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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姜黎,落烟把药瓶扔给他。
“上等神药。我试过,效果很好。”她得意道。
“嘿嘿,谢了!”姜黎毫不客气收起。
她挨着姜黎坐下,低声问:“百年囚禁可不是小错,你到底犯了何事?”
“不过是恋上一凡尘女子。”姜黎语气不羁,神情却藏不住一丝伤感,“当年不辞而别却累她一生。如若能回人间了断前世尘缘。她即可死心再嫁,我也算了却心愿。”
“如何下界?”
“如若这里能出些乱子……”姜黎望着她,眼神忧郁却暗藏希翼。
她沉思片刻,忽然喜上眉梢,立马拍拍姜黎的肩,暗暗道:“包我身上!”
“朋友”二字,不在乎认识时间的长短,只在乎感觉。她觉得自己与姜黎,是那种一见如故,再见可成知己的朋友。而“下界一见”,对她来说理所当然。再者,她本就不喜欢搭建这湖心亭。仙鹤湖本是生灵之所,只为博仙羽女神尊之欢而大兴土木,她心里早就不欢,那上千只仙鹤怕也是不乐意的。
只见她几个起落,消失在仙鹤湖天水间,一两时辰之后才回归队伍。这样来去几日,也无神兵过问。似乎上次他们痛打她之后,再次相见皆礼让三分。
直至这日,天边云雾和着翻滚湖水,铺天盖地而来。云雾里是上千鹤群,湖水里是蛟龙游鱼。这生灵动怒吓坏神兵,他们应战不暇。苦力们自行分派,愁苦记恨者自是加入生灵,想领功者出手帮神兵,更有聪明者冷眼旁观。
落烟不过孩童心智,在一旁兴奋观战。此时姜黎已不知踪迹。记得姜黎临走前答应过要弄倒亭子。那是她和生灵的交易,却不知天界生灵动怒,是何等大事?
闻讯赶来的上千神兵怒动杀气,虽不刀刀致命,却有死伤。生灵悲切啼鸣引来更多同类,清幽之湖泛起死亡阴影。此时落烟才知事态严重。神技被封的她亦无力挽狂澜,慌乱中看到高空悬浮一蓝光盔甲神将,正专注观战,而清一色的小神兵来回与之耳语。
她一跃而上,大声急呼:“神将!神将!”
蓝盔甲神将闻声望向她,身边一小神兵即刻耳语。他点头示意,周围的小神兵急忙让道。她顺利落到他身前,未开口,一小神兵急速来报。
“戚将军,找不到鹤首傲世!”
“这群灵无首,难收服!”被唤作戚将军的蓝甲神将面色沉重,思量片刻道,“再唤一千名银甲神兵,把那几只领头闹事的鹤擒住。”
说着,他空中比划几个圈,蓝光顿现,奇迹般绕着几个领头之鹤。鹤周围凭空多出百名银甲神兵,兵刃鹤翼立刻交火。本就战火连天的湖面,又添几处硝烟。
“不能伤生灵!”看着仙鹤们落入下风,她急得大叫。
“蛟龙只需降伏这红峦。”戚将军完全忽视她,只继续道,“需百名金甲神兵即可。”
新增的神兵气术技能都高几个层次。生灵们频频受伤,哀嚎不断。她心急却无计可施。
“任何一场较量,死伤总是难免。为了避免更多伤亡,只能牺牲一些,以起到惩戒之效。”戚将军面无表情说着。
此话一出,之前还有顾忌之心的神兵似乎得到感应,完全放开斗志。那几只领头闹事的鹤发出凄厉长鸣,巨大身体如巨石纷纷陨落,消亡前还凄怨地望了落烟一眼。她身心随之震颤!他们哀情如此深刻,而那些神兵消亡也让她心头紧缩。
五百年来,她的世界里何曾有过这等繁杂情绪?
