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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宗祠庙训:卫氏称王,沐氏为后,高天厚地,永世不变。后代子孙,如违誓言,天诛地灭。
(楔子)
天佑三十八年,燕京。
昨夜刚刚下了一场雪,弥天盖日的白色覆盖了皇城所有的黑暗与尘埃,天地干净得如同刚刚出生时一般。阳光打在一望无垠的雪面上,反射出一层金黄的光芒,天空万里晴好。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寂然无声的皇都被打破了宁静。神色慌张的稳婆急匆匆的跑出产房,跪在焦急等待的沐侯爷面前。
沐侯爷扶起稳婆,关切地问:“夫人如何,可还母子平安?”
稳婆福了福身,满脸喜气道:“侯爷与夫人福泽深厚,自然是母子平安。老身还要恭喜侯爷,夫人为我大燕国诞下了小太子妃。”
沐侯爷站定身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知晓了,你先进去伺候夫人吧。”
“是。”稳婆向沐侯爷行了个礼走进了产房。
“侯爷,”管家站在沐侯爷身后小心翼翼道,“宫里来人了。”
沐侯爷轻笑:“这么快?”
管家闻言恭敬地回答:“皇后娘娘很是器重小郡主,毕竟同是沐氏血脉。”
沐侯爷侧头道:“沐氏血脉?姐姐器重的怕是北燕的太子妃吧。罢了,你到库房取一对白玉如意赏给宫中来人,打发他们给姐姐回个话,就说这孩子先天不足,已经夭了。”
“这……”管家有些为难地看着沐侯爷,“侯爷……”
“就照我说的去做吧。”沐侯爷转身走进了产房。
沐侯爷穿过层层帷幔,走到脸色惨白的沐夫人床边温柔道:“辛苦你了,是女儿。”
沐夫人微笑着摇摇头:“哪儿的话,我并不觉辛苦。”
沐侯爷回头对丫鬟吩咐道:“将小姐带来,让我与夫人瞧一眼。”
丫鬟低头应了声 “喏”便下去了。
沐夫人看着丫鬟消失在产房后,双眼含泪对沐侯爷说:“对不起。”
“无妨,”沐侯爷抚上沐夫人的脸道:“单于成全了你我,这份大恩咱们就算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既然阏氏无法生育,那就让咱们的女儿替咱们报答他们吧。”
“侯爷,夫人,大小姐来了。”乳娘低眉顺眼的抱着沐小姐站在厅子里道。
沐侯爷冲乳娘挥挥手:“抱过来吧。”
沐侯爷伸手接过乳娘怀中软绵绵的婴儿,笑着对沐夫人道:“你说,她长大了像我还是像你?”
沐夫人狠下心转过头,尽量不让自己看到女儿。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她自然是喜欢的,可是若已经打定主意决心送走她,便不要去拥抱她,触碰她,不要让自己对她产生任何感情。可虽这样想,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从她素白的脸上滑落:“养女像姑,她自然是像皇后娘娘。”
“是么,”沐侯爷摸摸女儿细嫩的小脸,“像姐姐倒也不错,是个美人胚子。若真让她进宫还得了,非得祸乱朝纲。”
沐夫人哽咽着说:“冉绍,为咱们的女儿取个名儿吧。”
“是啊,差点忘了。”沐侯爷轻轻椅着怀里的小人儿,“你叫什么好呢,爹的心肝宝贝。《诗》言:‘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舜华者,槿也。咱们便唤她修槿吧,沐修槿。”
“侯爷,有客到。”房间外面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何人?”
“夫人娘家的人。”
沐侯爷将孩子递给乳娘,冲外面说:“知晓了,先带他们去前厅里候着,我一会便来。”
“是,侯爷。”管家应了声离开了。
沐侯爷抚上沐夫人的肩膀柔声说:“我走了,你好生休息。”又转头对乳娘道:“你带着大小姐随我一同到前厅去。”
“是,侯爷。”乳娘低头随沐侯爷向外面走去。
“等一下,”身后因生产而面色苍白的沐夫人喊道,“等一下,让我看她最后一眼,好不好。”她终究是不够狠心。
乳娘抬头用眼神征询沐侯爷的意思,沐侯爷闭眼点了点头。奶娘得到允许后立刻快步将孩子抱到了沐夫人面前,沐夫人一把揽过孩子,将自己与孩子的脸贴在一起,低声道:“孩子,我的孩子。你与父母虽缘浅,但娘亲相信,到了黑齿国之后舅父舅母对你定会视如己出。是娘亲对不起你,你日后在黑齿国定要好好地活着。”
“长公主,小公主该走了。”乳娘用黑齿语低声提醒。
沐夫人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呆愣愣的望着乳娘。乳娘接过孩子道:“长公主保重,奴婢告退了。”
沐夫人点点头用黑齿语道:“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长公主放心,奴婢必回全心全意侍奉小公主。”
前厅里沐侯爷正和一个身着胡服的人相谈甚欢,身后一队同样打扮的人站得整整齐齐。见乳娘抱着孩子走进前厅,立刻齐齐下跪行礼:“臣等参见固陇公主。”
沐侯爷自乳娘手中接过孩子,对屋中众人道:“都起来吧,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为首那人起身接过孩子,向沐侯爷躬身:“单于要臣代他谢驸马与长公主成全。”
沐侯爷没理那人,只是看着那人怀中的孩子问道:“她的封号是固陇?”
“是,驸马。单于给予公主的是我们黑齿族最为尊贵的封号,而未来,公主还要成为我们黑齿族的王。”
沐侯爷苦笑一声:“谁愿她一世尊崇,我倒愿她一生碌碌,陪在父母身边共享天伦。”
使臣将孩子递给乳娘,向沐侯爷行了个礼:“驸马,臣深知你与长公主的难处。可是,长老们并不不知晓阏氏小产之事,他们还等着阏氏为我国诞下后嗣,若是让他们得知阏氏不仅小产,且无法再生育,恐怕阏氏之位不保。一筹莫展之际,单于只能将小公主带到黑齿国抚养。还望驸马体会单于与阏氏的处境。”
“这一切,我自是知晓,”沐侯爷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你们带她走吧,趁我还没有后悔。”
那使臣没再回答,只是向沐侯爷行了个礼,抱着孩子向府外走去。
沐侯爷望着那队使臣的身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高喊道:“请等一下。”
“驸马有何吩咐?”使臣回身问道。
沐侯爷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名儿唤作沐修槿,你们,别忘了告知单于与阏氏。”
“是,臣下遵命。”使臣行了个礼带着卫兵浩浩汤汤的离开了钦国府。
帝都远处的山中,白茫茫一片,大雪封路,人迹罕至的山谷中连只飞鸟痕迹也没有,只有几株枯树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断发出“呜呜”的哭喊。一队人马自帝都方向走来,皆是富商打扮,为首那人掀开胸前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露出一个熟睡的婴儿的头,那婴儿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在厚厚的白狐裘中显得十分可爱。
那人和上布包,望着怀中的婴儿喃喃自语:“公主,咱们回家了。”他的声音淹没在身后呼啸的北风之中,狂风卷起无数雪砾,刚刚停的大雪又下了起来,鹅毛般的大雪将刚刚才留下的马蹄印悉数掩埋。那怀中尚未足月的婴儿被人抱着离帝都越来越远,仍在梦中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的命运已经被人轻易的决定了,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回首不见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