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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疚的人该是哥哥们不是吗?可是为何反倒是她觉得内疚,并很自觉自愿坐到了这位钱庄少东的对面,听他在那里滔滔不绝。算了,反正只是坐在那里当听客罢了,嫁人的事她仍然敬谢不敏。
“孙少爷,你渴不渴?先喝杯茶吧。”舒蝶宿挤着笑为这位畅谈孙家钱庄光辉历程谈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大少爷递上茶。
“有劳姑娘……咕咚……”一口气吞下热茶的人,抹了抹嘴,继续道:“所以说我爷爷当时就一拍大腿决定到济南了。我们孙氏一门血液里都传承着祖辈遗留下来的大胆能干、聪慧勤劳……”
舒蝶宿看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强忍着想打哈欠的冲动,心中不着边际地想着,如果孙少爷和自己正在午睡的娘亲遇到一起,那恐怕再简单的谈话一天一夜也结束不了吧?
“打扰一下!”一个低哑而雄浑的声音忽然闪出,孙公子那两瓣唇猛地停在了那里,呈只开不合的状态,显然是受到极度的惊吓。
“你是何人?怎么会进来我家?”舒季酉拍案而起,但见来人那身如钢铁般被包裹在衣衫内的宽厚身板,再加上那半张被胡须挡住的凶煞面容,不由心中暗暗吃惊,不知这位疑似江湖人士为何会在这光天化日擅闯自己家。
“你家?”水大鹰记得这怒喝之人自己在茶馆也曾见过,不过着实没想到他也是彦宅中人,大大咧咧跨腿坐下,面无表情地看向舒季酉,从容回道:“自然是翻墙进来的。”
舒季酉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然还能这样不以为然的口吻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他是翻墙而入的。这人,未免也无赖得太过彻底了吧。
那遮了小半张脸的张扬胡须,还有那双如星子般的黑瞳,是他,他竟然没走!
舒蝶宿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太过震惊之下只是不停重复着:“水……水……”
不明状况的舒季酉警惕地瞄了眼水大鹰,看到舒蝶宿脸上说不出是惊是吓的表情,心中暗叹小妹一定是受惊过度了,否则何以在这种时候还要水喝?
“我就这么不堪?”水大鹰冷眼扫了圈桌旁的人,眼神落回到舒蝶宿身上。她到底在玩什么?明明说是嫁入彦宅为妾,可是前日自己刚解决了一个相亲对象,原本以为总算是万事大吉,今日却又跑出来一个。还有眼前这男子是彦宅中人,那曾牵着她手的那个俊美男子又算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不堪?”她根本没法从他还在济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舌头也跟着迟钝起来。
“今日这个。”看了眼仍然张口结舌的孙少爷,眼中满是不屑,“还是前日那个。嫁谁都比嫁我强吗?”
舒蝶宿恍然大悟,原来可怜的钱有余竟是被眼前这个辣手给摧入湖的。不过就一个山贼而言,他对钱有余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明显被水大鹰轻视的人听出来人是和自己抢人来的,一时间虚荣压过了害怕,“就凭你也想和我孙少爷抢女人?你不照镜子……嘚嘚嘚……”被水大鹰一个凌厉的冷眼,孙少爷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敢顿时吓得无影无踪,只剩上下牙颤抖打战的份了。
“今天就把话一次说清楚吧。”水大鹰说着,从怀中掏出了……肚兜!“啪”的一掌把肚兜按在桌上,“我今天要把这件肚兜的主人一起带走。”
眼尖的舒季酉恰巧看到肚兜上绣的“舒蝶宿”三个字,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夜和眼前这个山寨上下来般的男子之间到底藏着怎样的暧昧?这女人最贴身最私密的衣物怎会落在他手中的?
“这位兄弟,孙少爷是我请来的贵客,你就算有账想算,也没必要把他牵扯进来。”眼看事关舒蝶宿名节,舒季酉连忙出声阻止水大鹰继续。
一旁早就被吓得不能思考的孙少爷本能地附和着:“不错。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季酉这里做客罢了。”
“既然这样,你可以滚了。”水大鹰冷冷开口,孙少爷如得到大赦般连站都未来得及站稳便踉跄着匆忙夺门而出。
“小四,去把二少爷请来。”舒季酉背手立起,眼看孙少爷已走远,大声对空空的门外吩咐道。
“是。大少爷。”躲在门外探望的仆人间冒出一个颤抖的应声。
“小夜,他究竟是谁?”竟然将他舒家当作无人之地而擅闯,即使是江洋大盗,他亦不会忍下这口气。
舒蝶宿看出兄长已微显怒意,连忙解释道:“他是将我由南京城送来的人。我能顺利到达济南,这一路多亏他照顾。”
“哦?”舒季酉的面容略略松动,“这样说来,他是振远的镖师?”