“是否要通知神君?”一小神兵提醒到。
“神君和无神尊在北神殿,有令不许打扰。”戚将军黯然,“这天界小乱,人间已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数日不歇。他们怎可不知?要回来,早就到了。”
忽然天空彩虹斑斓,一声鹤鸣,巨翼横展。
“是傲世!”有神兵叫起来。
接着鹤语声声,鹤群渐渐安静,神兵自然也停止攻击。蛟龙红峦虽斗志正浓,却降伏于傲世。看大势已定,戚将军轻呼一口气。原来,他脸色未变,心也是悬浮不定。
神鹤首傲世高空盘旋数圈,而后停在戚将军附近,俯首微蹲,一彩裙女子姗然飘落。那女子素颜长发,肌肤透亮,仿若轻点即化,虚无不实。唯有那七彩裙服,如流云般悠然飘动,赋以真实感。
“碧云仙子。”戚将军以礼相问。
“给将军添麻烦了。”碧云仙子侧身行礼,缓声道,“今日闲情带傲世游玩,未曾想到……”
“仙子不必自责。”戚将军急忙接口,“这些损伤并无大碍,只要她平安无事。”说着,目光在落烟身上停留片刻。
她一身苦力囚服,当下并不惹眼。得戚将军这一暗示,碧云仙子才留心起她来,而后笑言:“戚将军多虑了。这天地间怕只有一神可要她性命。”说完转身,飘回傲世脊背扬长而去。
落烟似懂非懂立在原地,望着鹤群尾随傲世消失在天际,湖水中的蛟龙游鱼也相继潜入深水。金银神将不知何时已撤,只留下他们这些土布囚服苦力和一些青甲看守神兵。
原来,神界的死亡,就是神体消散,无味无形,就连记忆都是空的,仿若他们不曾存在过,就如那些消失的神鹤和神将们。
可落烟记得神鹤消失前的眼神。毁掉这亭子是她和神灵们的契约。只是这湖心亭没倒,姜黎更不知去向。也许他急于下界,顾不上毁掉亭子?这是她可给自己最好的解释。
“继续开工!”一个神兵朝她嚷道。
由于刚才那场大闹,工期耽搁不少。虽神兵尽力守护,很多建好的亭子桥梁还是有所损坏。苦力们劳作时间自然延长,落烟也不例外。待她回神君寝殿梳洗更换时,已是深夜。仙俾告知,神君和师父无彦要留凡间数日,安排她暂时留宿神君寝殿的“与客居”。
“与客居”不过是众多殿宇里的一个偏居。与其他殿宇明珠照明不同的是,这小屋里点着青烛台。烛光留影,斑驳成形,平添几分清幽。
天界本就没有黑白昼夜之分。据说这神君寝殿的时间结界是神君布的。神君的夜景做得至善至美,月圆月缺,或高悬夜空,或遮于残云。星如银钻,或密布或稀疏地撒在夜幕里。柔美之中含着强大的神息,平和温馨,感染着融入夜色中的所有生灵。
“如此用心,只因仙羽女神尊来自凡间吧。”落烟最后望了一眼窗外那扑朔迷离的夜空,吹熄蜡烛,和衣入睡。迷糊中她听到神君的声音细细传来:
“为何封她在六七岁的心智?按照凡人算法,她也该十八了。”
“这是我们师徒的事,不劳神君挂心。”师父无彦的声音也很细微。
她听得模糊,翻个身很快又熟睡过去。起初睡得并不安稳,眼前银光闪烁。她一直想抬头,看清那个高大身影,无奈双眼如刀割般刺痛,根本无法视物!耳边只闻一熟悉声音:
“师父留你在七岁,无思无念,可远离这红尘恩怨。”
记忆仿若在那个时候断裂,前尘往事,她只记得一个湖的名字:落烟幽湖,其中还因里面两个字和她同名。而当时的疼痛也洗净一空。
她的世界里,只剩师父承诺的快乐——忘记真相的快乐。
辗转反侧,努力想回忆却又无处可寻。带着苦意的梦境很快平息,她心知,有段时间师父守在身边,唯有他可带来入梦的平静。可惜自己总是无法醒来,一直睡得很沉。
当她终于醒来时,已是数月后,湖心亭如期建成,大气华丽。有湖心亭,望月亭,赏景阁,逍遥院,还有九曲桥梁蜿蜒盘旋,如网般撒于整个湖面。生灵早放弃争斗,仙鹤群不知移居何处,蛟龙游鱼也潜入深湖,难得露面。
这亭宇本就建于神君寝宫的后院,外神自是不能随意游玩。落烟也只是在随无彦回天倾殿时路过,震惊之余只剩羡慕和嫉妒。她那七岁的孩童心智,不容多想其他。而这漫长的一觉,自然是师父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