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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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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店,那店主认得顾芳华,笑着招呼,「顾姑娘,难得今天有空过来吃饭。咦,这位小公子是……」

「我表弟,第一次来吃过桥米线,店家,上两份状元米线吧。」

「好哩!两份过桥米线!」

所谓「金扬玉线」,是因为过桥米线的汤汁呈金黄色,米线是白色的,故而由此得名。

尚仁杰没吃过过桥米线,不知此物由来,少不得要顾芳华再费一番口舌给他讲一讲——

「传说当年有位秀才为了考取功名,跑到一个小岛上读书,他妻子每天都会去送饭,但是因为路途遥远,往往送到那里饭菜都凉了,直到有一天,他妻子发现把米线和鸡汤分开盛装,到了岛上再倒在一起,不但扬汁还是热的,米线也是热的,而且米线口感顺滑,味道极佳,过桥米线因此声名大噪。」

尚仁杰听得律律有昧,拍手说道:「这妻子真聪明,可是……怎么不叫过岛米线,而叫过桥米线?」

顾芳华被问倒,勉强解释,「大概是因为去那岛上要走过一座桥……」

说话问,米线和扬都己端上。

尚仁杰看到自己眼前那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鸡汤时已经十分兴奋,又看到店主端出二十多种配菜来更觉眼花撩乱。

「配菜要这么多吗?」他问。

店主解释,「这是状元米线,配料是最足的,如果是榜眼、探花、秀才,就要少一些。」

「那状元米线肯定也是最贵的了?」他看到自己的配菜中还有一只大鸡腿,显然这份状元米线分量十足。

店主手法俐落的将二十几份配菜都倒入热扬中,尚仁杰己经馋得口水直流,抓起筷子就要吃。

顾芳华急忙阻止,「呢有这么急的?也要等肉片都被烫熟了才能入口啊。」

「顾……那个,表姊,你常来这种店吃美食吗?以后也常带我来好不好?」尚仁杰用乞求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顾芳华帮他搅拌了一下配菜和米线,「这种街边小吃你偶尔尝个新鲜就好,哪能老吃?你家的厨子什么好吃的做不出来?再说,你爹娘也不可能同意。」

她是面对着面馆门口坐,尚仁杰则是背对大门。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一队人马出现在店门外。

邱越波身着官服,劲装佩剑,雄赳赳地从门外走入,站到他们桌边,躬身说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知您出宫,极为忧虑,让微臣即刻接殿下回宫。」

他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店里的人都听到了,个个大为震惊,引起一片骚动。

顾芳华叹道:「邱大人要接殿下回宫,就不能含蓄点吗?」

尚仁杰也不满地说:「本宫还没吃这碗米线呢,本宫要吃完了再走!」

邱越波却一本正经地说:「皇后娘娘说了,外面的东西不适合殿下娇弱的身体,万万不能入口,还请殿下即刻移步回宫。」

尚仁杰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一大碗米线,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但自知拗不过母后的旨意,只得含泪和顾芳华道别,跟着邱越波回到队伍之中,在众人簇拥下他上了一辆马车后就迅速走了。

店主还如坠梦中,喃喃自语,「太子殿下到我店里吃饭?天啊!这是我祖上积了多大的德啊!」

旁边有回过神来的客人笑道:「你明日可以把状元米线改名为太子米线了。」

倒是顾芳华看着眼前这两大碗米线,掂量一下自己的食量,不禁叹道:「唉,大概要很费了。」

忽然,她面前一道黑影罩下,她未抬头,那人己经坐下。

抄起刚才太子丢下的筷子,来人大刺刺地一边吃着那碗米线,一边赞道:「好!扬头浓郁,米线弹牙,真难为你能找到这么好吃的一家店,京城吃货之首的封号你是跑不了了。」

顾芳华瞅着他,「我说越波怎么那么容易就找到太子了,原来是太傅大人通风报信又引路,可是你怎么知道太子跟着我呢?」

那吃得毫不客气的不远吃客正是程芷岚,他没有理睬她,而是侧身对店主说:「刚才那位仁兄说得对,店主家的米线以后不要叫状元、榜眼、探花了,不如叫太子、太傅、太医,不是更新鲜有趣?」

她不悦地拿筷子敲打他的碗口,「我是问你,你怎么知道太子跟着我呢?」

「吃饭时敲人碗口很不礼貌,你爹没教你做人的规矩?」他用筷子拨开她的筷子。

顾芳华哼笑道:「我爹只说吃饭时不可以把筷子插在米饭上,其他的规矩没教,但我想太傅大人教太子规矩就行了,教不到我头上。你再罗唆,这顿饭钱你出!」

又喝了一口汤,程芷岚才慢悠悠地说道:「太子出宫时,早有人跟着他了。你想太子这千金之躯,怎么可能只有两个宫女跟着?那大内侍卫都是吃闲饭的吗?只不过越波怕太子不肯和他回去,硬拉着我来当说客罢了,所幸太子这么懂事,也没有给他添麻烦,就毋须我出面了。」

原来如此。既得知答案,顾芳华也没有留下未的兴致,便从银袋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

店主急忙过未阻拦,「顾姑娘,哪里敢再要您的银子,您领着太子来我这小店吃饭,已经是我八辈子积下的德行了,还有太傅大人,也是我想请都请不来的,您快把银子收回去,以后只要您想吃,随时来吃,我绝不收钱。」

「那怎么行?那我不成了白吃白喝的盗匪了?」顾芳华故意瞥程芷岚一眼。「银子你收下,否则我日后怎么还敢再来吃?」

两人推拒一番,最后店主勉为其难的收下银子了。

见她要走远了,程芷岚跟了上来,「吃得太饱,正好出去转转,你要去哪儿?」

「和你无关,你能不能别像跟屁虫似的跟着我?」她忽然站住,回头叉着腰问:「程芷岚,你能不找我麻烦吗?能不跟着我吗?能不没完没了地烦我吗?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他一挑眉,很好奇的问了。

顾芳华却唉哮笑了,「要不然我还当你看上我了。」

看他脸色一变,顾芳华乐得转身就跑,生怕他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损自己,但是能把程芷岚气得变了脸色,也是让她成就感甚高的一件事。

她老觉得这个人像暗中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似的,每次和他在一起不是被气得火冒三丈,就是挥身不自在。

想想,她和程芷岚应该没结过梁子才对。

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嗯……在他当选太傅的那一天吧?

