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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峭壁上生有一朵娇艳的红花,色相平级都不似凡物。
碧吟霜目中大喜,这不正是她苦寻不着的绮罗红?竟在这时得见,当是奇缘。
鲁修泉尚不知情,在风雪中勉力开口问到,“嫂子为何踟蹰?”
“我看到能救你命的绮罗红花了。”碧吟霜反手将鲁修崖一推,抬腿就飘离地面,留下话道,“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鲁修崖一惊,“唉,就在这儿等啊?”他四顾茫然,还以为要被大雪埋住了,孰料那些血块到了他身前就就此停住,围城了一股密不透风的墙壁。
她登时醒悟到:原来是嫂子走前在我身上贴了一道符,看来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稍等一会儿吧。
那边碧吟霜轻挪腾跃几步,已是行至绮罗红花之处,她伸手去拔,岂料那花的根茎并不在土中。原来不是峭壁长红花,而是因为这山缝之中困了几个人。
红花落处正好是一条狭窄的山峰,缝中传出微弱的呼吸。
碧吟霜不急着走,她定眼看去,只见那缝中有两个仆从打扮的年轻人,中间还有一个少女生得俏丽,裹着厚厚四五层大衣,只留一张娇俏可人的娃娃脸。而她手里正紧紧抓着一个竹筐,筐子里不少奇花异草,方才那朵绮罗红花相信正是从这个筐里掉出去的。
碧吟霜对着山壁说到,“你们几个可还活着?抓紧我的手。”
那少女显然已被冻晕过去,幸好仆人还清醒,听到外面传来话音,急忙摇醒少女说,“小姐,有人来救我们了。”
少女缓慢的睁开眼,嘴中一顿一顿的说,“救…救……”她连声说了几个救字,却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碧吟霜本想一走了之,但见那竹筐中还有十几种珍贵药材,丢了实在可惜。而这少女生得不错,救一救也是无妨,就伸手到,“现在雪势太急,一刻耽误不得,我救不了你们全部,给我一只手。”
那两个仆从果然死忠于他们小姐,生脱颖拽的把少女的一只小小手递到了碧吟霜掌中。
碧吟霜唇角一窍,手臂一用力就把少女拉了上来,而少女也紧紧捏着那个竹筐。
事已做毕,碧吟霜转身就要带她离去,却听那少女语气羸弱的道,“不能走,阿黄、阿日还在里面。”
碧吟霜冷哼,“得陇望蜀,命即不多,救得了你一个就已是幸运,闭上嘴别再给我发号施令。”
“他有没有买过你的花?”
“最近他常买,每次买的都是这种花。”老人指着他一直在向伴伴推介的那些花罐子,一双老眼却在瞟着伴伴:“姜执事实在是个很识货的人,只有识货的人才会喜欢这种花。”
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连年纪轻轻的伴伴都已经明白,现在是非买他一罐花不可的了。
“可是你至少要先告诉我,这种花是什么花?”伴伴问老人。
老人反问:“你知不知道在遥远的荒漠中,终年没有雨水的地方,生长着一种很奇特的植物,叫作仙人掌。”
“我知道,只不过知道而已,可是从来也没有看见过。”
“那么你现在已经看见了。”老人说。
他指着花罐中一种长着针芒的球茎,上面还长着一丛粉红色的楔。
“这就是仙人掌,长在仙人掌上的花,当然就叫作仙人掌花。”老人说:“你不妨带一罐去送给姜执事,他好像特别喜欢这种花。”
姜断弦,男,四十五岁,是刑部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总执事,二十一岁时就已授职,刑部上上下下的人都称他为“姜一刀”。凡是有重大的红差,上面都指派他去行刑,犯人的家属为了减轻被处死的人犯临刑时的痛苦,也都会在私底下赠以一笔厚礼。
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位刑部的大红人,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交卸了他的职务,飘然远去,不知所终。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事隔多年,他居然重又回到刑部。
他看起来远比他实际的年纪老得多了,伴伴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那时候他正在磨刀,夕阳将落,凉风萧索,他看起来已经像是个垂暮的老人。
是什么原因让他老得如此快?是不是因为杀人杀的太多了?
