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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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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五月初,舒默一行人到了大秦,面见过雍熙帝后,住在了驿馆。跟着舒默一起来迎亲的是皇甫毅,考虑到承昭的心情,舒默并未叫他同行,而皇甫麟管着北衙禁军,也无法同行。

雍熙二十六年的五月于舞惜来说,注定是忙碌、混乱的,也是改变她一生的转折点。

自五月初始,皇后就派了许多有经验的姑姑到绛紫阁为舞惜讲解为*的诸多事宜。那些事儿姑姑们不敢讲得太直白,然而对舞惜来说,本就没有任何新鲜感的事儿,听了一遍又一遍,还都得装出一副天真无邪、却又害羞的样子来,着实就一个字——累!

五月初九,好容易送走了那些热情的姑姑,舞惜独自待在寝殿。目光触及桌上的织锦多格梳妆盒,想起了顶要紧的一件事!

轻轻打开最下面一层,里面孤独地躺着被雍熙帝掷在地上的坏了一角的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那是雍熙帝当年赏给皇贵妃的,是皇贵妃生前的心爱之物,当初雍熙帝看见舞惜戴着,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甚至逼死了真正的六公主。舞惜看着步摇,不禁自问:倘若没有这支步摇,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摇摇头,不去想没有意义的问题。当初雍熙帝对皇贵妃更多的是怨、是恨,可如今,舞惜知道父皇早已放开,那么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是夜,舞惜独自面见雍熙帝。自从追封羽贵妃之后,雍熙帝与舞惜的父女之情更见亲厚。

平日里,若只有父女二人,舞惜是极为放松的,而今日却表现得尤为郑重,这让雍熙帝多少有些纳闷。

只见舞惜跪在雍熙帝面前,双手高举一锦盒,平稳道:“父皇,此物由女儿保管多年,今日将它物归原主!”

这话说得突兀,雍熙帝好奇地走上前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震惊万分!锦盒里装着的是残缺的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耳畔响起温柔的声音:“晟轩,你看这并蒂海棠,就像我们一样,生生世世,并蒂而开……”

舞惜见雍熙帝许久没有反应,忍不住小声唤道:“父皇……”

回忆被打断,雍熙帝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假意咳了两声,合上锦盒,示意舞惜起身。

许久后,雍熙帝方看着舞惜说:“舞惜,你和你母妃像极了!你们都是心思恪纯、聪颖灵透的女子……”顿了顿,接着说,“父皇希望你能幸福!”

这是第一次,雍熙帝在舞惜面前主动提及皇贵妃,虽说只有寥寥数语,舞惜依旧感受到来自这位帝王深深的爱意!

舞惜甜美地笑:“父皇有命,女儿必当全力以赴!”

雍熙帝被她的话语逗笑,摸摸她的头顶,询问了关于出嫁的准备事宜,舞惜一一作答,雍熙帝颔首。

末了,想起静妃的种种,母妃的冤情,舞惜没能忍住,说:“父皇,女儿斗胆问一句,时隔多年,您可有怀疑昔年之事?”

雍熙帝一愣,似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良久方道:“你是怀疑谁吗?”

舞惜看着雍熙帝颇有些犀利的眼神,稳了下情绪,道:“没有。只是父皇说母妃心思恪纯,女儿私心想着心思恪纯之人,是否有防备之心?”

听了这话,雍熙帝没有再说,只是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挥手示意舞惜退下。舞惜见状,安静地行礼,退下。

偌大的明光殿,雍熙帝陷入深深地回忆……

待嫁的舞惜全然没有出嫁前的兴奋、紧张,平静地就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这日在邀月宫陪云妃说了好一会话,赶巧子瑾也在。从邀月宫出来,子瑾陪着舞惜会绛紫阁。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偏生每每提到几日后的大婚,舞惜总会若有似无地岔开话题。子瑾细细打量舞惜,一如往昔的美丽脸庞上一片平静,眉眼处皆是淡然。子瑾几不可察地叹气,舞惜偏头:“瑾哥哥,有事?”

子瑾的目光逡巡在她面上,半晌方道:“舞惜,告诉瑾哥哥,你快乐吗?”舞惜目光投向远方,一字一句清晰道:“瑾哥哥,你是懂我的!但是我们的身份决定了不能一味地随心所欲,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拓跋舒默真的是我的良人,也或许他不是,然而我没有后退的权利。瑾哥哥,”收回目光,舞惜坚定看着他,“无论如何,我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无论如何,我会让自己快乐、幸福!”

子瑾欣赏地看着她,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没有更多言语。这样的舞惜才配做大秦的镇国公主!

五月十四的夜里,这是舞惜睡在绛紫阁的最后一夜。舞惜走在小院里,近乎贪婪地看着一草一木。离别前夜的绛紫阁不复以往的欢声笑语,即便大家尽力压抑,依旧有低低的哽咽声传来。

云珠看着舞惜,轻声道:“公主,时辰不早了,奴婢伺候你歇息吧!”舞惜点头,走进寝殿。包袱细软是早几日就备好了的,如火般绚丽的大红嫁衣放在榻旁的椅子上。这些清楚地向舞惜昭示着离别……

遣退了包括云珠在内的所有人,舞惜躺在榻上,了无睡意的她,静静盯着纱帘,出神。

五月初的夜晚,四周静谧,凉风徐徐,如水月色柔和地从墨色的天际滑落,朦朦胧胧地印在帘上。偶尔一丝凉风透过纱帘,轻轻吹开耳边散发,发出细碎的声音……

隐约间自各处宫苑传来更漏点滴,伴随着偶尔一声或是蝉鸣或是蛙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不知不觉中,舞惜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四更刚过,云珠便唤醒舞惜。

这一天,舞惜是绝对的主角!