水大鹰未等舒蝶宿答复,已经将话截了过去,“承蒙抬举,镖师不敢当,我是山贼。”
杀人越货的土匪?舒季酉无法相信舒蝶宿竟然和这种歹类牵扯到了一起。
“不是这样的。他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他其实……”
“我其实还是个山寨大王。今天来,就是带她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的。”水大鹰说时,已经一把握住舒蝶宿的手腕,将她狠狠地搂入怀中。
“水大鹰……”她听见他胸膛那奔腾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声竟如出一辙般地吻合。
“就算是山寨大王,也没道理闯入百姓家强抢民女的。更何况小夜已嫁做人妇。”虽然说是已经被汪家给退了回来,可是与其给山贼掳上山,还不如继续当汪家的寡妇比较好。
“是吗?”胡须下的唇不羁地扬起。
恰在此时,舒季亥立在了门外。
“大哥,这是……”
水大鹰转身,神色复杂地看了虽带着倦意却仍不损俊美之型的舒季亥,“找的就是你。她在嫁你之前,该碰的不该碰的地方就已经被我碰过了,而孤男寡女不可共处的大忌也早就破了,我们甚至独处过一夜。既然你原本就不打算要她,就快点写下休书给彼此个痛快吧。”
“她是因为你才离开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那纸休书我是不会签字的,不管她在嫁我之前和你有过些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死也不放!”舒季亥黯然的瞳中猛地喷出火舌来。
“是不愿放手,还是没为她找到合适的卖家?”亏他长得一表人才,原来就是个面首。竟然让自己的小妾不断地去和有钱人相亲。真是让人不耻。
“你在说什么?我何时想过要卖她了?你到底和秀娘胡说了些什么?”舒季亥完全不顾自己如柳的身姿与水大鹰的钢铁之躯相比时显得有多单薄,仍是握拳相向。
“二哥,水大鹰,你们俩给我停!”这两个人竟然鸡同鸭讲这么久也没发现事情根本就已经说岔了吗?
“二哥?!”一直让他在暗中恨到磨牙的男人,竟然是舒蝶宿的二哥?
“二弟,你刚才说什么?弟妹她怎么了?”舒季酉由舒季亥散乱的言语中已经理出了一个让他意外的事实。
舒季亥深吸了一口气,才由齿缝间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来:“秀娘走了。只留下了封休书让我签字。”
“她走了?回娘家了?还是回京城了?”秀娘早就成了舒家的主心骨,里里外外操持了十年的家,怎么能说放就放?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舒季亥狭长的眸中满是茫然,这女人霸道地闯入他的生活,然后就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地存在了十年,可是一瞬间,却忽然就消失了。他该怎么办?没了她,自己该怎么办?
“那快派人去她回娘家的路上截人呀。如果让娘知道了,事情就麻烦了。”
“大哥,我不知道她娘家在哪里。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人。”原来昨天小夜没有骂错。自己根本就是个混账。一直都觉得是秀娘亏欠了自己,而这十年,每一天都是自己在欠着她。
“你!”舒季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弟弟。毕竟这是他们夫妻间的私事,他无法过多置喙。可是没了秀娘的舒家,他同样无法想象。
“大哥二哥,你们不用着急。我让振远镖局的兄弟们帮忙寻找二嫂就是了。振远在全国有十二间分局,再加上承嗣在各地的江湖朋友帮忙,肯定能找到秀娘的。”
“是了。我怎么忘记你和汪家的关系了。小夜,你一定要让汪承嗣帮我把秀娘找回来。不可以让她离开!”
这还是舒蝶宿第一回看到二哥会为一个女子这样急迫无主的,不禁轻叹道:“二哥,早知今日……”
“小夜,我知道。”他会好好对秀娘的,只要她回来,他一定会用余生补偿她。
“舒蝶宿。”一直在一旁沉默聆听的人眼见二嫂离家的插曲已暂告圆满,终于按捺不住,“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我何时隐瞒过你什么?”心虚地回道,知道刚才水大鹰是将二哥误会成自己的“相公”了。
“你到底是被汪承嗣卖来做妾还是送来探亲的?”他竟然还傻傻地相信了她的鬼话,还一直因为舒季亥那样一张连男人都为之动容的脸孔而莫名呷醋了好久。
“卖来做妾?汪承嗣怎么可能卖小夜?他只是托我们为小夜寻个好归宿,他说不想再拖累你浪费了大好年华,更说愿意为小夜的亲事奉上一千两白银作陪嫁。”舒季酉替舒蝶宿解释着误会。
“大哥和我心疼季寅在京城为了赎回祖宅打拼得太辛苦,如果有那千两白银,他也能早点回来和大家团聚,所以才会急着为你张罗亲事。”再次叹气,要不是这一切,他也不会阴错阳差地重遇桃红,由此导致了季娘的离开。
“难怪你们俩一个又一个的人往我这里带。原来是贪图那个臭小子的一千两白银!”舒蝶宿真是服了这两位哥哥。可是想到三哥的苦,让她又如何能埋怨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