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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经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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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郎君们常年在外征战,家中大小事务均由夫人们管理。

云长天的父亲作为族长,业已多年未回,对家事不闻不问,仅留发妻董无归在京城操持统领。

董无归手下领着各兄弟子女,抚恤养育从不懈怠。

庞大的家族每日花销不菲,在她的把关下竟也能不差一毫一厘。生活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更不用说婚丧嫁娶,节庆礼仪之类的琐碎事。

然而可能是操劳过度,这根顶梁柱终于在那年轰然崩塌。

云夫人临终前嘱托完所有事情,还将嘉言单独叫到了面前,众人见她出来时泪眼迷蒙,泣不成声,也不好立刻问夫人的遗言。

两个丫鬟左右着羸弱的小姐,一路不知是扶是拖,快快将她带离了悲伤之地。

待头七一过,家人刚想仔细问她的时候,边关处悠远飞来穿云佳音,说是云大少爷将按亡母遗言,将在萨巴陀择日再娶侍妾一名。

管家带人向嘉言求证,但见这小娘子倦意未褪,悲情切切,心碎无痕间只得咬唇点了点头。

世上最及时的便是祸事不单行,对于云家来说,背负这个家族运作的夫人已经没了,又一年刚入春时,另一位掌着家族千亩良田,万顷宅院的云某夫人也于病中悄然离世。云家顿时陷入纷争之中。

恰也适时,衷瑢刚好来到云家,多多少少看到了点贵族恩怨,只是她还未正式入门,便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只管安分守己。

两位顶梁柱的接班人是很明确的,云夫人所生三位少爷两位小姐如今各奔天涯,没有一位愿意留在家中,故夫人指名要董氏兄妹继承。

但任谁都是不愿意家族落到外姓手里,家中反对意见颇为强烈。

云某夫人生前未留下子嗣,只有本家中一遗孤伴其左右,也就是云洛忠,自然成其理所当然的继承者。

嘉贞倒是对这种资产纷争有兴趣,但自知外姓,虽有云夫人亲指,也是不便插手的。嘉言无心这些俗事。

云家田屋归到洛忠名下时,替他牵引红线或是提亲者更是络绎不绝,云某夫人在世时,本身就是财权实际掌控者,不过有云夫人名义上的约束,不能随心所欲。

如今云夫人的继承者未到位,洛忠手中的巨额财富便是囊中之物,随取随用。但毛头酗幸有嘉贞提点,不至于任意挥霍,还算兢兢业业地在掌理。

该年七月初,天气异常炎热,家中好几位小姐都已中暑太深昏死过去,在嘉贞的建议下,洛忠把女眷一律派往云家各处别院避暑纳凉。

月前衷瑢已派了好几封歉意满满关切满满的书信送往萨巴陀,希望净姨能看到并给她回个道平安的口信,但至今未有音讯。

自己身旁并无更多钱物可以用来打点,眼见家中女眷陆续启程,衷瑢还未收到让她出发的通知。

贴身的两个侍女当面叹气,说是总体管事的没有,事务总归会失了秩序,现在大家都忙着你争我夺,无人来照管一个还未正式进门的女人,按道理也说得过去,只怪自己命不好,留下来忍受烈日炎炎不说,受赏的程度也大不如前。

这话听得衷瑢好不心酸,尴尬笑道:“两位姐姐说话真切,全怨我就是。”

其中一个放下手中活,瞥见她正执笔写着什么,走过去俯身照念起来:“三伏岂暖人心寒,只道万事化不开。”

另一个正坐在旁边替她缝补,听了后不等她遮掩便笑道:“呦,心倒是挺大,没怨任何人就只怪了整一个世间的错啦?”

衷瑢觉她俩有话可谈,接道:“那我还能怨谁?怨你怨她?你这话说得倒是讥诮,笑我做作是吗?”

“可不是,你心里痛恨谁喜欢谁就直接说出来,我俩可没那么多时间猜你的心思,除非你的心思里有那么些好处。”俩人笑了起来,盯着手中的活时又是那么仔细。

三人拌了会儿嘴,屋外天气是越来越闷,越来越热,院中的泥地都成了黄土飞扬的沙地,晒伤的草木萎蔫枯死,怏怏不快。

两侍女抹着汗,往井里打了两桶水回来,泼洒了点到屋里,顺手往衷瑢身上弹指几许,趁机玩乐。

衷瑢被这突袭的凉意触到,更是欢喜,索性丢开了笔,与她们一同泼水玩耍起来。

追逃间,有人翻飞的衣裙拂倒了靠在角落里的古琴,闷沉一声,琴弦都发出了哀叹。

侍女扶起它,但见它花纹样式独特,匠心乾造,可能不是民间准用的物器,故停了吵闹,问道:“娘子的琴来自哪里?”

“我从小用的,谁知道哪里来的。”衷瑢许久没有弹过琴,侍女这么一不小心她才记起,忽觉手痒,让两人抬了过来放至案上,随意拨了两拨。

“你们听,这音色竟跟家中其他娘子的琴不一样。”侍女面露惊奇。“浑圆饱满,杂音疏浅,仿佛袅袅神乐一般。”

衷瑢倒是不以为意,笑她道:“刚才谁还嫌我做作了?自己讲的话也没个踏实,夸得太高太远。”

屋内奏响一曲清丽小调,软绵婉转,舒畅流利。她听了以为是山林里成精的兔仙遇了采药的良人,她听了以为是溪水边浣纱的恬淡女子。

追问衷瑢道:“月娘快说,这曲子到底是什么故事?”

这小娘子摇摇头,无奈笑道:“不是我谱的曲,我又何尝听的出来?”

“那是谁作的?”她们一问便停不下来。

“我家那边的人都会唱的,流传好多年了吧,据说是位远征的将军从自己家乡带过来的。”衷瑢抚着琴低语,并不想让她们知道,此时自己又想起了那晚在夜市中撞见的无名公子,还有他眼中无限的温柔。

“蝉蜕未缝好时节,郎君远征错华年。牡丹空对庭中月,羌笛怨柳锁心结。”门外幽幽而起女人的声响,屋中琴声戛然而止,三人均向外望去,见一娘子侧立门后,但见半张面孔在阳光里透着奶白,唇色鲜红,眉目如画。

她现了身,便不等主人邀请,自作主张踏进屋里来,与她们面对着面。

衷瑢欲拨琴弦的手抽了一下,带起杂乱的颤音,立刻站起身,往侍女身后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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