云珠细细地为她梳妆匀面,从钗环珠翠到衣衫裙裳,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美。

按大秦的习俗,公主下嫁是要先拜别皇上、皇后及母妃,然后才能回到闺阁等待驸马迎娶,两人再相携来到明光殿听皇上赐婚,晚间在由皇上赐宴,如此种种繁琐,才算礼成。

然考虑到乌桓路途遥遥,晚宴便取消了,听过赐婚,舞惜就要和舒默上路。至于礼成,则要等到了乌桓见过大汗后,方能作数。因此让舞惜心安的是,不用急着和一个陌生人洞房花烛,好歹路上有那么多天可以用来了解彼此,聊胜于无吧!

待舞惜一切妥当,由云珠搀扶着坐上喜轿,往明光殿去。

坐在喜轿上,舞惜轻掀轿帘,不由感叹,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夏日清晨!凉爽的风遥遥吹拂,澄心湖畔的杨柳摇曳生姿, 湖心已有荷花绽放,有风轻送,微微带来莲花杨柳的清香。天空碧蓝如洗,澄澈得如一方上好的翡翠,没有一丝云彩,蝉鸣稀疏……

舞惜轻叹一口气,这一切,竟是如此美好!

到了明光殿,雍熙帝与皇后坐在正殿宝座上,遥遥看去,高大威严。因着皇贵妃早逝,云妃又向来疼爱舞惜,因此云妃被准许站在皇帝身侧。舞惜由云珠扶着,一步一步走进大殿。

这样的景象让雍熙帝有倏忽地恍然,仿佛时间停在昨日:当年,若舞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聘聘婷婷,仪态万方……

立于大殿中央,舞惜盈盈拜下:“司徒舞惜拜见父皇、母后、云母妃,愿父皇福体康泰,事事顺遂。”

雍熙帝抬手示意她起身,略略嘱咐了几句;皇后表现得十分热络,像是嫁女儿一样;倒是云妃,见着舞惜出嫁,感慨万千,简单嘱咐几句已是泪湿眼眶。

随后舞惜回到绛紫阁等待舒默。

这边雍熙帝着人宣拓跋舒默觐见,在明光殿请安后才由人引着走向绛紫阁。

一路上,宫人不时地向舒默说几句关于舞惜得宠的种种。舒默听了只是一哂,心底却是不以为意的,即便上次见面时大秦公主表现得落落大方,但舒默的记忆深处,仍是五年前的战战兢兢,胆小怕事。

舒默想着府里已有四个女人,若非为了她的身份,两人只怕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这样的日子,不由地想起自己阿妈……

舒默心底叹息:本是宁缺毋滥的自己,却接二连三地娶了这么多女人。若有真心,他宁可要一村野莽夫的女儿,也断不愿招惹这样一个身世煊赫的娇蛮公主!

怀着这样的心思,来到绛紫阁。

一进去,舒默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桂树、梨树井然有序地排列在院内,树下摆着白玉桌子、凳子,不远处一架秋千偶尔轻轻摆动那么一下;鹅卵石蜿蜒曲折地延伸,周围是各色梅花和玫瑰……宛然一个小御花园!

注意到他的驻足,身旁的宫人低声解释:“驸马,这些都是镇国公主亲自弄的。”

舒默有一瞬间的诧异,这小公主竟有这样别致的心思!是自己小看她了?

该有的礼数一一进行完毕,秋月将舒默带进舞惜的寝殿,由于今日不能洞房花烛,因此舞惜虽穿着嫁衣,却并没有盖红盖头。

察觉到舒默的到来,舞惜仍免不了紧张,她低下头去,心底溢出一丝悲哀:自己这样就算是背叛了沈浩了吧?

舒默沉稳走到舞惜面前,站定,并未言语,也没有举动。须臾,舞惜忍不住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在空气中胶着……

虽说已有四个女人,虽说那四个也美艳动人,虽说这个公主早已看过,虽说自信见过的美人是车载斗量……但在看见穿着火红嫁衣的舞惜时,舒默仍不能不承认自己心底的惊为天人!

只见舞惜身着嫁衣,那样鲜亮的红色,和着她精致的面容,如一道光瞬间照亮了绛紫阁。红色如意纹金丝双层广陵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红宝石的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大红双孔雀绣云金璎珞霞帔,那孔雀绣得栩栩如生,有婉转温顺姿态,大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留仙裙,裙上绣有百子百福的花样,尾裙长摆稍稍曳地,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发鬓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莲花,垂下珍珠流苏和碧玉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明珠翠玉作底,更显雍容华贵。

舞惜本就盛极的面容,在如火嫁衣的映衬下更显美艳:秋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仿佛扇翼;柔嫩朱唇,秀挺俏鼻;晶莹剔透的肌肤,仿佛能掐出水来……这样夺人心魄的美,这样明艳动人的女子……

饶是舒默这样淡然又不重女色的人也看呆了,那一瞬间找不到任何语言来描述她的美丽……

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注视着,舞惜本以为自己会满心排斥,不想却在他火热的目光中渐渐手足无措起来。不知为何,面对那双深邃的眼眸,舞惜竟有一丝熟悉感……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彼此,半晌,方回过神来。

舞惜低下头,为自己方才的失神感到苦恼,但……在无法自主的情况下,也许这个拓跋舒默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起自己仿佛毛头小子一般的表现,舒默有些懊恼。好在宫人们都是训练有素、谨守本分的,并无人在意他的失态。

稍敛了敛神,舒默声线平和:“拓跋舒默特来迎娶镇国公主司徒舞惜。”说着微微躬身,将右手伸出——

舞惜轻轻将自己的左手放于他掌心,由他牵着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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