懒懒,脸色比昨日苍白了一圈。
“怎么了?”他语气低沉,淡笑。
小姑娘醒来得正好,她揉揉眼,恍惚地眨了眨,瞬间精力充沛,从薛礼的怀中跳了下来,直奔薛礼霜那里:“爹爹,爹爹。”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黄衫的小东西奔跑过来蹿到薛礼霜怀里,欢笑着蹭蹭脸。
这么快回来自然是有事要说,蹭了蹭后薛月洺一脸严肃扯着父亲的袖子就望里屋拉。
“等等,月洺等等。”薛礼霜刚想阻止小姑娘进里屋,月洺就已毫不客气地踏进了一步。
屋内还点着微明烛火,映亮木屋一角,彖香的余香未尽,缱绻在屋内,缠绵在雕花木床上。床上正有白色帐幕垂下,帐幕中含着与这幽雅彖香相衬的药香。
薛月洺刚进屋就迟疑了,白帘后隐隐约约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侧卧着,看不真切。
“那,那是……穆哥哥?穆哥哥怎么了?”
薛礼霜叹气,掩上木门撩开床上帘子,帘后显出穆正良冰雪一般的容颜。
穆正良的脸色太过于苍白,近于这白帘般的颜色,他的唇还在哆嗦,是遇到了冰天寒冷。薛礼霜皱眉,把被穆正良推开的被子再给他严严实实裹了回去。
“穆哥哥怎么了?”薛月洺从未见过穆正良这个模样,担心道。
薛礼霜迅速把穆正良裹成了个粽子,难得这么大的动作,穆正良还是没有醒来。
撩下帘子,薛礼霜解释道:“他生了些小病,这期间比较嗜睡。”
“所以穆哥哥是没事吗?”
“无妨,让他多休息下便好。对了,小月洺,到底是有何事?”
薛月洺咬了咬指甲:“是……爹爹莫忘了,下山之前你可叫我提防周遭之人。说是一旦遇到捉摸不透的杀气,就要尽早上山与爹爹你禀报的。”
薛月洺板住脸,严肃地向父亲说道山下消息。薛礼霜沉默半晌,是有心事,多次欲言又止后,他缓缓道:“月洺,山中阵法昨日被破解了。”
什么?小姑娘一抖,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
薛礼霜本是素爱清净之人,在闯荡江湖多年后,觉甚疲惫欲意独隐。但他年少时,气势过盛,在江湖惹下不少麻烦,归山之后,有崇敬他的人试图来山中拜访,有为复仇的人妄图来山中刺杀。因嫌麻烦,他便在山中设下了挡住他人的阵法。这阵法鲜少有人能破。
小姑娘记得父亲说过,连江湖最最最厉害的人也不一定能突破至山顶。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来者是善或是恶?
虽是不动,月洺也感受到了危机感。
薛礼霜不多做解释,只是劝月洺道:“今日你最好和小公子及师兄们呆在一起。莫要出门。记住,莫要出门。”
父亲今日脸上难带笑容,月洺被说得一愣一愣,还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和父亲在一起,她就被送出了屋子。薛德候在门外,见月洺一出来就拉住了她的手。
“来者两人,皆至半山腰。”薛德垂首报道。
薛礼霜一挥袖,接道:“好,带月洺下去吧。”
薛月洺还要生气,却听父亲吩咐把她带下去的语气如此温和,她心一软,便应了父亲,乖乖跟着三师兄走了。
再熏一点香,煮一盏清茶,用几味药熬出一道喷香的菜品,送月洺离开后,薛礼霜倒腾了许久,换了几道衣衫,才将平常的笑脸换出来。当他从屋外端进一壶热腾的龙井茶后。穆正良躺在榻上,微微然挣开了眼。
一觉之后,穆正良的面色终于百里润红。
“这一觉如何?”薛礼霜收了熏香燃完后的残骸,灭了烛灯。屋外晴光,透入屋内。
穆正良望着熏香上火光,若同从熏香内部燃烧起来一般,却在晴光的对称之下暗淡了许多。
“压住了梦魇,这一觉倒是清净。”
穆正良淡淡答,让薛礼霜皱眉:“你旧疾复发是严重到了这地步,为何还要瞒着武老。那老人家昨天来信,问你们到否,还很高兴你身子可以自己恢复得很好。”
“若是不瞒着他,那连绵山居的东西要谁来守?”穆正良的眸子没有光泽,他撩开帘子,试图挥去闻了太久心生反感的药香。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要命!”薛礼霜笑容僵住,转而怒吼道。他声音汹涌了千层奔腾的浪,压抑不住,咆哮着而来。还好屋外无人,不然他这一吼怕是会将山顶上其他人给震住。
穆正良微抬起头,暗下去的目光露出惊讶:“这么多年,你终于是怒了一次。”
“看你次次不要命,我如何能忍!”这次压低了怒意,薛礼霜转移注意要去倒茶。
“有时候,我会想,那时候死了,或许会好些。”
淡淡言语,就如江南的淡淡烟雨。倒茶的手一抖,薛礼霜闭眸狠笑道:“你真是负了我救你的好心。”
“对不住。”身后的人叹息道。
事到如今了还有什么好对不住的。薛礼霜把煮好的药品给穆正良端了过去。
“这是我新尝试的菜品,你尝尝吧。”
“……”
那年之事还如在眸前,闭上眼就能看得真切。不尽芳草,带毒艳花,深幽碧潭。那是梦魇,但梦魇不是真实,只算为过往云烟。过往云烟刻在心上,薛礼霜知道穆正良放不下,但那人放不下,关他何时。只要他放下便好。
眼前之事还尚美,何必享着美去追忆那苦痛。
穆正良还在犹豫是否尝试薛礼霜新尝试的菜品,薛礼霜已投来一暖暖的笑:“怕苦?我在里面加了糖,放心吧。”
“不,我……”穆正良手一抖,裹紧了身上的被褥。薛礼霜不再搭理床上病人,他闷闷喝了一口茶,那茶是泡浓了些,让他舌根一涩。他放下雕花茶盏,头也不回地出门。
打开门扉,薛礼霜只想感慨,果然,外面的空气是要好些。不论熏香多么让人缠绵,都比不上外景的一丝自在惬意。
闲走两步,薛礼霜细想一番,果然阵法被破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穆正良为妥。回想几日前,确有几人至半山腰找过他,说是用上等药材换一把剑,他否了。说不定,这破阵之人便是那几换剑之人。既然薛德已查出山路上正有两人。接下来,就好好在门口等着破阵之人至山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