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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卓家的小公子,整个甜岛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卓家家主外号“卓酒痴”,苦苦钻研最为高深的酿造之术,无奈历经数载而不得,却在卓小公子出世的那一夜灵光乍现,终得旷世佳酿。
美酒酿成之日,酒香弥漫沉醉百里,酒气浮动如云似霓,得名“云霓”。
世人所知大抵如此,很少有人知道,卓酒痴在酣醉之余,还一时兴起为卓小公子取了一个乳名,“凌云”。在他的心里,这个孩子驱使云霓而来,是他卓家的福星。
卓夫人一直很喜欢这个乳名,可惜的是,自她病逝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叫这个名字了。
曾经,母亲就是卓小公子的整个世界。有她在,就算他一整天都不出门也一点都不觉得闷,这位温柔的女子好像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角落里发生的事情,而她告诉他,那些见解与故事,全部藏在书本中。
卓小公子在母亲的影响下逐渐喜欢上读书,又受父亲的影响,对于酒类书籍尤其感兴趣,几乎将家中所有藏书倒背如流,也将父亲所有的藏酒猜了个遍。卓小公子如同一颗小小的星辰,稳稳当当地上升着,似乎明天就能在夜空当中大放光彩。
就在卓家准备将卓小公子推到众人面前时,卓夫人病逝了。
卓小公子看着满屋子的书,觉得母亲说得很对,书中什么都有,常常读书的人甚至连生死都参得无比透彻,以至于连悲伤都能够冲淡。
可是,书中没有母亲。人死了,就是死了,看再多的书也无法令逝者复活。
如果说母亲的病逝是卓小公子人生当中的第一朵乌云,那么他的发病,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将他整个人的星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即便卓小公子什么都不做,卓家也可以一直养活他,直到他也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只能如此了吗?
就这样念着母亲讲过的故事、带着母亲曾经的期盼、握着母亲留下的粉色莲花坠,悄无声息地走过这短暂的一遭吗?
就在卓小公子茫然无措又压抑不甘的时候,他听说了一个人。
白虎国行商秋家的公子,“酒仙转世”秋寄北。他天资聪颖,他过目不忘,他少年老成,他点评独到,他风度翩翩,他……他只比自己大三岁,却已经跟着父辈走南闯北,为自己的家族挣得了更大的荣誉。
而卓家,虽然亦有百年底蕴,但上次在五行大陆上美名远播,似乎还是他父亲酿出“云霓”的时候?
病弱而倔强的少年似乎瞬间长大,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目标,他要超过那个人,他要卓家超过秋家!
可是卓小公子的雄心壮志却在父亲那里遭遇了冷水。父亲说,声名钱财皆是身外之物,只要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他就满足了。
可是卓小公子不满足,他看着父亲两鬓的白发暗暗发誓,一定要完成自己的目标!
卓小公子以散心养病为由辞别父亲,一个人踏上了北上之路,像一只红色的飞蛾,一头扎进了“杜康盛会”当中。他从小所学终于派上用场,各类惊叹与赞扬让他飘飘然,彷佛距离自己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
卓小公子抬起头,在与他一步之遥的地方,陌生而熟悉的男子静默无声。
秋寄北,他一眼认出了这个人,在他把他当作对手默默努力的时候,曾经看过他的画像。
这一眼变成了一颗种子,在卓小公子的心中迅速扎根,飞快发芽,疯狂地抽枝:他要认识这个人,他要了解这个人,他要知己知彼,他要一击必胜。
不知道多少次通宵尝试,也不知道多少次否定自己,让卓小公子有信心挑战秋寄北的,却是他在半睡半醒中失手调错的一壶酒。即使是错误的配比,即使他再也没能调制出第二壶,不论如何,他得到了秋寄北的“认输”。他信上说得清楚,如果秋寄北无法帮他找出配比,那他就胜了他一次。如果那样的话,就请秋寄北为那酒命名。
结果,秋寄北果然为它命名,“幽梦”。
后来卓小公子在青龙国定居,在燕河边的某家酒楼中发现了一个名为“幽梦”的包厢。厢房色调是淡淡的青色,屏风上绣着翠绿的修竹。他看着那一片竹子,想起的却是秋寄北。秋寄北,一个如同修竹一般站得笔直的人,一个如同修竹一般高高在上的人,那样出尘,那么遥远。他赢过他一次,可是他却更加不满足,他想要更多、更多的胜利。
卓小公子废寝忘食,酿了一坛又一坛酒,写了一封又一封信。酒香越来越浓,信纸越来越厚,一起解读酒经残卷,一起研究新的美酒,一起谈天说地,一起雪月风花……“杜康盛会”再次来临,两人终于再次从信纸当中走入会场,携手谈笑间,凌驾于众人之上。
可是卓小公子午夜梦回,居然梦见了秋寄北,猛然坐起身来。
那一刻,他的心中既惊惶,又愤怒。
明明两人只是鸿雁传书,为什么轻易就卸下了心防?
秋寄北看上去明明是个冷情之人,为什么那样毫无保留地指教和帮助自己?
