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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华负第五十八章 紫影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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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这天下间有谁不知,应华神尊与花事了,乃是上古至交?

姚应华对花事了的相惜,胜过姚应华对自己的相惜;

花事了对姚应华的敬重,超越花事了对自己的敬重。

这段上古交情,不但旷古而且绝今。

可偏偏是这段上古交情,试了那场上古远琴第一次祭出的红月杀境。

当时他们天外六剑仙君也在场被牵入了红月杀境。

冷宸凝神进入意念杀境之内,但见四周晦暗不明,一迭迷离琴音缓缓流转而来。

紧接着,天际缓缓升出一轮明朗的清月,可是眨眼间,却见清月乍变成血染的红月。

四周被红月霎时间染成一片诡异的赤红景象,诡异的赤红凛透出一股冷寂的杀意,变作无数青光气劲从天而降,向他们袭来。

“小心,听心!这是红月杀境!青光乃音律所化,所携内力雄厚锐利,落到身上必然重伤!”

同样的音律,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杀意,冷宸迅速辨出这正是红月杀境。

千年前敖听心尚未到天虞山,故并未见到如此诡异的杀境,很难御防。

冷宸也不禁浑身肃颤,那时也是这般正在生死之刻,只见月动人动,光快身快,紫影衣袂翻然间纳聚八方风云,以倾世绝伦之势化音挡关,及时将众人带出了红月杀境。

那是他们天外六剑仙君首次亲眼见到紫影神踪的修为。

掌上乾坤化桑田,眼中温凉覆沧海,袖里云烟幽天地,面若皎雪倾冰原,此身天地一浮尘。

师尊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说:“应华之姿,蔚为壮观。老夫没有逗你们吧?”

若没有他出手相救,只怕他们早已元神受创,甚至,死亡。

因此他们六位心服口服,尤其是墨宝园对着远去消逝的紫影,一脸滔滔不绝的敬仰与向往。

敖听心头冒冷汗,御剑险险躲过又一道青光,急忙问向沉思的冷宸:“三师兄,我不敢相信……这,绝不会是美人师父的琴声!”

她无法相信这席卷着凶猛杀意的琴声,是从自己最温和的师父手中抚凑出来……

即便是,那也一定是有人欲无礼地强行闯入花事谷,惹得师父极为不高兴,才直接祭出红月杀境予以严重警告的。

琴音,愈来愈急,愈来愈缱绻,决绝。

似是夹杂者一种无法割舍的情义,想要靠近却无法靠近,想要断绝却又纠缠不断。

“三师兄,欢欢还在里面,她会不会有事?”

敖听心忽然想到凉九欢,分了神,致使手中天灵剑一时间被雄厚音波气劲所压。

“三师叔不会伤她,她没有修为,不会被引来,我们先想办法出去!”

冷宸闻言眉头敛蹙,挥剑为她挡去杀招,耳边划过那句“我不相信任何人能够护她周全”,相信三师叔绝不会允许任何伤害凉九欢的东西存在,包括,他自己。

雄厚音波气劲遇阻反势化作千丝万缕的青丝细光,卷起千层红沙泻地而起,异常夺目耀眼,如霹雷锋刃冲红而来。

心知继续下去只能是生死难测,冷宸一改退防之势,双手握剑凝神提功,青芒汇聚剑走偏锋。

只怕这一挡,必然造成境破身伤。

敖听心见状,心中骤寒,不由端肃万分神情,欲举剑配合冷宸,决心搏命破境。

可就在这雄厚音波气劲袭面的千钧一发之际,肃杀琴音忽然骤停,在他们半寸之地,化作点点青光散落在地。

敖听心惊呼一声,脸色惨白一片,抑制不住心中所诧微微张了张嘴,呢喃出声:“三师兄,琴音停了,师父他无恙……”

话未说完,红月消失,再回神睁眼,眼前仍是风止云栖的寂静花事谷。

似乎除了他们浑身的惊汗,一切都没有发生。

然而在竹海云梯的尽头,东海浣音崖上,独坐着一抹抚琴音绘了这踌月杀境的天青身影,花事了。

琴音骤停,神识飘离,萧瑟入画,僵硬不动。

四周重归寂静,可是压琴的素手却像是才闻噩耗,横拨音弦震前方,转眼间眼前的东海之水千波怒涨,海啸涛澜,汹涌叠翻间万丈寒浪,覆天跌落。

若不是整个花事谷都被他用烟雨葬花境护住,只怕如震巨之动,早已惊动整个天虞山。

“你到底还是回来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啊……”

仿佛陷入魔怔,眼眸迷茫,口中呢喃不断,似悲似喜,似苦似涩,总关执念之事。

“她不会想见你……她不能见你……你不能抢走她……欢欢?欢欢……”

终于似有所感,抚琴的如玉之手,茫然触弦生红,血滴溅台,“咳咳……来了,终究是要来的。”

一声再也忍不住的闷咳终于出声。

不能让欢欢看到自己满身的杀意,不能让欢欢看到自己素日的温婉消之殆尽,“欢欢……”

铮然一声,蓦然站起,不见爱琴倒地,只有望向竹海深处慌乱万分的惨白神色。

眼神,竟有说不出的凄凄然然,又是欲言又止的难忍悲切,这哪还是人人谓之嗜琴专医的花事了神君?

