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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光的刀剑忽然就退了,阳光下,有人影走来。不必看,她也知道是谁,因为那人身上,总带着一种特殊的感觉,牵引心神的感觉。
雪瑶起身,眼帘低垂,声音空寂,“人都死了,按祖制埋入皇陵吧。他本不该这么早谋反的,都是因为我。”
“两军相斗,死伤无数,现在来慈悲了吗?”慕容谦在她面前三步处停下,泛着冷意,“慕容诠犯上作乱,理应削去爵位,乱葬填埋。”
“算我求你了。”双膝弯曲,她要跪在他面前,哀声祈求。只为了那个等了她七年,却被她存心害死的少年。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聪明伶俐,不见踪影。
即将跪在尘灰中的时候,他一步跨前,半扶半抱着,拉起了她,“起来。”他说着,好像已经无奈,“一国公主行此大礼,不怕人笑话。”
他的确曾想看她不再强硬,但有一天,这般情景真的出现了,其实,他还是于心不忍。她骄傲,他又何尝不是看惯了她的骄傲。若折下那些扎手的刺,她就不是她了。
况且他知道,她这么做,也是单庭不小心说露了——洛阳传扬他谋反。现在皇帝是重新信任他了,可她敢逼反旁人,大胆啊,实在是胆大包天。其中的代价,更是无数鲜血尸山堆砌而成。那些都是北翎的士兵,如果要牺牲,也该战死沙场,而不是谋权篡位……如此一来,北翎兵力受损,南楚也就安全了,她的算计,一箭双雕,可谓“用心良苦”。
“那十弟——”雪瑶试探性地询问。
“我会让人准备灵堂。”慕容谦简言一语,最深的眸光里泛起说不清的意味,“我们慕容家的事,你不该管。”
“不该?”雪瑶挑着凉意的笑,眸光与他相对,复又伶俐,毫无顾忌,“因我而起,如何不该。慕容谦,你以为把我支得远远的,我就能远离洛阳,远离是非了吗?”
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在西照时,他之所以急着要她回杭州,不就是不想她插入这个漩涡吗。可惜到最后,往往事与愿违,她不但身陷其中,还一手主导了一场变乱,使得北翎损兵折将。
“是啊,有你唐雪瑶的地方,哪能少了是非权柄。”好像感慨,又好像愤意,慕容谦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铃般声音点点凄迷,她终于不甘祸水之名,为自己辩解了这一句,“是非争斗不由我,而是我们都身在红尘,满眼欲望!”
世人尽可以给她天下骂名,但唯有一个人,她不希望,他也是这样想的。
她的话,他听到了,眸光一闪,微蓝幽邃,却未作停留。
一天的时间,灵堂布置妥当,正中一个“奠”字,四壁白绫飘飘,桌上几多贡果,香炉袅袅生烟。雪瑶一袭白衣,长发挽起一半,另一半扎成一束,搭在右肩。手中拿着三根香,面向尊位,深深鞠躬。
慕容诠为她痴心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为了慕容谦,即使能重创北翎军队,她也不会走这一步。
悔愧是仁心,无愧是决心。
她不悔,人已死,局已定,没得后悔。
“唐雪瑶,你只会骗人!”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传来,却是毫不客气,“枉我那么相信你,你居然又甩下我,还一个人来了洛阳。这些也都罢了,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嫁给庄肃王,你,你——”少年似乎不擅指责,说到一半,有些词穷,想了想,才又道,“你徘徊在这么多男人中间,不要脸!”
雪瑶不置一词,只默默将手中的香插在了铜炉里,熏香缭绕,曲折在空中,而后缓缓消散。
“怎么,不说话了,无话可说是吧?”见雪瑶不语,单庭有些莫名地心虚,又强撑气场,“现在我北翎受损,你这个南楚长公主可以开心了!”
