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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滴一滴,看似慢实是快地流动着。
Z大的校园,绿绿葱葱,四五米高的绿叶上,处处悬着硕大的绿色杲实,散发着青青涩涩地诱人芳香。
六月,芒果未熟,斯人将去。照旧是疯狂地发泄即将离去的伤感,在一波又一波的离别会、欢聚宴后,Z大也得到初时的宁静。
七月,喧闹远离,人去楼空。青幽幽的芒果摇曳枝头,等着两个月后另一波新喧闹来临。
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景物不会因人离去而有所改变。若说真要变的,是人的心境。当所有的情感寄于自然中,便有伤春和悲秋。
于学生公寓外的果树下,呆立着一个人影,面无表情的入定已近二小时。只有间或流露的忧郁目光,方自让人肯定不是蜡像。
人虽呆立,心思万般汹涌。
毕业了,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那孩子啦。
泛起浓浓的心酸,颜诺扯动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意。是他将那孩子赶走的,为什么如今却又恋恋不舍?
做人真矛盾。在内心深处,他也期冀着方舶帆能回来找他吧?不管生气或是冷言冷语,方舶帆若能回来,表明心中真的是有他存在,所以才会在意。
呵,他也希望真是如此。可,一次也没有。
自上次抱着电脑离开,方舶帆似乎从眼中消失一般。就算他刻意在上课时间借故跑到大四机电系的课室外,期望能在下课时可以无意撞见方舶帆。但,未能如愿。挣扎良久,他仍无法对那孩子做到不闻不问。终于,在毕业典礼上,如他所愿地见到了方舶帆,却也只能远远地立于角落里,看着他与朋友谈笑戏闹,看得……心痛!那孩子似乎完全忘掉他的存在。
究竟,是他不够狠心,还是方舶帆本就无心,只当两人相处的日子为调剂生活的消遣。
虽然口口声声方舶帆对他只是雏鸟心态,实际,他仍希望那孩子能真心接受他的,不是吗?否则,他为什么顶着七月的骄阳,痴痴地站在学生公寓外,即使心知肚明早已人去楼空。
正因为希望方舶帆能真正接受他,而不是将睁眼后见到的第一人当成喜欢的对象,所以,他拒绝了那孩子稚气的示爱。
那不是爱,是感激呀。
唉……思念,一如既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恋上同类,终究……是禁忌。
颜诺当然没那么多光阴去分桃断袖、绣被于鄂君;他只是想借长长的假期悼哀自己的第一次心动,顺便研究那狗屁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害得人整天茶不思饭不香的。瞧,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以身体不适为由,婉言谢绝了隼洋企业心理指导的邀请,也以此告知父母作为推辞回家的缘由,整天将自己闷在屋子里,除了发呆,就是食不知味,再不然,就盯着书本坐到夜半月明。
至始至终,他爱方舶帆。他肯定。
为何在方舶帆说爱他时,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终究,他还是怕……怕方舶帆会恨他。
举凡世间事物,总爱被人们一分为二,美其名曰所长所短。因此,同性相恋也照套不误。要么是天生的性向,要么则是人为的。天生的性向至今医学界也没什么太斐然的成绩,他当然不会研究;而人为的因素就多了,环境、利益、他人的引诱、特殊遭遇等等,均可能将人导向同性的轨道。
颜诺害怕的,是他对方舶帆的引诱。
虽有人生不能假设,历史不可改写一说;可颜诺滞闷的脑海中偏偏闪出无数个假说来。
如果当初他没抽中大三机电系的纸条,便不会遇到方舶帆,当然更不可能爱上他。很可惜,他抽中了。如果当初不点方舶帆去办公室,就不会和那孩子谈个人爱好,两人也不会由陌生到熟识。很不幸,他点名了。如果当初他不指点期末考试给方舶帆,那孩子就不会特地跑去谢他,进而两人更加熟悉。很抱歉,他泄题了。如果当初他不主动邀方舶帆共度新年,那孩子就更不会将他当成朋友,甚至说喜欢他。很……心悸,他主动得连自己想来也惊异。
如果当初……
“老天!”哀叹着,颜诺无奈捂脸,不敢再继续如果下去。
若真要追究,他的确是罪证如山、罪无可恕。种种“如果”的前提全是他造成,除了哀叹“老天”外,他有什么立场为自己辩白?
的确是他引诱了那孩子呀!无论当时的行为是冲动或是主动,在他潜意识深处,始终存在“让他知道我爱他”的念头,反映在行为实际中,就是两人关系由陌生而日渐熟稔,直至……
所以,他怕。怕方舶帆一旦了解到真相,对他口口声声的爱会变为含怨带怒的恨。
“SHIT。”盘腿蜷缩在沙发上,颜诺挤出几年不曾使用过的单词。
思绪飘飘忽忽,远射星空。留下屋内一尊人像,发呆。
“教授,Morning。”
“阿帆,有事吗?”拉起搭在肩头的毛巾,颜诺擦去额上汗珠,盯着路面不知名的一点开口。这孩子几个月无声无息,如今突然出现,不知……
深深地盯着他擦汗的动作,方舶帆半晌道:“我还要称你为教授吗?”
