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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芷岚离开骄阳宫,却没有立刻出宫,他去了祈年殿——华岚皇帝尚楚雄休憩办公之处。若是换做别的臣子,在天黑之后若非奉诏是不可能入宫面圣的,但他程芷岚却不管那些,每每到祈年殿时,都是和太监打招呼便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尚楚雄今年四十五岁,正值盛年,精力旺盛,每天处理公务总要熬到深夜,而伺候他的太监们就在殿外候着。
今日总管太监看到程芷岚来了,笑着迎上,「程太傅来了,陛下正在处理公务,刚刚似是心情不好,您要是想面圣的话,是不是再等一等?」
「哦?陛下心情不好?」程芷岚笑道:「是哪位大人办事不力,把陛下气到了吗?我去开解开解他。」他走上正殿门口,轻轻扣了扣门环。
殿门内,尚楚雄朗朗开口,「是芷岚吧?既然来了,就别在门外磨磨蹭蹭的。」
闻言,程芷岚推开沉重的殿门,笑着走入,「苏公公说陛下心情不好,劝臣不要这时候面圣。」
「你这小子几时会听别人的劝?连宫规都不放在眼里。」尚楚雄丢开一本奏摺,抬头看着他,笑了,「夜深了又跑到宫里来干什么?」
「太子病了,臣过来看望看望。」程芷岚自行搬了个凳子坐下。
「太子病了?朕怎么没听说?」
「孝子顽皮,晚上吹了风,顾太医守着他呢,没大事。」程芷岚轻描淡写带过太子的病。
尚楚雄听他说得这么轻松,也就不再多问,反倒抽了一本奏摺丢给他,「看看,有什么想法?」
翻开那奏摺看了几眼,程芷岚笑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状告冯国舅?」
尚楚雄神情凝重,「冯元昌这家伙确有做贪赃枉法的事情,朕当然不会姑息,不过朕担心另有蹊跷。前两天冯贵妃吃饺子吃出一个毒蘑菇来,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朕总觉得御膳房不该这么马虎,不知道两件事之问是否有关连?」
「陛下想让臣彻查?」
「倒还不必,若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总会有进一步的行动,你帮着注意便行。」接着尚楚维似是不经意地提起,「霍建申说你为了杜松的案子找他帮忙?」
「霍大人对陛下真是忠心,这点小事还需上报?只是杜松的女儿进了京,想见她爹最后一面,求到臣头上来了,臣想君子有成人之美,又不是劫狱喊冤,见一见应该无妨。」
「这不像你为人的风格啊。」尚楚雄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插手管这种闲事?」
程芷岚叹道:「碰到个笨蛋给我招惹上这个麻烦,没办法,臣这人心肠软,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的哀求,只好应承下来了。」
尚楚雄哼道:「该不会是那杜家千金长得貌美,所以迷住了你吧?」
摇摇头,程芷岚摊手道:「怎么可能?连那杜家千金都没见过面。」
斜睨他一眼,尚楚雄出声提醒,「你做事应该有分寸,朕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杜松这件案子,是定了案的事情,不可能更改。」
「陛下断案,几时有臣说话的余地?」程芷岚打了个哈欠,「好了,陛下这里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交代,臣就先走了。」
「等等。」尚楚雄忽然叫住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下个月初五……是你娘的忌日……」
程芷岚一笑,「难为陛下每年都记得这么情楚。」
霎时尚楚雄的眉目显得沉郁,「今年你还去拜祭她吗?」
