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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极端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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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桌上,徐恩砚留下的那只信封旁,放着一张折叠的报纸,是本市昨日的晚报。

报纸的商业版印着大幅的彩色照片,主人公是衣着贵气喜笑颜开的袁劲,正手持剪刀,为夙达船运公司的新渡轮启用仪式进行剪彩。

袁劲站在身穿大红旗袍的礼仪小姐中间,仿若左拥右抱,艳福齐天,两只吊梢眼翘得老高,脸上流淌着自满的光泽。他们袁家人,从出生的那一刻便坐享了无尽富庶,今后的前程,好比天降彩带,鲜花夹道,只有越来越鼎盛的份。

其实袁劲的这张照片多少跟他继父有些相似,吴若初忆起五年前,那段她最不能忆起的时日里,梁忠文也曾在报上刊登过同样的剪彩照片,附在他出席首都某个大型名车展览会的新闻中,同样的神气勃勃,一脸壮志。

当时,倚在病榻上的魏婆手里也拿着一把破旧却仍然尖利的剪刀,朝着照片里的梁忠文恨之入骨地捅去,几起几落,将他的双眼捅出了窟窿,破开他笑得快活的嘴唇,在那张可恶的脸上凿出不计其数的大洞,黏连的皮肉也似给剜去,报纸的碎屑飞满了整张床。

屋子里很暗,旧城区正在停电中,只有屋外一缕青灰的暮光透进来,吴若初低垂双眼站在床头,连上前一步也不敢,只将手上端着的一碗汤药颤颤地递给魏婆,声音碎得不像话,“外婆,先喝药吧……”

“闭嘴!不要叫我外婆!”递上去的滚热汤药转瞬被魏婆甩手敲翻,冒着蒸气的浓浓汤汁就浇在吴若初未及收回的双手之上,顷刻间皮肤便红了一片,冒出成串葡萄似的水泡,吴若初却没说什么,连流泪都觉得是冒犯老人。

大块大块的碗片浸泡在一地的药渣中,吴若初蹲下来收捡,浅色的裙子被染成呕吐物一般的褐色,魏婆仍不放过她,冷笑着抬起一条腿,从她腰侧猛踢了一脚,吴若初没有防备,向前扑倒,整个人摔在药汁和碎片里,手上的烫伤又被划出了血丝。

吴若初顾不得痛,只是怕得发慌,最怕魏荣光又看见这些伤,每一天每一夜,她都要想着如何对他隐藏,可最后总是藏不住。

自从魏荣光上次向魏婆摊牌说不想再去报仇的那天起,魏婆就登时变了个人,往日粉饰出的慈蔼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敢行近的阴戾,像是被什么厉鬼附了体。她的头发白透了,脸色时常呈现出一片炭黑,眼睛里充满了对世间的毒意。

魏婆知道,外孙之所以把家中的大仇弃之不顾,就是因为贪恋那个女人的怀抱,这是多么堕落的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外孙拉回正确的轨道上,对啊,他死于狱中的母亲不能白死,他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也不能继续穿戴着高级的西装腕表游走在富人堆里谈笑!

父子俩若不刀兵相向,魏婆这些年养大魏荣光的所有心血都是流了外人田,而她的亡夫亡女只能在地底下接着饮恨,永远合不上幽怨的眼。

院子里的海棠树开着极红的花儿,魏婆却觉得在枝头晃动的是一块块带血的人肉。吴若初再也没有得到过魏婆的一回笑脸,魏荣光不在家的时候,魏婆只会对她非打即骂,好像把她视作了现世中的一切不平与不如意,“贱妇”“累赘”之语不绝于耳,就连扇耳光都只是开胃小菜。

魏荣光回家之后,吴若初才算有了些庇护,可依然无法改变她身上早已落下的红肿、掐伤和掌痕,魏荣光恼恨自己太不中用,害她平白无故受罪,他试着跟她商量,不如在外面找间房子,她先搬出去住一阵子,由他来跟外婆慢慢地谈,等外婆冷静下来了,开始理解他们了,就把她接回来……

吴若初眼里碎光一闪,“连你也要赶我走?”

魏荣光赶紧温言软语地劝,说自己绝不会赶她走,绝不会放手,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外婆继续这样难为她。

可吴若初说什么也不肯,照样每天在家给魏婆煎药做饭,什么苦都使劲咽,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路上有何凶险,她都要跟魏荣光一起面对,如果她那样不负责任地把外婆晾在一旁,又如何要求外婆对她解开心结呢?

