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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府门,外头一片喧闹,所幸苏府的下人在外头隔出了一条小道,用布一围,外头的人到也瞧不出里头的人在做什么。
提着裙摆踏步上了木阶,慢慢上了绣台,将将露了脸,底下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声。
往日,沫瑾虽也现于人前,只是打扮的太过素淡,不若今日上了妆,换了一身嫣红色的衣裙,令人眼前一亮,这才惊觉她的绝色,纷纷叫嚷起来。
“苏小姐,这边,这边。”
“苏小姐,苏小姐……”
沫瑾撇头望去,饶是心中盘思过千万种可能,却万万不曾料到,林若芳竟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衣衫褴褛,发须凌乱,面如灰炭,这绣台底下站的,清一色的都是乞丐,不停推攘着,怕是满京都的叫花子都聚到这里来了吧,而那些富家子弟或是寻常人家的男子,此时被远远地挤到了道路的另一边,便是她使尽全力也抛不到那里去。
脸上的愕然随即被敛去,她转而看向一旁的林若芳,果然见到了她脸上的得意之色。
此一回,沫瑾真正为难起来。
往日里被苏家主母怎么折腾,她都能忍,都能扛过去,可这一回,她可是玩弄起了自己的终生幸福,这又如何能忍。
“大夫人可曾与他们提过要求,我虽为苏家庶出之女,但怎么说苏家也是有头有脸的皇商之家,总不能招个令人难以启齿地女婿吧。”
林若芳笑笑:“我自然有事先申明,要不曾娶妻的,年不过双十,且还需是家中独子,那些不合条件的都被拦下了,你大可方心。”
“即是如此,那这些乞丐是……”
秦晚莲转头又看了一眼下方,旋即又撇回了头来,像是被下头那群如虎似狼的人给惊着了。
“乞丐?”林若芳假意探头望了望,笑盈盈道,“哦,那就没法子了,他们也合要求,我总不能不许他们站下边吧,要不然又该说咱们苏家有门第之见。”
苏沫瑾闻言,于心中冷笑。
苏家不是一向看重门第之见么,否则她与母亲又怎会受这么多年的欺压。
“瑾儿!”秦晚莲忧心仲仲地望着她,双手死命地拉着她的手臂。
沫瑾望了她一眼,轻摇了摇头,伸手拉下她的手,转而上前一步,双眸扫过下方众人,莞尔一笑道:“在下方的诸位,家中有妻妾者请自行离去。”
底下众人身形未动,只是静静地仰头望着她。
“已过二十五年岁的请离去。”
一眼看有些就不像是双十年华之人,她定二十五已算是宽限了。
果然,此话一出,便有几个乞丐离开了人群,有些不甘不愿的挪到了一旁。
“在此之前,我想再问各位一句,可是真心站在此处,而非是受人所雇?”她的视线略显凌利,下方已有几人顶不住她的目光,垂下了头去。
沫瑾勾起唇角,看此情形果然如她所料那般,是林若芳暗中做了手脚,能将这么多乞丐都聚到一块儿,怕是花了她不少银子吧。
“我不论你们是何目的站于此地,有一些话儿我还是先行说明白的好。稍后不论我的绣球砸中了何人,都只能做了个苏家的挂名女婿罢了,别妄想从苏家得到任何好处,且日后还要多眷养一个我。你们也知晓,我虽为庶出之女,但苏家毕竟是大户人家,我的吃喝用度都是高于一般人,娶了我过门之后,别想着我会洗手做羹汤,伺候夫婿公婆,吃得要山珍海味,穿得需绫罗绸缎,进出高车大马,睡卧高床暖枕,故而,你们还是要考虑清楚的为好。”
苏沫瑾的话一出,底下众人皆是面露为难之色,几个沉不住气的,已开始慢慢向两旁退去。
虽说这一番话多少会有些碍了她的名誉,只是这非常时期,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微微撇头看向一旁的林若芳,果然见她已有怒色,她定是以为自己的算盘打得精准,未曾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吧。
绣台下方正中的位置已无人站着,而那些穿着整齐之人却依然被挡在外围难以靠近。
她正寻思着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僵局,眼前突然多了一抹艳红,丝绸扎成的绣球被举到了跟前,回头,便对上了林若芳的脸。
伸出的手僵了僵,却还是一把将之抓住了。
“瑾儿。”
“大小姐。”
秦晚莲与馨儿、怜儿大为紧张,纷纷上前一步,却被林若芳一个眼神就压下了。
“沫瑾,别误了时辰。”林若芳的手搭上沫瑾的肩头,眼视向着下方一扫,愣是又将几个乞丐给瞪了回来。
苏沫瑾手握着绣球,直视着下方,目测着与外围众人的距离,不管她扔向哪个方位,只怕都出不了林若芳布下的圈子。
难道,她今日真的要替自己招一个乞丐做夫婿么,而后一辈子都与一伙人挤在小破庙,或是露宿街头,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么?她可不觉得林若芳会有那么好心,让她嫁了人还继续住在苏府。
而她,也不屑。
“快呀,下边的人都等着呢,还是说,你后悔了?”