「当然,为人子女不能行孝于膝下,这每年一祭总是要去的。」
「去时……替朕上一住香。」尚楚雄惆怅地说:「朕在她生前对不住她,在她死后又不能迎进皇室宗祠,让她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
「娘本来就不喜欢皇宫中的生活,住在外面是她的心愿,再说陛下这么照顾臣,娘若九泉之下有知,会感谢陛下的。」
尚楚雄再次叹气,「朕太了解你娘的脾气了,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肯让你回来认朕这个爹,己经是她的底线,哪里还会感谢朕?」
一手撑在他的书案上,身子微微前探,程芷岚别有深意的说:「陛下,逝者己矣,来者可追,娘虽然是个烈性脾气,但是她这辈子只爱过您一个男人,就凭这一点,您亦可以骄傲了,毕竟这宫中女人虽多,但是从身到心都干干净净,对您至死不渝的,可没几个。」
尚楚雄一震,紧紧盯着他的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宫里有哪个贱人敢背叛朕吗?」
「哈哈,臣不过说笑而己,陛下还当真了?好了,臣要走了,明日一早再来看太子殿下。」他优哉游哉地晃悠着出了祈年殿。
外面的小太监躬身说道:「太傅,天色暗了,奴才给您备了一盏宫灯,送您出宫。」
「多谢。」程芷岚微微领首,回头又看了眼殿内正襟危坐的尚楚雄,笑着摆摆手,算作告别。
这,便是程芷岚受宠的原因,但除了他们父子俩,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内情。
程芷岚的母亲其实是邻国商均的一位公主,当年和亲嫁到华岚来,因姿容绝美、歌舞双绝而备受皇帝宠爱,但她是个极为要强的女子,希望皇帝一生一世只专情于她一人,可惜皇帝不能如她所愿,两人便从挚爱情侣慢慢变成一对怨偶,终有一天,怀孕七个月、大着肚子的这位公主殿下,藉着外出上香的机会,连同她肚子中的皇子,也就是尚楚雄的长子,一起失踪了。
关于她的下落,众说纷纭,有人说她己返回商均,有人说她自缀身亡,还有人说她和情人私奔了,但其实尚楚雄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
这位公主失踪之后的第七天,尚楚雄就找到她了,奈何无论他怎么劝说,她都坚绝不肯回宫,不愿与其他女人共事一夫。
尚楚雄无奈,只得在皇城外悄俏购置一座院落,另行安置她,每年都会抽空出宫去看望她,即便公主殿下脾气古怪,大多时候都冷面相对,且自出宫之日起,她似下定决心斩断情丝,甚至儿子生下之后,也不允许尚楚雄将儿子带回皇宫。
她振振有词地说:「我己经出宫了,这孩子是在宫外生的,宫中那些人的嘴睑我最情楚不过,与其日后让这孩子承受各种流言蜚语,被指摘他血统不纯、来历可疑,让他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我宁可他不做皇子、不做皇帝,一样可以活得很快乐。」
尚楚雄若不是太爱她,不会任由她这样任性胡来,但就因为太爱她,而不得不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而程芷岚虽然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分,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当今天子,但因受母亲的教育颇探,他一直对皇位兴趣缺缺,直到他十六岁时,尚楚雄一再说服他母亲,终于答应让他以普通百姓的身分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所以程芷岚金榜题名后,步步高升,自然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至于会做太子太傅,完全是因为程芷岚很喜欢尚仁杰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两个人初见面就很谈得来。尚楚雄觉得与其找别人辅佐年幼太子,不如找有血缘之亲又无谋位之心的兄长,于是御封了程芷岚做太子太傅。