刽子手杀人用的刀,通常都是一种厚背薄刃头宽腰细,刀把上还系着红绸子的鬼头刀。
姜执事用的这把刀却不同。
他用的这把刀,刀身狭窄,刃薄如纸,刀背不厚,刀头也不宽,刀柄却特长,可以用双手并握。懂得用刀的人,一望而知这位姜执事练的刀,绝不止于刽子手练的那种刀,其中必定还掺有其他门户的刀法,甚至还包括有自扶桑东瀛传入中土的流派
因为中土的刀法招式中,是没有用双手握刀的。
伴伴在竹篱外就已看出了这一点。
柴门是虚掩的。
伴伴故意不敲门就走进去,因为她怕一敲门就进不去了,而且她想先引起姜断弦的注意。
姜断弦却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还是低着头在磨他的刀。
他用来磨刀的石头也很奇怪,是一种接近墨绿色的砂石,就和他刀锋的颜色一样。
他的刀锋仿佛还有一种针芒般的刺,就好像仙人掌上的芒刺一样。
伴伴也很快就注意到这一点。
她一向是一个观察力非常敏锐的女孩子,在这片刻之间,她同时也已注意到姜断弦脸上的皱纹虽然深如刀刻,一双手却洁白纤美如少女。
——是不是这双手除了握刀之外从来都不做别的事?
杀人者的手,看起来通常都要比大多数的人细致得多,因为他们手掌里的老茧是别人看不见的,就正如他们内心的恐惧和痛苦,也绝不会被别人看见。
伴伴在仔细观察姜断弦的时候,姜断弦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她这么一个人来到他面前。
他还是在一心一意的磨他的刀。
“我姓柳,我想来找一位在刑部当差的姜执事,听说他就住在这里。”
姜断弦非但什么都看不见,连听都听不见。
伴伴一点都不生气也不着急,她早就知道要对付姜断弦这种人,绝不是件愉快的事,而且一定很不容易。
“我虽然没有见过姜执事,可是先父在世时,却常常提起他的名字。”伴伴说:“我想他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她又补充着说:“先父的朋友们,都称他为大斧头。”
磨刀人居然还是没有看她一眼,磨刀的动作却停止了,冷冷的问:“你来找姜断弦有什么事?”
“我想求他救一个人。”伴伴说。
“姜断弦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可是这一次非他救不可。”
“为什么?”
“因为只有他能救这一人。”伴伴说:“如果他不肯高抬贵手,这个人七天后就要死在他的刀下。”
她直视着姜断弦:“我想现在你大概已经知道我说的这个人是谁了。”
暮色已深,姜断弦慢慢的站起来,依旧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冷冷的说:“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刀声一响,头如弦断,这个人既然已将死在我的刀下,世上还有谁能救他?”
伴伴用力拉住了姜断弦的衣袖:“只要你答应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能给我什么?”
“我的人和我的命。”
姜断弦终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挥刀割断了自己的衣袖。
夜色已临,屋子里还没有点灯,姜断弦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瘦削的背影很快的就没人黑暗。
伴伴看看手里握着的半截衣袖,咬了咬牙也跟着追了进去。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的,可是我还不死心。”
她面对着端坐在黑暗中的姜断弦说:“我是个从小就生长在山野里的女孩,从小到大都一直不停的在动。爬山、爬树、游水、打猎、摘山花、追兔子、跟猴子打架,我每一天都在不停的动。所以我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的动作都很灵活,而且都非常结实,我今年才十八岁,从来也没有一个男人对我不满意过。”
端坐在黑暗中的人影淡淡的说:“你用不着再说下去了,我对你清楚得很,也许比你自己对自己更清楚。”
伴伴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根本就没法再说出一个字。
她的全身上下都已僵硬。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她太熟悉了,这个人绝不是刚才在磨刀的那个人。
她作梦都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灯,灯光照上了这个人的脸,他的脸色苍白,轮廓突出,笑容优雅而高贵,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我相信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到这里来的。”慕容笑得极温柔:“可是我却早就已经想到你会到这里来了,我知道的事,好像总比你想像中多一点。”
伴伴依旧僵硬,连勉强装出来的笑容,都僵硬如刀刻。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丁宁救过你,你知道我们要杀丁宁,所以你当然会来。”慕容道:“因为你算来算去都认为天下唯一能救丁宁的人就是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