原来,蓦然回身,已是千年。

可是……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他不能再错失千年。

思及此立刻疾奔而去,所奔赴的方向,正是凉九欢忽停不前之地。

那样慌乱,那样跌跌撞撞……独留那九天皆羡的太古远琴,在一片茫茫海涯之上,缱绻失意。

话说凉九欢这边咕咚咕咚喝完酒就变成了兔子,本是正欲撒起飞奔向竹海云梯的四肢兔子脚,却在看到一道从天而降的浩瀚紫衣身影之后,生生地痴傻不动了。

就像一千多年前在焚神山上,她也被这样一道浩瀚紫衣影俘获了所有的视线。

夕阳余晖下,一道端庄静谧的紫衣华袍,蕴聚倾世九天的浩瀚风华,隔着万丈红尘,负手而立。

这是谁?

凉九欢扭动着四肢爪子,执拗着兔脑袋,努力向左看,向右看,向下看,再往上看,总算看清了那么一点点。

一指韶光云烟,似是吸收天地日月的宁谧之力,幻化成两黛雪巅月眉,斜飞入鬓,缓缓映出一双墨玉深眸。

紫衣浮动幽幽浩瀚,深眸落雪幽幽惊渊。

那脸庞分明就是韶光之神,采集世间之灵气,精雕细琢而成,透着与世无争的包容,还有几分说不清惊鸿冷艳。

似乎只要万物生灵都注入了他的品貌,天与地便有了精魂梦魄。

那浩瀚风华铺天盖地地映入一双痴呆的红宝石眼中,那感觉,似淡非淡,似远非远,扑朔迷离。

空置了一千多年的大脑像是突然张开的记忆大门,以为会有成千上万的色彩斑斓东西一窝蜂儿地涌出记忆深处,可是当你可着劲儿地去,去分辨时,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这种感觉丰富多彩,却也寥寥空洞,脑海像是胡成了一团粘稠浆糊,怎么都说不上来。

只觉心中不停地在问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一切都似,那么似曾相识。

心,第一次难以形容地跳,扑腾扑腾,杂乱无章,她究竟是怎么了?

将爪子从紧捂的鼻口挪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做贼心虚的心,砰砰砰得忐忑个不安。她全身紧张地蜷成一团,不让自己巴掌大的粉毛兔躯暴露,只露出一双红眼睛,偷偷望着,望着,望着……

她认识他吗?若认识,她必叫得出他的名字,可是现在,她张张口,平日里叽叽喳喳清喉,怎么都叫不出那人的名字。

他,从未出现过。无论是在她睡熟的前五百年,还是清醒的后五百年中,总之在她一千年的寿命中,无论是在五彩缤纷的梦里,还是空闲清淡的青天白日里。

可是,她就是感到一种巨大的无端紧张,席卷心头,也许是源于此人竟能无声无息地进入花事谷,也许是这浩瀚紫衣周身的倾世风华,都像极了千年前焚神山上的那人……

她一直记得,要找到那人,告诉他,她不后悔脑子发昏一跃大火给他吃自己的肉。

就在凉九欢差点以为他只是一个逼真的幻像时,只见幻像的浩瀚紫衣随风浮动,盛大的后衣摆上,在韶光的华美中,行云流水地荡出一朵暗香空莲,素白安静。

自古以来,人们就无限感慨无色无香、无味亦无形的韶光易逝,其实,韶光原是将毕生都倾付负给了眼前之人,是以,再无力照顾世间万千情愁。

看来爱美人之心人皆有之,哦,不应该说,万物皆有之,多情的韶光恋上静谧的浩瀚紫衣,是缘还是误?

原来,他的烟火,都在后衣摆上。

凉九欢心中鄙夷自己一番,她什么时候竟然沾染上了五师兄的文绉多情?心中又小小的窃喜一番,深感自己的比喻那么的恰到好处。

抬眼又见,不知何时他的手心上多了一朵透明的暗香空莲,垂着眼睑,凝就了眉泉,好似望穿莲瓣的前世今生,听懂了暗香浮动间的韶光故事。

他什么都好,好到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太无欲安静,太遗世独立,可望而不可即。若不是天性如此,便是一种历世已久后的沉淀。

这种天性与生俱来,过于静谧无欲的生命,不会懂万丈红尘,更不会要万丈红尘。

若是沉淀,那么这种沉淀像是在热闹和荣华剥离后,摒弃一切纷繁杂念,呈现出的一种最简单的悲悯姿态。

无论是哪种,此人隔着万丈红尘,美得不可方物。

她是不是应该上去唐突地询问他:“君上,您是不是也迷了路?”

或者“君上,可是在等人?”

“君上所等之人,莫非是……欢欢?”

“君上,您……惊扰了欢欢的白日梦,可是要负全责的哦……”

……

可惜,千言万语,她在惊心动魄地看他,他却在安静地聆听韶光。

可惜,她看了很久,却永远都不会想到,聆听韶光的紫衣人,是因着一直都在屏息倾听一只小小兔的呼吸声响,才一动不敢动的。

在那看不清的面容上,始终凝了一抹化不开的心痛。

相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离别,离别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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