林若芳的话语声就在耳边,隐隐含着讥笑之意。
握着绣球的手使命的攥紧,节骨分明,在冬日的寒风之下失了血色,与那红艳相衬,显得异常白皙。
若这便是她逃不开的命,焉知是祸不是福,也罢,她就与老天搏上一搏。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望大夫人日后也莫要后悔今天的决断。”
她说着,嘴角始终含着一抹笑意,让林若芳瞧得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好似今日一过,不好的事就会寻上门来似的。
不再看往下方的众人,她微仰起头闭上了眼,手扬起,感受着寒风吹过手背的冷意,只是稍做停留,便拼尽全力将手中之物重重地抛了出去。
“啊……”
身旁的怜儿发出了一声惊呼,又嘎然而止。
她缓缓睁眼,看着下方众人围成了一团,却只是怔怔地站着,也不曾抢夺绣球,沫瑾探头本想看看自己的绣球到底砸中了谁,或是被何人抢到了手,只是下头的人围得严严实实,她连是人是物都看不出来。
“你,下去将新姑爷请进府拜堂成亲,还有,招呼乡里乡亲喝杯薄酒,顺道观礼,今日怎么说也是我苏府办喜事,不能怠慢了。”
一旁,林若芳已按捺不住欣喜,吩咐着下人去操办一切,沫瑾明白,她便是要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不再多言,她回身,扶着秦晚莲便要下绣台。
“嗳,沫瑾,可莫要忘了,还要拜堂呢。”林若芳在后头提醒着。
她停步,不曾回头,只是冷声道:“大夫人放心,这等大事我不会忘的,这就回房去换喜服。”
快步下了绣楼,沫瑾与秦晚莲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便径直坐到了梳妆台前,怔怔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出神。
“瑾儿!”秦晚莲有些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见她一动不动的坐着,心中的不安隐隐扩散,如云雾弥漫。
“娘,我忍了这么多年,到了最后,连下辈子的幸福都搭了进去,事到如今,您告诉我,为何我们要如此的受苦受难。”
她从不曾埋怨天地,痛恨老天,可今日,她生平头一次,如何愤恨上天的不公。
同为女子,林若芳只因有个做丞相的老爹,便能在苏家独大。
不错,他爹是靠了相府的支持,才从一个小小的商人撑起了如今有皇商之称的苏家,而也是如此,他在自己的妻子跟前都是一副小心谨慎,恭恭敬敬的模样。
若非酒后一时糊涂,占了彼时身为婢子的秦晚莲,又何来如今这样的局面,她苏沫瑾又怎会做了个身份还不如高等丫头的大小姐。
“瑾儿,这都是命,要怪就怪娘亲无用,只能给人家做小妾,连累你在这家里还要看人眼色。”秦晚莲偷偷地抹去眼角的泪意。
十七年了,她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之时想起自己可怜的女儿,却又无能为力。
沫瑾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能怪她呢,她忍了大半辈子,在苏家这个所谓的大户人家檐下过着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日子,最后换来的,只有满腹的伤心和一身的病痛。
要怪,只能怪她无用的爹爹,怪那仗势欺人的林若芳,怪这个吃人的世道。
是这世俗让女子忘了自我,忘了性子,只懂得依附着男子而活,什么三从四德,什么以夫为天,活生生的将人整成了一个木偶,而秦晚莲正是这样一个女子。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已红了眼眶的妇人:“娘,不怪你,若这就是女儿的命,女儿认了,却也不会甘愿如此被摆弄。她林若芳今日使得了诡计,我败了,可打从今日之后,她就再也无法操控予我。”
秦晚莲默然,上前伸手,轻抚过她的鬓边,眼中无限哀伤。
“当年,娘的父母早逝,后来进了苏家做丫头,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却不想遇上了你爹,本以为遇上了良人,哪料落得如此下场。”她涩涩一笑,复又抬头看了沫瑾一眼,“瑾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亦是伦理常德,我们改变不了的。”
“娘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