“什么?”颜诺不明他天外飞来的一句。
“阿诺。”轻轻叫着,方舶帆似在低喃。
浑身一颤,颜诺如遭电击。匆匆抬头,让眼前人看到他瞳中的不可置信。
“毕竟我已经毕业了,称呼你为教授不太合适,你说对吗?”拉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方舶帆深沉的眸中看不出情绪。“为什么你总是认为我有事才找你?我让你感到很麻烦吧!”掀动嘴角,方舶帆自嘲。
“不……”嗫嗫低语,颜诺敛住眸中的伤痛,抬头看向方舶帆。
“你在怕什么?”不理会他游离的眼神,方舶帆劈头就是责问。几个月下来,他的修养不但没变好,反倒有愈演愈坏的趋向。“有时间吗?”他问。
“有事?”似被说中心事般,颜诺躲闪。
“哈,又是这句?”讽刺冷啍,方舶帆难堪。到底怎样才能让颜诺接受他?说爱他,他当你是雏鸟;说喜欢他,他当你是感激;说一起生活,他却冷言以对。他甚至放弃自尊来找他,他依然是一句“有事”,情何以堪哪!“晚上有时间吗,到这个地方来看看。”
贪恋地看着苍白的容颜,方舶帆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他。
“什么地方?”接过卡片,颜诺扫扫地址,问。
“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玩味地吐出一句,他笑,却无暧意。
就这么你盯着我,我盯着卡片,两人僵硬地对峙数十分钟后,方舶帆突然开口,“我想问一句,你……你那天在办公室说的话是真的吗?”
“哪天?”莫名其妙地抬着,颜诺对上蹙着浓眉的眼。
“你和那肖教授在办公室的时候。”贴近一步,方舶帆紧盯不放。
“和肖老?”他的贴近令颜诺运动发热的双颊更加滚烫。不露痕迹地后退,颜诺无力思考。
将他的退缩收入眼中,方舶帆发现眼前的人似乎真的很怕他的靠近。“你真的在怕!”不是怀疑,是肯定。
“我怕什么……”头脑尚未理清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又被他突兀地第二个发问弄得更乱。
“算了,晚上有空吗?那儿黄昏时开门,别来太早。七点过后才行。”无意再说什么,方舶帆转身离开。
几乎被半拖着的颜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至进入这个“倾吧”开始就不曾神志清醒过。这个……这个……到底是什么酒吧,为何他会感到凉气自脚底不断往上涌。
这儿到底……不显痕迹地看看四周,颜诺背脊冷汗涔涔。如果他想得没错,那甫进门时忽来的怪异感觉和门前侍者意兴盎然的眼光,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臆测着,他猜问:“这儿……是……”
“没错,就如你眼中看到的,这儿是Gaybar。”方舶帆贴上他耳边低语。
“阿帆?”吃惊地瞪眼,颜诺不相信方舶帆居然建议他来这种地方。这孩子,真的沉迷于同性间的爱恋?甚至……开始堕落?
“我们回去。”突地拉起方舶帆,颜诺牵扯嘴角,拉出没有笑意的弧度冲在场一对情侣点头示意,意欲拉人离开。不料方舶帆顺着他的力道就势一带,便倾身倒向早已准备好的宽阔怀中。
“既然来了,不如多玩会儿。”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颜诺一颤。
“啍!”不屑地移开眼,颜诺挣开怀在腰间的铁臂,俊颜因怒气而炽热。环视场中一张张近乎疯狂的面孔,以及黑暗处闪烁的寻找猎物的侵略目光,他脸色更沉。
“阿帆,你干什么?”突然撞进一个硬硬的胸膛,颜诺头晕眼光之余,只能无奈低叫。
“我喜欢你。”在他耳边轻道,方舶帆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四个月了,压抑了四个月,终于又拥住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教授了。当初负气离开,只因他的话太过伤人;反复思量,终于明白自己是真的爱上这个视他为雏鸟的细心教授。似乎没有缘由,就那么爱上了。所以,总是忍不住地想亲近他,想拥他入怀。每每无意识地来到他家前,只为看他一眼,让自己思念得不至于太难受。
为了能与他站在同一地平线,毕业短短两个月,不仅他前期设计的保全程序通过修正测试,工作业绩更是令上司笑眯了眼。今晚让他来这酒吧,只想告诉他,他并不是他口中的雏鸟,他会长大,他会自己飞翔,他也能自己飞翔,而且,他更能够……爱他。
“我爱你。”
“我并不经常来这家酒吧。你可以放心。”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方舶帆轻轻晃动缆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