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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订好机票,特意选了清晨航班,展翘收拾行囊飞回苏市。
马上就临近春节,之前爸爸打过几次电话,并没有出言催促,想必却是想见到女儿,一家团聚的。以前和宗丞在一起的日子,两人每过春节也是各自回家的。如今她在陌城几乎没什么熟人,更没理由独自留在那苦寒之地。
巧得是在飞机上遇到了中学时的老师,老师前几天去外地出差,这会儿正要赶回苏市。展翘当老师虽当得稀里哗啦,却一向是乖顺的好学生,学生时代也和老师相处得极好。路途中和老师坐在一起聊天,越聊越开心,也就把烦心事抛到了脑后。
下了飞机,和老师道再见,看到了来接她的父亲。
于先生迎面抱抱女儿,端详她,“让我看看,瘦了没有。”
她笑起来。
“嘴巴这是怎么了?”于先生仔细打量。
展翘满脸通红地别过头。
被人给咬了。
她该这么回答吗?天知道,一想起昨晚的一幕,她真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昨晚被“咬”之后,她撒脚就跑。
曾经的红衣主教体格还是不错的,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跑出去半条巷子。
可是她却忘了,那小子有备而来。
等他跨在单车上,拦到面前,展翘终于止了步,丢脸至极。
之后,他便威逼利诱,迫使展翘上了他的车,一路招摇过市,把她送到了公寓楼下。她当即跑上楼,立即上网订机票,好不容易折腾完了,捧着一杯热饮无意中朝窗外一瞧,就见他站在那里,抬头朝她一笑,吹响了很挑的痞子口哨。
手里的杯子都差点跌到地上,展翘赶紧拉上了窗帘。一夜不得安眠。
次日她携了行李苍惶逃窜,天刚蒙蒙亮,她下楼之前探头探脑朝窗外张望,那滋味,恐怕和越狱有得一拼。
展翘苦笑,真不愿回想。
幸好于先生没有对女儿嘴上的肿痕过多询问,开车载她回了家,展翘的寒假生活正式拉开了帏幕。
下午的时候,展翘补眠醒来,正收拾着带回来的行李,有通来自陌城的电话打了过来。
于展翘对着号码瞧了又瞧,有些心惊肉跳。一边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是那追魂的冤家,一边接起了电话。
“小于?”彼端的声音让她怔了几秒,想起来,那是蒋主任的声音,“小于,你现在回到苏市了吗?”
“啊,是的。”
“路途可顺利?”蒋唯青声音清清浅浅,似乎带了几分笑意,“马上要春节了,祝愉快。”
“嗯,愉快……”
“那好,也没有别的事,我们开学再见。”
“嗯,开学见……”
挂断电话,展翘吁出一口气。面对领导,她永远都是呆头鹅一只。
正出神,紧接着,手机又响起来。
仍是来自陌城,仍是一个陌生号码。
于夫人换上衣服正准备出门。
走之前想了想,打算问女儿有没有要捎带买的东西。
却见那卧室里一直传来手机铃声,她女儿却像呆瓜一样杵在那里,看上去像是要把手机给供起来,就差上香拜上两拜。
吵死人了!于夫人走过去,一把抓过手机,“于展翘,要我替你接?”
“还给我!”
于展翘抢过手机,匆匆躲开妈妈,跑到自家阳台上。盯着那号码,她觉得脑袋上空直如小乌云罩顶。深吸一口气,方才接起,“……喂?”
“于小翘。”
听到这声音,展翘像是一头扑进了蜂群里,脑袋嗡嗡作响。
“出声啊,我现在迷路了。”
不祥预感加重。
“我在苏市机场外的某酒店,你抓紧时间,来接我。”
“……”
“于展翘,你别想得太美,我来苏市是游玩的,不是找你。”顿顿又补一句,“我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你快来啊。”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我快冻死了,于展翘,非要就这个没意义的话题展开热烈讨论么?”他没好气,“我现在身处异乡,举目无亲,你看着办。”
“凭、凭什么我就这么倒霉?”
