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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发出“丁丁当当”的声音,与水声混杂起来,听上去,有着说不出的扰耳。
大大的木盆里,各种各样的餐盘或沉或浮,漂移在水里。水面上浮着一层油腻腻的光,在灯光的照耀反射出有违审美观的光泽。木盆前,蹲着两个人。一个背影宽阔,高大的身材此时屈就在狭小的厨房中,四肢都无法伸展,想必甚是难受。而另一人,背影看上去极为纤细。
这二人正是出门在外的连家四子连笙和连家五子连箫。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辩驳到让那店小二无话可说,为什么还要答应留下来刷盘子洗碗来抵账呢?”连笙疑惑道。
面对他的困惑,连箫微微笑道:“很简单。既然要我们刷盘子抵账,至少在我们干满抵账的活儿之前,会提供我们仅供生存的食物,和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这总比露宿街头来得强吧。”
面对连箫沉着并带着些微算计的微笑,连笙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够心计哪。想不到……和你比起来,我倒比较像是个好人了。”
“呵呵……外表却是正好相反吧。”连箫忍不住臭他。
“……也对。”这一次,连笙倒没有因为连箫的奚落而恼怒,“想不到,你这种温文的外表下,心性却不厚道。”
“……你这是在损我吗?”连箫敛去了笑容,瞥向连笙,但见他面目发呆,愣愣的样子,知他是无心之言,“算了,不和你计较。”
沉默。
一时间,只听见盘子相互碰撞的声音以及荡动的水声。
“其实……我很早就说过了。坏人并不适合你。”
良久,连箫突然道。没有平日里的笑意,平静地说话方式让连笙有些不习惯。
“呃?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记得?”
“呵呵,您贵人多忘事啊……”连箫学起上午店小二的语调,笑了起来,笑得很危险。看得连笙心里再度警铃大作。
呃……他忘掉的事情,很重要吗?
连笙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无论他如何回忆,依然想不起曾在什么时候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来。
不过,这一回忆,倒让他想起另一样事来——
“箫儿……”
“……”
连箫心底一颤,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整个人僵硬起来。
诡异的气氛僵持着,良久,连箫才嚷起来:“别喊得这么恶心。肉麻死了!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差点没恶心死我!”
“……可是,”看到他激烈的反应,连笙呆了呆,然后又继续道:“……可是,我记得,小的时候我有这么喊过你啊。那个时候,我们玩得很好,不是吗?”
“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还有谁会记得!”
连箫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样子。沾着油污的水因为这个动作而溅到了他的袍子上,他却没有发觉。
“这倒也是……的确很久了……”连笙的声音近似与喃喃自语,“不过,我实在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是孪生兄弟,关系原本应该是兄弟之中最好的。可是,好像突然之间,就完全变了一样……”
“那肯定是因为个性不合啦。”连箫大而化之地敷衍道,语气中有着一丝焦躁。
“不是。应该不是个性的问题。毕竟,从小玩到大,彼此的个性早已熟悉……”
连笙看向身旁的孪生弟弟。可是常常的刘海在灯光下投下了阴影,遮住了连箫的表情。
“又或者……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事情才会改变?”