朝堂中自然传出不少风言风语,对程芷岚颇得圣宠不满又疑惑,甚至因此传出程芷岚以男色惑君的说辞。闻之,程芷岚向未不加否认、不予辩驳,每每听到这样的流言蜚语都是哈哈一笑。
两年前,他母亲去世后,尚楚雄本想赐他一座新府邸,但他坚绝不肯要那堪比公侯王府的大宅子,只在皇宫附近选了一座面积不算太大的小宅子。和他同等品级的官员,谁家不是比他家大上两、三倍?唯有他在吃住上极为低调,反倒没有年少得志该有的霸气和嚣张。
往事如风,宫中的人己经渐渐忘记那位商均公主的故事,而他……便自在逍遥的做他的太傅,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尚仁杰果然是病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就有精神了,甚至醒得比顾芳华还早。
当顾芳华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发现太子竟然趴在她的床头,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她。
「顾姊姊,你睡觉为什么流口水?」他天真问道。
顾芳华觉得窘困,但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人身体中的五脏六肺若是出了些问题,便会有不同的表微,臣近日脾虚,才会流口水。」
其实她是晚上睡觉作梦梦到一大锅香辣鱿鱼,馋出了口水。梦里她坐在桌边,正要拿起筷子痛痛快快地吃上一番,不想程芷岚忽然出现,将一大锅的鱿鱼都端走了,气得她在后面跳脚咒骂,结果把自己骂醒了。
「殿下没事了?」她摸了摸尚仁杰的头,己经不热了。
昨天禁不住这位小祖宗的再三恳求,她就睡在他屋里,当然不敢真的和他同睡一床,也没悲哀的睡椅子,而是叫宫女搬进来一张长榻,睡在他旁边。
见太子没事了,顾芳华起身简单梳洗过,便准备回去。不料听到外面人声响起,像是皇后来了,连忙整了整睡得发皱的衣服,跑到殿门口迎接。
皇后一早过来看望太子的病情,一眼看到内殿并排在床边的长杨,笑道:「昨晚辛苦你了,这孩子没有太烦扰你吧?」
顾芳华忙说道:「太子殿下聪领机敏,怎么可能烦扰到臣?能伺候太子殿下是臣的福气,如今殿下玉体无恙,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叹息一声,皇后将太子揽在怀中,「太子自小身体不好,总是让本宫操心,不知道顾太医那有没有什么好药方,可以好好调养太子的身体?」
斟酌一下,顾芳华说道:「臣不主张太子这么小的年纪就以药补身,话说太子身子弱,是内虚问题,不知娘娘怀胎时可有任何不适?」
提到这件事,皇后神色蜡然,「本宫的身子也不好,怀他时胃口很差,精神不振,太子还不足月便临产,那时候本宫多怕他养不活……」
顾芳华急忙回道:「娘娘多虑了,太子是真龙天子之身,定然会长命百岁。况且太子现在除了习文之外还会练武,这对强健身体很有好处。另外药补不如食补,娘娘可请御膳房多做些食膳替太子进补,应该就足矣。」
皇后点点头,「你说的很中肯,本宫明白了,但食膳这事,御膳房的人懂得不多,改天你教教他们吧。太子的身子,本宫就托付给你了。」
顾芳华连忙又客气一番,说着「不敢当」之类的话,接着和皇后闲聊一阵,盲到皇后传早膳,打算和太子一起在骄阳宫用膳,她才告退离开。
本来尚仁杰想留她一起用膳,她连忙推拒,毕竟昨晚和太子一起吃杨圆己是破例,皇家规矩大,皇后又在这里,她还是收敛些为好。更何祝昨天刘妃的那件事一直让她胆战心惊,生怕皇后会追问,露了马脚,此时不脚底抹袖赶快溜走,更特何时?