她和魏荣光不是没有对魏婆解释过,两人想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可魏婆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是一遍遍地质问魏荣光是否真的把他母亲遭过的罪都忘到九霄云外了,是否别人朝他们祖孙脸上吐过的口水都不作数了?

魏荣光沉声说自己没忘,可他不能去做那件事,怎样都不会去。

魏婆委实没有想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外孙这一回竟如此冥顽不灵,她盼复仇盼了整整二十个年头,难道就这么算了?她本来可以让梁忠文知道,何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却毁在一个女人优柔的私心上,叫她如何能够不恨?

等她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女儿?难道要对女儿说,我们全家人的深仇奇辱都比不上那个红颜祸水的鳄鱼泪?

此时,魏婆眼中的“祸水”就跪坐在满地的药汁中央,徒手将碗片收到一起。忽然,魏婆的剪刀已经戳向她的脸孔,吴若初惊急闪躲,几乎摔倒在地,魏婆阴笑,“我真想看看,如果我把你的脸也给戳烂,小荣还会不会这么爱你!”

吴若初忍不住抽噎了一声,那把剪刀像是直捅进了她的心脏。可接下来,魏婆却把剪刀柄递向了她,“你恨死我了对吧?巴不得我这个老不死的快点咽气?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看看没了我,小荣是不是就归你了?”

身后突然传来急而重的脚步声,是魏荣光回来了,他冲进了屋子,见吴若初满身狼藉地伏在地上,心疼得像针扎一样,连忙上前扶起她,端详着她烫伤划伤的双手,屋里的沉默如同他的黑眼睛一般深浓。

魏婆眼见此景,冷哼了一声,回手把剪刀摔在了那些报纸残屑之上,扭过身去懒得看他们郎情妾意。半晌,魏荣光终于站到床边,碎落的眼神投在他至亲之人枯白的头发上,“外婆,够了,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魏婆尖利狂笑,与嗓中的痰音混合起来格外诡诈,“该到此为止的是你和这个女人!”

魏荣光回头看了吴若初一眼,在暗黑一片的屋中,她泪湿的双瞳睁得格外大,全部的光源都从那里来。

那是他仅有的光了。

他转回脸来,感觉自己的眼睛在渗着水,又燃着火,话语变得比脚下的药汁更加苦涩,“外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明天就动身去找梁忠文,不到他跪地求饶的那一天,不要回来见我!”魏婆如同极端分子陈述着自己终生的信条。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去的!如果我报了仇,妈妈和外公就能回来,我一定早就去跟梁忠文拼了!可是妈妈和外公都回不来了,我要为活着的人打算……外婆,我们失去的还不够多吗?我走了,你又该怎么办?你年纪大了,我这一去,什么都是未知数,我只有你一个亲人,难道为了那些陈年恩怨,我就要丢下你?”

“你留下来是因为我?哈哈!”魏婆笑得几欲咳死,“我还没老到生活不能自理,用不着我的好外孙来惦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自打她走进这个院门,我就知道是完了!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不是让你躲在女人裙子底下*享乐的!你眼里还有我吗?还有这个家吗?”

“我眼里当然有这个家!所以我要在这里陪着你们,而不是豁出我的全部,就为了那笔不一定能讨回的旧债!没错,若初需要我,我也需要她,除了我,她没有别的依靠了。”

“她死了娘,就可以趁机缠住你是吧?我看她这个娘真是死得太合人意了!”魏婆无视魏荣光眼里溅出的怒意,看向他身后又惊又悲的吴若初,大喝着问,“你妈妈的车祸是谁害的,你不会不记得吧?难道你不恨你父亲?我还真就不信了,每当你想妈妈的时候,夜里抱着被子哭的时候,难道从来没想过报了杀母之仇,把你父亲也放到车轮底下碾一遍?”

“我没有想过!”吴若初说着走近几步,一绺绺头发被泪黏在脸上,却是挺胸抬头宣告,“我恨我爸爸,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害他!”

“那是你没胆,是你不孝!”魏婆像只受困的母狮一般呲牙大吼。

“难道向亲生父亲寻仇,就是孝子了吗?”吴若初望了魏荣光一眼,“即使他成功了,毁掉的也是自己的父亲,这是会遭天谴的!他不能去!”

“父亲?那种恶贯满盈的王八蛋也配当父亲?”魏婆牙齿上下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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