又过了一会,连笙又道,大胆地猜测。
“……”
无言以对。连箫僵直着身子,不发一言。
沉默。很久的沉默。久到连笙以为他的孪生弟弟再也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他开了口,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感情在其中的冰寒语调:“你……果然是个笨蛋……”
若在平时,连笙定要反击回去。可是偏过头,却只在弟弟的脸上看见了少有的哀愁神态。这让连笙突然间没了辙,只有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狭小的厨房中灯光昏暗。油光溢在水面上。荡动的水面渐渐静止,到最后一潭死水般完全没有了波动。没有人动一下,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时间,就这么僵持着过去。
深蓝色的天幕上,一颗并不算明亮的星。平日里,这种亮度的星,是会被人忽略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它却又显得那么惹眼,虽然平淡却又有它独特的恬静的魅力,让人无法把眼光移开。
月光轻柔地射进来,带来一道温润的银色光带。这就是被古人称之为“流光”的东西吧。虽然无法瞥见整个冰盘般的月轮,可就这一抹银光,就能给人无限遐思。
这一切恬淡的美景,却并不是在花前月下所欣赏到的,而是……呃……都是由那屋顶的漏洞中所看见的。
的确,就如连箫所预想的那样,掌柜给了他们一个栖身之所——柴房。
似乎自古以来的戏剧或是小说中,都将柴房看作一个给贫困潦倒的人栖身的地方哪。可是对连箫而言,或者说,至少在他不甘示弱的嘴上,柴房却是个有如皇宫般美妙的地方——
“通风、透气,还可以赏月看星星,离茅厕又近,方便起来非常方便。而且鲜少有人经过,幽静而安宁。”
唇边依旧挂着笑容,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连箫的描述引来连笙的白眼,“是啊,好地方,如果没有那该死的蚊子和阵阵奇香的话。”连笙将“奇”字的声调拉得长长的。
睡在柴房之中,看着破洞中所露出的星光和月华,连箫似笑非笑,在唇边漾起难以捉摸的淡淡的笑意。
月夜。这样的风雅精致真是与旁边的仁兄毫无缘分哪。自小到大,笙院中的楔园对于他这位鲜少读诵诗词的四哥一个人来说,一直都只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可是,长久以来,那小小的花园,却成为了幼小的他们嬉戏的场所。
孝子是不需要风雅的。那个时候,对于幼小的他们来说,花园是个美丽的地方。可是,又有多美丽呢?真正的孝子是不会学着大人的样子,吟诗作对描述花的美好的。对于他们来说,花就是花,都是极为漂亮的东西。区别只是在于外型略有不同,香味也各有特点罢了。
可是如今,似乎,很多成年人却恰泅略了这一点呢。
年年的洛阳花会,成为养花人收金得银,谋取私利的好机会,成为了买花人自抬身价,攀比斗富的场所。对于他们来说,哪盆花好看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哪盆花所代表的金银最多,哪盆花的价值最大。
一盆牡丹够一户普通百姓一辈子的花费开销。人反倒没有那区区一盆花来得贵重,这值得吗?
若是真的有什么司百花的仙子,或是有那些各司其职的花倌,想必,并不会因为这充满铜臭味的洛阳花会而感到开怀吧……
稍一失神,思绪竟然飘离到如此遥远的地方。回过神来之时,连箫微微自嘲。
枕于头下的手臂已经发酸。连箫轻轻换了个姿势,转头看向睡在另一边的连笙,只见他眉目紧闭,已然睡熟。
呵呵,这个白痴,恐怕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有睡不着的时候吧,更何况是因为思忖入神而难以入睡。这个白痴,他知道“思考”是什么吗?
嘲弄的口吻,然而却只是在心头盘桓,不曾吐露只言片语,不过这绝对不是顾及着他,害怕吵他睡眠。连箫在心中大声否认。
不过,倒真的是有些难以入睡哪。
轻轻起身,连箫小心地避开脚下的残枝走到门边,轻柔地推开柴房的破门,唯恐它“吱啦”一声叫嚣出来。
这当然也绝对不是怕吵着那个白痴!连箫在心中加上这一句:只不过是顾及到客栈中别的客人,怕扰人清梦罢了。
屋外月光通明。而暗蓝的天幕上,也只有刚刚从屋中所见的一颗星罢了。连箫轻笑那破洞可真的是恰到好处。
夜晚的风,总是如此清凉的,让人有些清醒,却又莫名地从心中升起一种怀念。
怀念?
他又究竟是在怀念些什么呢?
过往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沉甸甸的。充斥其中的,自然是各样的感情,喜怒哀乐,五味陈杂。当然,在连家,笑容总是占了大多数的。
可,连箫知道,那样的怀念,绝不是仅仅怀念那些曾经拥有、未来还将继续的笑容。而是……怎么说,是……一种遗憾的感情在其中。
遗憾?
他又是在遗憾什么呢?
连箫知道,自己从不曾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自那天起,当他决定要以男孩子的身份一直活下去的时候,就没有对这个决定感到后悔过。除了每月因为生理上的原因,提醒着自己实际并非男儿身的话,他几乎可以将这些给忘却了。
虽然有时候也会欣羡起那些打扮得漂亮可爱的女孩,但是他始终觉得,那些身为女孩子的快乐,比起能用兄弟们平等欢乐地生活在那个家庭中,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他从不曾后悔这个决定。
只是,他依旧怨他……怨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孪生哥哥,曾经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可是,他既然甘愿以男子的身份过下去,为何偏又对他的结论耿耿于怀?
难道,真的是他小心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