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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没有其他客人,柜台后正在算账的老板娘一惊,连忙抬起头,就见门口立着一个人。
那人逆光而立,整个身子笼在深驼色斗篷下,看不清容貌,但就那婀娜的身姿看来,俨然是一个女子。
而从她出现的一刻,不知是那宽大的斗篷,还是外面云遮住了日光,整个大堂豁地一暗。
“姑娘……”实诚的老板娘颤颤巍巍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子,试探道,“您是来住店的?”
“我是来找人的。”
斗篷下传来一个风韵魅惑的女声,女子向着老板娘千娇百媚地走去,周身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浓味,而更多的却是刺鼻的脂粉香。
老板娘这才看清那女子的肩头,竟然还立着一个类似乌鸦的鸟类,只不过它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老板娘自然不认识血鸦,当即尖叫出声,“怪物啊!”
“呵呵,别怕,它是我的宠物。”
见她被吓得大抽一口气,女子反而掩唇娇笑起来,白的毫无血色的指尖小心地摸着眼角的妆花,她声音尖锐了几分,“方才可是有一男子,将一沉睡的女子带来这家客栈,还有一个五岁大的男孩跟着他们?”
她扬手脱下风帽,露出了一张妆容精致浓艳的脸,眼角勾勒的曼陀罗花钿,则如世间最毒的蛇蝎无声地伸出了惑人的尾刺。
来人,正是姬魅桥。
“是啊……阿、阿嚏!”
从没见到过如此媚入骨髓的女子,老板娘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看得出神,却猛地被刺鼻的香粉给呛的连打两个喷嚏。
姬魅桥精心装扮的脸整个垮了下去,她从袖中掏出一枚银子丢给店家,又挤出一丝笑道,“老板娘可否带我去看看她?”
“可是……”老板娘掂了掂手中的银两,为难道,“那位公子临走前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入那间厢房,实在抱歉。”
“我们是一起的,不信一会那公子来了,你大可以问他。”
姬魅桥维持着平和的笑意,浅色的瞳闪过寒意,“方才我有事耽搁,所以迟来了一会,不知她怎么晕了?”
老板娘见姬魅桥笑容和善,刚才又赏了自己银子,应该不是坏人便如实道,“那姑娘是因为身子虚弱,加上来了月事,所以才疲劳过度晕倒的。刚才那公子喊了她好久她都没醒,像是昏死过去了一样,急的他直接就冲出去找大夫了。”
血鸦双翅突地一震,姬魅桥脸上笑容也是一凝,似不相信,她微微眯眼,目光和肩头的血鸦相接,浅瞳中红光流转。
“这么严重?”
“是呀。”
老板娘似想起什么,又嘟囔道,“那公子真是好疼他娘子呢,这一路上又是背又是跑的,到了店连眼都来不及合。”她看向姬魅桥沉凝的脸,急促道,“她就在上楼左转最里一间,你快去看看她吧!”
娘子?
脑中千回百转,最后化作唇角的一丝冷笑,姬魅桥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东西薄如蝉翼,晶莹如少女的肌肤,而她就这么当着老板娘的面,用双手将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收回手的时候,刚才那姿容艳丽的女子,俨然变成了一个青涩的豆蔻少女。
是的,这就是一张人皮!
而姬魅桥的易容术,曾是公认的天下第一。
“你……你你!”
看眼前女子闭着眼似享受般舒展了下脖颈,老板娘吓的大惊失色,拔腿就要跑。
然而她刚踏出一步,后背蓦地感受到一股强势的吸力,回头一看,正对上女子一双猩红的眼,犹如地狱翻滚的血池,色泽跟她肩头乌鸦的眼珠竟一模一样。
“啊!”
尖叫还未出口,脑中便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一点点钻入她耳中,“一盏茶后醒来,然后告诉那公子,我叫青黛。”
“青……黛。”
老板娘精神恍惚地看着她,口中喃喃重复。
“是。”姬魅桥勾唇,“千叶门,青黛。”
说罢,她松开掐着老板娘后颈的手,打了个响指,那老板娘立刻如傀儡一般僵直地滑下,侧躺在地上。
重新戴上风帽,姬魅桥睫毛一颤,血瞳再次恢复正常,风貌下的眼冷冷扫过脚下的老板娘,她双手倏地收紧。
如今她有孕在身,加上又要分出去一半精力,阻止明川的执念想起尚离墨,因此即便是练成偷心术,也只能操控毫无武功之人。
而为了保证腹中胎儿的健康,她无法贸然吸食成年男子的阳气,可她偷练禁术长达十年,若是没了阳气,自身誓必会被反噬。
而这一切,将从她最引以为傲的那张脸开始,一点点衰老,一点点枯败。
右手抚上假皮囊,她仿佛能感到那下面的肌肤隐隐作痛,她的脸正在被腐蚀!
