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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停在她的玉颈处,只要稍稍用力,他可以永远不再听她的句句谎言。这个女人,从来无德无信,不择手段,从最开始就是欺骗,到现在,已经染指到他的军国大事。如果再任由她胡闹下去,北翎只怕都要毁在她手上。
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她,永绝后患。
只是,眼前总有坠落的红衣不散,她曾为他挡了一箭啊。拔箭时,她凄艳的泪光,无助的言语,那样的她,该是承受了怎样的刻入心骨之痛……
没有用力,也没有放手,他强迫她抬头,“不如本王来提醒你。从清心送信给本王那一刻,你们的阴谋就开始了,什么凌虐至死,什么执以鞭刑,不过都是做给本王看的。目的就是拖延本王的进攻时间,等待南楚军救援,同时窃取军情。”她不语,他亦不放过她,“这些日子以来,你这么努力讨好本王,不就是怕本王打进西照,伤了你的清心吗。为达目的,你可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能用啊。何必呢,可以直接来求本王啊,低三下四来求——”
“够了!”她怒喝,悲惶溢满,颦蹙眉间,艰难闭上双眸。
她伶牙俐齿,她诡辩如狐,她是天之娇女,她是国之牡丹,从来都骄傲不可一世,从来不许谁人辱没半分。可此时,除了抗议制止他更为不堪的羞辱,她竟无从辩驳。
“够了?”他轻蔑鄙夷,“唐雪瑶,要是本王今日不揭穿你,军情你看够了吗?细作你当够了吗!”音量陡然增加,怒火即将爆发蔓延。
“是那两个护法告诉你的?”明明天衣无缝的计划,除了天知地知,她和清心知,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晓,怎会如此轻易暴露。雪瑶不解,亦对泄密之人恨之入骨。
本来,她可以留在他身边,直到清心成功守住西照之后再从容离开。然后她带上美人,得半壁江山;他则接着做权倾朝野的王爷,潇洒一方。他与的她交集在无声中消逝,天涯海角,天各一方,也许他会恨她,但起码,不知道的痛恨,会留下更多曾经,不至像现在,所有美好珍视,撕裂面前。
定了定心神,压下波涛愤意,他笑了,阴郁萧索之感更重,“唐雪瑶,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就学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呢。本王认识的那个唐雪瑶,刚烈倔强,宁折不弯,灵敏狡猾,心狠手辣。如果不是蓄意谋划,你会任由清心绑你在树上,等待被人羞辱,再向本王发求救信吗?本王在江边救你之后,按你的性子,想到的该是报仇,可你却要自尽,除了要博取同情,留在本王身边,有别的解释吗?还有,单庭得罪你之后,你会这么快向本王示好?只能说明你心急,你迫切的想知道更多军情。”慕容谦渐渐平静下来,他放开她,感慨一般,“雪瑶啊,你算计了很多,却独独算错了人心。”
“既然早就知道了,又何必救我?”铃音悠长,似湖波碎裳,染了惆怅。
是啊,她算错,算错他的城府深沉,算错他的留心观察,更算错,他对她的了如指掌。
然而大势已去,她何必问这样的傻问题。
可还怀着希冀,可是要寻找那一片温柔蓝羽?
只是,接下来的所有,留给她的,是残忍抽离,将所有心髓抽干,抛到三山五湖,再无了情肠。
“你觉得为何?本王闲着无聊,要和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演一出戏吗?”闪着玩味,满眼鄙弃,慕容谦不答反问,“那两个护法应该已经被处死了吧?”
“你怎么知道?”挑眉抬眼,所有神经骤然聚起,不祥的预感再度袭来。
“哈,那只鸽子带来的每一封信都是本王先看过,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交到你手上。”看一眼桌上美味,慕容谦继续道,“还有那两个护法,本王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随便伪造了一封书信给你看,没想到你还真信了。除去两个劲敌,本王是不是该谢谢你。”
“原来是互相利用。呵——”她笑着,展不开的眉头,画不尽的悔恨。
原以为薄情的是她,罪孽的是她,她辜负他的信任,这辈子都该埋首做人悔愧心肠。
不想,她高估了他,高估了他们之间,最初就是欺骗,最后,又哪来的相信。
他是知道一切的,在她打着算盘的时候,他已张开天罗地网。
“你是自甘被清心利用,本王顺水推舟而已。不过也真奇怪了,你就这么喜欢清心,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了?”如海波澜闪在眼里,如花美人映在心里,风流高贵如他,掌控全局如他,遇到她,也不过试探摸索。
若她给一个满意的解释,或许他们之间,尚有回转可寻。
可对于那样一个高傲的女子,如此一言,不过引向更深的悲凉。
“呵,慕容谦,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或者,你什么时候见我这么天真了。”雪瑶嘲弄一句,算是挽回仅剩的自尊,“喜欢,爱情,这些统统靠不住。可靠的,只有权力。所以没人能利用我唐雪瑶。清心嘛,那姑娘是不错,所以我和她各取所需。我帮她守住西照,她将来做我的皇后,与我分享西照山河。”
不知为何要这样说,但她,就是这样说了。
有些东西,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不如潇潇洒洒。
“听起来不错,看来是本王打扰你们了。”邪逸,轻淡,他居高临下,只手覆上她的肩膀,扣在锁骨处,威胁意味十足,“不过,看了本王这么多文案,还想全身而退吗?”