“凭我只认识你一个苏市人。”那边闷笑,不敢太得意。
春运期间,交通堵塞。
于展翘倒是有驾驶执照,可是久未开车,技术生疏,何况开的是妈妈的爱车,她着实不敢怠慢。越急越出错,一路上直搞得险象环生,等下了车,展翘不禁有些腿软。
站到机杨外的某酒店前,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影。
高挑的北方男孩,穿一件招摇的薄外套,肩上挎着大背包,一身难掩的野性,那种无拘无来的洒脱,他像是最完美的骑士,像是随时可以带上心爱的女孩,天涯海角。
想到这里展翘不由得笑了。
他望过来,扶着背包肩带,歪头吹了一记响亮的痞子口哨。他慢慢走过来,眼神带了三分笑意,笑意里又添了三分喜色。
下一秒,一把将她拖进怀里。
又来了又来了!鼻子直直撞到他肩头,痛得展翘伸手就捶,“放手啊……”
“别动,一会就好。”
声音闷在她的衣服里,低而温柔。
对晓鸥来说,这是怎样的一天呢?昨晚一夜难眠的并不只是她。好容易熬到天亮,他把单车骑得飞快,去见她。
门是锁着的,敲门无应声。他去找房东太太,面对那个胖妇人审视的目光,在耐心尽失之前,才听说他的小宠物已经回了家。问她家在哪里,听说是苏市,再问得详细,房东太太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说了。
回家胡乱地收拾了行装,转身便赶去机场,买票登机,心跳如擂。
这样不顾一切的追逐,他是生平头一回。
“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晓鸥笑一笑,捏住她的下巴,“早就有了。很久之前,我逮住你一个学生,那学生向我透露,他们的展翘老师人长得漂亮脾气也好,还主动把手机号留给了大家,说是有不懂的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询问她。”
自作孽,不可活。展翘推开他不安分的手,吁出一口气。
一路上,晓鸥一直嚷着冷。他是北方人,以为南方是四季如春的。没料到这里温度虽不低,湿度却大,天气一冷,阴寒入骨,丝毫不亚于北方。
展翘找了一处离自己家比较近的酒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这繁忙的春节期间为他订好了房间,其他一律不敢多问。她不知道这恶魔会在苏市待几天,生怕问出的答案会让自己吐血。
“我会待到初二,初三我爸妈回国,我得赶回去。”他完全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笑得坏极了,“在这之前,我会缠得你吐血。”
展翘打电话给爸爸,说自己遇上了同学,被拖走了,晚饭就不回家吃。
一边说,一边心虚。
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正站在酒店大堂里。尚晓鸥去买自助餐券了,展翘挂了电话,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的身影,并没有预想中的憎恶,和他在一起,也并没有预想中的烦躁。
记起那晚,他骑单车带着她。冷风吹过来,她闭着眼睛。彼时晓鸥在前面喃喃地说着什么,展翘听不清楚。
肯定是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吧,那小子,讲话又毒又轻佻。可当时,展翘并没有出声制止。那样的冬夜,有人陪在身边,用单车载着她送她回家,就像是她少女时代最希冀出现的情景。她哪里还开得了口。
就在那一刻,展翘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在自己心底生根发芽。她不是一个聪敏的女人,却已觉得出危险。
次日她带着机票逃之夭夭。可是他还是追来。她退无可退。
展翘慢慢把玩着手机,盖子掀开,合起,再掀开,合起……直到他朝自己走过来。
“食物都怪怪的,展翘你去挑。”
她撇嘴一笑,跟在他身侧。
苏市的食物偏酸甜,尚晓鸥感兴趣,却吃得很不习惯,没吃几口便匆匆结束了。他坐在她的对面,很安分地看着她吃,柔声说:“展翘,一会儿跟我回房间,有东西要送你。”
展翘看看时间,不算晚,并没有反对。
订的房间是单人房,环境安宁,整洁优美。尚晓鸥打开背包,拿出一袋东西,递到了于展翘手里。
定睛一瞧,她笑了。那是两盒被挤得不成样子的杏仁饼,打开盒子,食物的甜香散发出来。她只是瞧着,就觉得舌尖有甜意在消融,直透心底。
“你喜欢?”
“喜欢。”她笑盈盈,“谢谢你。”
他耸耸肩。转头又翻着背包,老半天,才翻出一样东西,再次递到她手里。
展翘细细端详,“这是什么?”
“药酒。”
“哈?”她找不着北。
他坐在床边,卷起裤腿,露出小腿的胫骨处,“于展翘,看你造的孽!”
漂亮笔直的腿,上面却多了一片发紫的淤青,展翘触目惊心,不正是昨晚她气昏了头的杰作。
“对、对不——”
“废话少说!”他一脸不耐,指挥,“药酒倒进手心里,快给我揉揉。”
清晨起了个大早,蹑手蹑脚穿好衣服,出门。
想不到爸爸正在楼下散步,看到女儿下楼,意味深长地笑了。
“早……早啊。”展翘打招呼。
“囡囡,你不打算吃早餐了?”
展翘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正想出去买点早餐。”
于先生显然是不信的,却只是笑一笑,“展翘,有朋友的话,欢迎他来。”
“……”
“是陌城的朋友吧。”爸爸的语气完全不是疑问,不知这份惊人的笃定是从何而来,“苏市的饭菜可否吃得惯?有时间的话,不妨带人家来家里吃顿饭。”
冬日清晨,树枝上有两三只麻雀跳来蹿去,空气静得古怪。
在这古怪的静默中,展翘不知道自己对老爸挤出了什么表情,胡乱地应了两句,匆匆跑掉了。
这几天,果真如那个恶魔所说,她被缠得吐血三升。每当赌气要回家,他便出言恐吓,说要缠上她家门。这样的恐吓对她很有效,她想不出到时候爸妈会是什么表情。却没想到,老爸他他他……
上午好不容易逛遍了风景区,今天尚少爷的余兴节目是品尝苏市小吃。
他下榻的酒店有做北方餐点,那几天他一直吃家乡饭菜。苏市的小吃大多清甜糯软,他这个北方男孩也吃得不习惯,只是想借机黏着展翘罢了。
这次去的是一家着名的苏市老店,老店保持着它鲜明的特色,所处的位置东拐西拐难找至极,店堂还小得像鸽子窝,客人络绎不绝,好不容易才占得座位。
“两份小笼,两碗红汤辣馄饨。”
展翘点了餐,也不问尚晓鸥吃不吃得辣,想恶整他。
才点完餐,就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展翘,于展翘!”邻座站起来一个女孩,笑着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展翘惊喜,是小云,她高中时的同桌,“好巧啊。”
“听说你在陌城当老师了?现下是放寒假吧?”
展翘点头,连招呼她过来坐。介绍的时候,只说尚晓鸥是自己一个朋友。
尚晓鸥低声打了个招呼,小云耳尖地听出来,“你是北方人?”
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