尚离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姬魅桥眼角裂出仇恨的血丝,她望着二楼走廊,对着肩头的血鸦,咬牙道,“你去告诉明川,他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还有,今晚午夜我会去皇城找孟千寻,让他不要再来跟踪我!”
血鸦长啸一声冲向天幕,姬魅桥一甩斗篷,笼着袖子,一步步上了二楼,衣袖下交握的双手却是颤抖地握紧。
当初在暗巷,明川一击杀了十三个欲伏击尚离墨的门人,他说是为了她好,她信了。
而后,他亲昵地拥她入怀,在她耳边告诉她一定要将她和孩子接入宫中,她还是信了。
可是如今,他却要她派血鸦去通知长孙一澈,尚离墨在忘忧院遇难!
他身为慕千邪是凌鸿煊的手下,身为明川是自己的丈夫,于公于私,目标都是铲除尚离墨,而他却三番五次地救她于水深火热中,一如当年!
心中闷痛,上了二楼,姬魅桥轻轻推开房门,立在门外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仔细地观察屋内情况。
果然如老板娘所说,整间屋子里就尚离墨和即荣两个人。
空气里弥漫着隐隐血腥味,屋内点着一支红烛,小家伙正趴在床沿边打着瞌睡,而他旁边的女子静静地仰躺着。
那张绝世容颜映射在姬魅桥眼底,她惊的向后一个踉跄:真的没死!
那张脸……那张脸就算化作灰她都能认得出:尚、离、墨!
一头青丝铺开在身下,卷长的羽睫伏在苍白的脸上,离墨呼吸平静,眉宇安宁,似乎陷入了深睡,身上的被子也踏踏实实地盖着。
看来长孙一澈临走前,还不忘好好替她整理了一番。
姬魅桥松了一口气,拢袖向床榻走去,她俯瞰着离墨的睡颜,烛火下描着曼陀罗的双眼泛起阴毒的光。
生前她是尚府嫡女,虽被逐出家门,然而这头衔始终轮不到她,即使与长孙一澈相恋,还有明川默默守护,如今死后重生,她依旧是整个东燕的传奇。
而她五年前替她假死,死的无声无息,五年后却还得依附着她和明川的记忆继续活下去!
她也是这么优秀,这么聪慧,这么强大,却为何二十年来都要活在她的光环下?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尚离墨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你还活的这么好!
为什么她筹谋多年的计划会一败涂地,到底是谁给你续了命?
“真的昏死过去了?”
见旁边的男孩睡的正香,她俯身探了下离墨的脉搏,发现那脉象真的是微弱到了极致,而指腹所触之地,正是她的右手,那里横亘着一条丑陋的疤痕。
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奔走全身,姬魅桥收回手低低笑出声,只觉一辈子都没像现在这般酣畅淋漓过!
“你虽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却到底还是没我活的好。”
尚离墨曾有家人,亲人,爱人,曾拥有天下女人最奢望的幸福,如今却一无所有,浑身是伤地躺在这里,虚弱的令她这个敌人都觉得可怜可笑。
而她现在,却拥有了尚离墨所失去的一切,而且只要铲除掉她,就再也不会有人跟她抢明川。
她坐在床边,尖利的指甲一点点划过离墨的脸颊,唇边笑意愈见深浓,“姐姐,我知道你如今心甘情愿臣服在长孙一澈手下是身不由己,而你却害的妹妹我生不如死!”
床上的女子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周身毫无生气,姬魅桥眼中沉淀的杀气更加肆虐,右手虎口滑到她脖子上,一点点发力。
她现在那么虚弱,就算是醒了,也杀不了自己!
“尚离墨,知道爹爹为什么要把你丢到千叶门吗?因为你是祸水,是怪物,你不死大家就都会因你而死!现在凡是跟你亲近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
姬魅桥眼中泛起狰狞的疯狂,浅色双瞳渐渐变得猩红,“我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人,你为了你的荣儿,我为了我的明川,所以你去死吧!我这一次把你顺顺利利地送进地狱,记得永远也别爬出来了!”
说着,她另一只手也掐住了离墨的脖子,睡梦中的离墨微微蹙起眉,双唇开始发紫。
可就在这时,身旁的即荣像是做了噩梦般,忽然颤了颤,发出了一声呓语。
“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