“单庭!”一声低斥,慕容谦大步走来。
“王爷,我是为您不平——”单庭有意解释,自以为理所应当。
“轮不到你,出去。”他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
“是。”受了责备,单庭只得怏怏离开,心里悄悄叹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从方才到现在,雪瑶始终静默,衣袖里取出一朵白花,戴在发髻上,宛如出水冰荷。
“还要戴花吗?”走到她身旁,慕容谦低声问。
女子头戴白花,必是至亲至爱离世,几个月前,她才戴了,这么快,还没来得及收好,又在头上了。
“我和十弟从未越雷池一步。他叫我一声雪姐姐,这辈子,我都看他是弟弟。”从容捋过发梢,雪瑶坚定自若。
可她这做姐姐,却骗得兄弟谋反,丢了性命,真是堪怜更堪恨。
“那若十弟摘得了帝皇桂冠,你是否会履行承诺?”不得深浅的眼眸注视着她,情绪内敛。
雪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不用这么诧异,十弟我迟早要收拾的,所以早在他府上埋下内线。而你,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开始,就是居心叵测。”随意的语调,深重的目光,难以测度。
“呵呵呵呵,”雪瑶突然笑了,好像是自嘲,又似挑衅,“既然你知道我是这样爱慕名利的女子,就该明白我的选择。诠等我这么多年,做皇后又不吃亏。”
他也笑了,状似无心,“是啊,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你想要的,就是那个位置吧。不过,现在你和十弟都是正当华年,他可以爱你,再过几年呢,十年,二十年。一成帝王,佳丽三千,等你年华不再,他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慕容谦,你想说我以色侍人可以直截了当一点,没必要让死人都不得安生!”激愤之情一触激发,她凤眸炯炯,发出逼人之利,“况且,诠是纯净的大好少年,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眼里只有美色和欲望!”
“好,我眼里是不堪,慕容诠他为了你什么家国道义都不顾,就是纯净了C啊!”恶劣的言语,咆哮般袭来,他终于不再掩饰愤怒了,因为根本控制不住。其实,他不过希望她给他一个正面的积极的答案,可惜,她永远令他失望。他抓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按在棺木壁侧,“就是因为我为色所迷,才会每每任由你胡作非为!”
后背抵着生硬的木板,有些疼,她知道,她成功地又一次惹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相似的人啊,都是那般高傲,那般不愿放下。
两道目光交接,一个阴鸷不见底,一个锋利宛如针,撞在一起,飞灰烟灭。
眉间皱在一起,闭了眼,雪瑶以为,他要对她动手了。
半响,他却放开了她,背过身去,只留给她高大的背影。平静片刻,他淡淡道,“再上柱香吧,十弟不该受打扰,我也不该对你发火。你的任何决定都被尊重。”
在西照酒家的时候,她说,希望他永远温柔,可现在,似乎他又要伤害她了。他并不想这样。
有些诧异,雪瑶又燃了香,清浅的烟火味令人宁静,她也总算退了一步,“十弟不爱我,他要得到我的心,只因为他想彻底赢了你。而我,就算傻,也不会傻到那种地步。”
单庭忽然又走进来,“王爷,外面来了个姓谢的宫妇,说太后有口谕带给您和南楚公主。”
慕容谦当即道,“不见。”
柳蓉儿宣旨大约就没有好事,况且来的还是谢秋颜,冤家相见,恐要染血。
“这——”微有迟疑,偷觑一眼雪瑶,单庭应道,“是。”
“等等,还是见吧。”不负单庭所望,雪瑶开口了,“万一是很重要的事呢。”
眼中是忧虑,慕容谦道,“太后不会放过你,谢秋颜更要为她儿子报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见了吧。”
“想找我报仇的人排满整个洛阳城,难道还怕她们两个妖妇?”下颌微抬,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带着一种轻狂傲世。“单庭,去,让她进来。”
慕容谦没再说什么,看着单庭出了灵堂,仍有些不安,也带着警告之意,“她们敢找你寻衅,必定有备而来。不论什么情况,不要冲动。”
“我知道。”雪瑶满口答应。不过她的知道,真就只是知道罢了,怎样去做,任性而为。
说话间,谢秋颜已走入灵堂。看着为亲生儿子准备的一切,她强压悲痛,对慕容谦和雪瑶,浅浅一礼,“太后有旨,南楚宁天公主挑动北翎叛乱,现命将其缉拿归案,听候处置。”
“就凭你?”轻蔑一挑眉,雪瑶在袖中握了飞刀。
“当然不只,王爷身为北翎忠臣,您不会放任妖女吧。”谢秋颜转向慕容谦,似有十足把握。
“本王是忠于北翎,不过,谁敢动她试试。”悠闲随意,不乏威胁魄力。
“看来,王爷是觉得,这个女人,比亲妹妹还重要了?”冷笑,谢秋颜不慌不忙。
“什么意思?”察觉到异样,慕容谦表面不动声色。
“莲公主在太后手上,”谢秋颜指着雪瑶,露出深仇大恨的眼神,“她不死,死的就是莲公主和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