卓小公子及时收手,刻意疏远他与秋寄北的关系,可是他没有想到流言来得那样凶猛,也没有想到貌似无稽的流言竟然那样接近真相。但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的所思所想,只在乎自己的目标,只在乎自己的心。
可是他的心对他说,最最令他措手不及的,最最令他没有料到的,却是在流言来临之前的煎熬,那是他自己给自己的煎熬——他,竟然已经习惯了从前的日子,习惯了有秋寄北的时光,习惯了那无数个深夜里伴着酒香的无数页书信……
我们究竟是朋友,还是对手?
我们之间是友情,还是利用?
我对你……真的只有“友情”吗?
卓小公子摩挲着那粉色的莲花坠子,感觉自己走入了一座望不到边际的迷宫。
他尝试着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酒的世界中去,思念却总在疲惫的间隙趁虚而入;他尝试着把自己灌醉,睡梦中却全都是那个修长如竹面容如玉的男子;他尝试着流连于纸醉金迷的风月场,却怎么也融不进那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面对那些千娇百媚的莺莺燕燕,听着那些销魂酥骨的婉转低吟,他只感到一阵阵厌恶,可是当他偶然瞥见一位酷似秋寄北的小倌,竟发现自己心跳加快,掌心发干,一连灌了几杯冷茶才将心中那份慌乱与躁动勉强压下去。
“青龙凌云”的名头越来越响亮,卓小公子越来越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更越来越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身体的病使他日渐虚弱,心中的“病”却令他温和安宁。他守着那一沓沓的书信,守着那两三年的记忆,守着那又甜又苦的梦境,在心病中百死不辞,万劫不复。
流言猛于虎,他不想为卓家抹黑,所以,就一直以“凌云”的身份活下去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卓小公子感到无比的孤寂。
如果没有人打翻那一壶“清琴曲”,如果一开始就以本来面目认识你,如果可以从头来过,我们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秋寄北从未在意那些流言,卓小公子其实是知道的。秋寄北也曾旁敲侧击地叫他不要多想,他说,凌云,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己心。
那时候卓小公子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后来,他邀请秋寄北来到青龙国,在那个名为“幽梦”的房间里,几次想要开口,却终究只是默默喝酒。
如今,在这夜风阵阵的灵心画舫之上,在这欢声笑语也掩盖不了流言的“杜康盛会”当中,卓小公子借着酒劲,终于鼓起勇气,对秋寄北说出那三个字,转身就走。
他发现秋寄北的手腕有点凉,他发现秋寄北的耳朵有点红,他发现秋寄北的味道干净而温暖,他发现自己已经同秋寄北一样高了,他发现自己的脊背像秋寄北那样挺得笔直,他发现不管怎样强作镇定脑海里却始终回旋着“落荒而逃”四个字。
怪我吧,怨我吧,恨我吧,朝我发怒吧,与我恩断义绝吧,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卑劣吧,只要……别忘了我。
卓小公子回到房间,掌心里紧紧地攥着那枚粉色莲花坠,并不尖锐的花瓣在手心里留下几处痕迹,他又将它握起来,觉得除了它,自己一无所有了。
秋寄北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可是他想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对于“凌云”的信任。即使他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怎样,行商为何不可以取代号?即使他姓卓又能说明什么,朱雀卓家这些年的酒水并没有一丝一毫借鉴他秋家啊。
为什么他会那样敏感?直到很久之后,秋寄北才明白。
每个人都会死,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都会觉得自己还能活很多很多年。只是还有一些人,他们的时光彷佛被命运装进了透明的沙漏当中。眼睁睁看着剩余的日子越来越少,却还要沾染世俗的脏污;明知道死期就在那里越来越近,却无能为力;即使是个将死之人,却依旧无法将内心的隐秘和盘托出,想想就觉得无望。
……
“喂,秋寄北,你的玉佩呢?”
萧凤莹与林杰“奉命”领着合作伙伴秋寄北在萧家庭院中闲逛。
听到萧凤莹的问话,秋寄北转过头去,面色清冷,明知故问:“什么玉佩?”
萧凤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就是你以前挂着的那块啊,粉红色的,莲花坠子!”
“凤莹姐姐,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啊,我怎么没印象。”林杰挠了挠头发,他不是没见过秋寄北,只是没有同他说过话而已。
“废话,难道你是女孩子吗?”萧凤莹瞪着林杰。
林杰恍然大悟:“凤莹姐姐你喜欢粉色莲花坠?我明天就去铺子里找。啊,不,我去收最好的籽料,找最好的师傅,给你做个独一无二的最好的莲花坠……”
温润的玉坠贴着秋寄北的胸口,小小的花瓣似乎变得尖锐了,不然为什么会感觉喘不过气来?
秋寄北想起“凌云”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信中包裹着这枚小小的玉坠。
“我想来想去,没什么可以赠与你的,就把它留给你吧。”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看着萧家园中翻卷着叶片的树木,又想起了那位名为“恩赐解脱”的朱雀国武者。他现在走到哪里了,他会见到神女菖蒲吧?他还记得他答应过的事吗?
当五行大陆恢复正常的时候,所有逝去的生命,都会回来的吧。
等到那一天,凌云,再与我一起去“幽梦”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