“我是南楚长公主,也是未来的西照驸马。慕容谦,你别太过分!”她倔强着,挑眉看他,昂然不惧之意。
“哈,是吗。”手指从她的臂上捋下,那样的轻视,仿佛她,不过掌中垂死的猎物,其下场,早晚和那只鸽子一样,要被生生毁灭。“你说,你要是死在本王手上,是你那皇帝父亲能为你掉一滴眼泪,还是清心能为你守寡后半辈子啊。本王从不放过背叛者,而北翎的军纪之严,相信这些天,你也有所见闻。”
这样一朵时刻带着刺的牡丹花,若是尽数摧折,碾踏于尘埃,是不是所有的悸动波澜,也可随之息止?
面无表情,隐隐一丝玩味,他真正发狠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吧。
“要把我丢到严正宫里折磨致死吗?还是现在军法处决?”凤眸美目,长眉上扬,雪瑶握紧袖中短剑,刹那就要拔出,“或者不必如此麻烦,我唐雪瑶敢作敢当,自裁谢罪就是!”
即使没有公主之尊,即使无一人可护她分毫,她依然是那个高傲霸道,凌然不屈的姑娘。如果羞辱不可避免,她也绝不束手就擒。
况且,她只是在赌,拿性命赌他的心。
两指疾出,他快如闪电,按在剑鞘上,利刃动不得分毫。
明知她宁可风前落,绝不尘下折,他却还如此威胁恐吓。是他大意了,被愤火冲昏了头脑。
“北翎军法是给我北翎将士的,他们是北翎人,自然要服从管制。而唐姑娘,不过一个卖笑的公主,又帮本王除了两个护法,前嫌往事,本王不予计较了。”面上风散云舒,讽刺挖苦,心里,只是无奈苦笑。这样单薄的身子,他若计较,恐怕早已尸骨不全了吧。
“你什么意思?”雪瑶瞪着他,一字一顿,止不住仓惶。
唐姑娘?他很久没这样称呼她了,或者说,他几乎就没这样称呼过她。
后面的话,更为不堪入耳。
卖笑的?在他眼里,原来她是那样的姑娘。若不是为了利用她,他恐怕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吧。
这么多年,时光在指缝间匆匆,竟然纠缠成这样的结果。
“没什么。”视线移开她的俏颜,慕容谦朗声道,“单庭,送唐姑娘回杭州,顺便拿二百两银子给她。”之后,再飞快瞥她一眼,风流无心,“这样是公平交易了吧,别说本王欺负了你。走吧,本王不想再看见你。”
雪瑶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了暮城官驿的,许是失魂落魄,许是仓惶逃窜,又或许,是轻功快行。这些,统统不再重要。
暮城外有条长河,从金沙江奔流而至,减了浪涛,添了谧静。此时,雪瑶正抱膝蹲坐在河岸边,单手掩面,贝齿紧咬朱唇。
他放了她了,她全身而退了,可为什么,层层阴霾席卷,风起云涌,浪花做了泪痕。
吞咽着苦涩,咀嚼着多情。颗颗珍珠划过眼角,她哭泣无声;丝丝泪泉流落腮边,她寂恸无言。
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他和她彻底完了。
七年,从清丽可人的少女,到致韵初成的少妇;从懵懂无知的邻家小妹,到独当一面的监国公主。她始终与他纠缠在一起,好像生命轨迹都打上死结,在时光里交融。
他们之间,有恩怨情仇,有悲欢离合,也有数不清的过往迷茫。
如今,二百两银子,他打发她走,永远消失在他面前。
在他眼里,她算什么?
玩物吗,还是娼妓。
当然,今天的结果,她咎由自取,从一开始,就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