累了一天一夜,顾芳华从皇宫出来后,先回太医院和父亲顾彦材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这两日看病的经过,但刘妃之事她没敢说,还是按照她教刘妃的说辞,假称刘妃扭了脚。
顾彦材听了,点点头,「你时运很好,能为太子看病,但要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用药不可莽撞,咱们这个官位,比别人更得提着脑袋讨生活,药开错就是要命的事情。爹总觉得你是女孩子,还是离官场远一些好,我看等你嫁了人就和陛下辞官吧。」
「嫁人?」顾芳华一怔,忽然想起自己己经十八岁了,的确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又笑道:「行啊,爹心中有属意的女婿人选了吗?」
「倒是有几人和爹透露了意愿,但爹不是老顽固,倒想问问你的意思。左司马尉迟大人的侄子今年要参加武举,二十岁了,年纪样貌都和你相当,尉迟大人上个月见到爹时,套问了你的生辰八字,说要和他的侄子合一合。还有提督宋大人的公子,和你同龄,也是十八岁,宋大人膝下只有这个独子,你若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一晚上睡得不安稳,顾芳华侧过身打了个哈欠,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说:「女儿没什么意见,爹打听好对方的人品就好,不过您说的这几位家世都很显赫,咱们不过是四品之家,攀不到那么高的枝吧?人家要和咱们朕姻,也该有所图才对,莫非爹您最近要高升了?」
顾彦材笑道:「这傻孩子,爹都是太医院首座了,还能高升到哪里去?人家看中的是你和宫中皇后皇妃们的关系,如今太子的病都让你看了,日后你在皇家也说得上话,谁不想巴结逢迎你一下?」
「那就是他们太傻。」她又不顾形象地打了一个哈欠,「爹刚刚才说做咱们这行动辄是要杀全家的,若我有一个人没医好,他们不怕株连九族也有分吗?」
顾彦材变脸喝斥,「芳华!说话不要没忌讳!」
她不以为意的呵呵笑着,「爹别生气,我是饿晕了才口没遮拦,我先去吃顿饭,回来再听爹教训。」
她换了件青色衣服,重新梳洗一遍,蹦蹦跳跳地出了门,打算好好搞赏一下自己的胃。
刚刚出门,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顾姊姊。」
她一回头,只见杜竿竿站在街边,正向她招手。
「杜小姐,见过你爹了?」她真心不想再和杜竿竿有所牵扯,直觉不会有好事,但是既然撞见了,也得寒喧打招呼。
杜竿竿向她深深一福,「多谢顾姊姊帮忙,我己经见过我爹了。今天来,是想请顾姊姊吃一顿饭,当作谢礼。」
「这怎么好意思。」顾芳华笑着,「也好,我正饿得不行,想去吃一锅水煮鱿鱼,你要是有兴趣,就和我一起去吧。」
虽然说是杜竿竿要请顾芳华吃饭,但实际上是杜竿竿看着顾芳华吃饭。
顾芳华特意领杜竿竿去一家小饭馆。这里做的菜色有限,最红的就是那道麻辣水煮鱿鱼,每位客人桌上都摆着一盆红红油油的菜色,一眼望过去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但是杜芋芋看到这盆鱼却讶异地问:「这么辣,能吃吗?」
「看起来很辣,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啦,你要不要尝尝看?」顾芳华笑咪咪地夹了一块鱼肉给她。
杜竿竿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立刻辣得连忙喝了一大口茶水,「这么辣!」
顾芳华笑得前仰后合,「没吃过辣的人自然受不了,可是你看这里所有的客人,没有一个像你辣得这么夸张的,常吃就好。」
「也没有机会常吃了。」杜竿竿轻叹一声,「我就要走了。」
「哦?见完你爹之后就要回家乡了吗?」被辣得很过瘾,顾芳华连其他配菜都不要了,只专注于梢灭眼前这一盆。
杜芋竿默默看着她,眼睑垂下,「嗯,很快吧,我爹的案子据说也会结得很快。」
「哦?那就好啊。越拖拉会让人越难受,如果还需要你上下打点,费钱费时、费心费力的,会更难熬,刑部附近几家客栈,有好多常住在那里的客人,都是刑部重犯的家人,只为了能再多疏通疏通,帮家人在牢中少受些苦、少判几年。我不知道你家中的财力,不过如果可以打通一些关节的话,倒也可以……」
杜竿竿苦笑着摇摇头,「谢谢姊姊好心提醒,我何尝没有想过这样的路?但见过我爹之后才明白,我爹这个案子是没有翻案的可能了,毕竟……秋后便要执行。」
顾芳华的手一抖,自然明白这「执行」指的是什么,忽然问觉得自己在这里大快朵颐地吃吃喝喝掉人家的银子,而人家的父亲己经命悬一刻,有些无情,然而真心想开解对方,却又知道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她尴尬地的样子让杜竿竿看出来,笑道:「姊姊不用替我为难,人命有长短,我和爹相依为命十几年,如今能让我送爹这最后一程,也是我做女儿的福气,能认识姊姊,更是我的缘分。来,别让我的事情扫了姊姊的兴。」她回手招呼店家,「有没有酒?拿一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