那天皇帝在御花园宴请几名爱臣,正好冯贵妃闹胃疼,召她入宫诊抬,她路过御花园时被皇帝看到,唤她进御花园说了几句话,她也就第一次看到那位传说中很得皇帝宠信的程大人。

传闻说程大人长得漂亮,又才气无双,颇得圣宠,然她第一次看到程芷岚时却觉得这个年轻臣子长得漂亮不假,口才甚好也是真的,但隐隐觉得他那双笑味味的眼睛里似藏有深意,让她有种想绕得远远的感觉。

还记得当时皇帝说:「这位程大人要做太子太傅了,他年纪轻,还请各位大人多帮衬着些,别纵容了他。」

她在旁边听着想笑,哪有这么年轻的太傅?她印象中能做人老师的,起码也该四十开外了,且陛下嘱咐其他臣子的话,不像是对臣子的训诚和提醒,反倒像是维护自己不听话的儿子似的。

于是她忍不住笑了,结果惹得程芷岚当场多看了她一眼。

但说到第一次和程芷岚说话……应该是在皇后寿宴上户部尚书方大人的夫人昏倒的那次。当时方夫人突然昏厥,女眷们一片手忙脚乱,她挺身而出为方夫人把脉时,听到身边有人说道:「准备一问干净的屋子让顾太医诊病,这里人太多,吵吵闹闹,不适合问诊。」

她还以为是哪位公侯王爷开了金口,一抬头才发现原来是程芷岚在说话。

他声音不高,但威严十足,两句话吩咐下去,太监们己经抬来一张软椅,七手八脚的把方夫人放了上去,送到最近的偏殿。

程芷岚跟在她身后问道:「需要叫人拿药箱来给你吗?」

「不用,我开了药让人去拿就好。」她说话向来不经脑,年纪轻时更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太傅大人太有宫中之主的架式了,小心被小人指请,可要引火焚身哦。」她只当自己说了玩笑。

程芷岚却眉骨下沉,冷冷一笑,「顾太医不做这小人就好。」

这是什么话?她好心提醒他注意臣子身分,却被他当恶人?

思及此,顾芳华忽然一惊,哎呀,若是程芷岚一直和自己过不去,是因为当年那一句无心之语,那自己岂不冤枉?他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儿吧?

皱皱眉,她回头己看不见程芷岚的身影,想未是自己把他气走了。也好,那个人若是尖酸刻薄起来,她还未必是他的对手。

顾芳华路过杜竿竿所住的客栈时,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想看望一下那个可怜的姑娘,不料掌柜却说:「杜小姐己经退房走了。」

「走了?」她征住,「几时的事?」

「就是昨天。」

「说了去哪儿了吗?」

「没有。」

闻言,顾芳华的心一沉,难道杜芋竿己经……想着那张俏丽可人的脸,和那无助的表情,她内心深处的自责就越发浓重起来。

当初她为何要多嘴,瞳了这挥水?若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杜家的事,那杜竿竿的生死和她也就没有任何关系,偏偏她问了、她管了、她帮了,杜竿竿俨然算是她的朋友,而她眼见朋友遇险,就算帮不上忙,起码该有所劝慰,结果她一句劝都没有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杜竿竿去死——见死不救,她真是枉为大夫。

回到太医院的顾芳华心情依旧低落,晚上收到一封从宫中送出来的信,是尚仁杰写的,一是为了白天打扰她而道歉,二是再次恳请她帮忙制作玉露丸。

见太子这样诚恳,她顿觉他有些可怜,虽然被人层层保护,照顾得摘水不漏,但何曾有过什么快乐?也难怪程芷岚陪着他爬到树上玩弹弓,就是他最高兴的事儿了。

虽然她想尽量避免用药入口这种大事,但毕竟心肠软,禁不住太子的一再恳求,只好回覆那个送信来的太监,「烦请告诉殿下,臣尽量在这几日给他制出药来,但药性可能不会有之前好。」毕竟之前她骗太子说找不齐合适的材料,现在突然说能配出药来,还是要给自己找好藉口。

送信太监替太子道谢之后便走了。

当晚,太医院对面的街道忽然有人声喧哗,顾芳华晚上是住在太医院的,被这吵闹声闹得睡不着了,她迷迷糊糊地爬起床走出房间,问在院内守夜的人,「怎么回事?」

另一名守夜跑到外面的街道转了一圈,回来时告诉她,「一间客栈被官府封了,说是要捉拿罪臣之女。」

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她忽然就醒了,急问道:「哪家客栈?要抓谁?」

「情园居,好像要抓一个姓杜的姑娘……」

顾芳华一震,心口扑通直跳,有些站不稳地扶着旁边的门框,她一个劲儿地安抚自己,没事没事,杜竿竿己经走了,不会被抓。

但是官府在通缉杜竿竿,就说明杜竿竿有危险了,迟早会被找到。

她不懂,为什么宫府要为难一个小姑娘呢?难道皇帝最后还是决定要抄杜府全家、灭杜家满门吗?

心寒,连手脚都开始觉得冰凉。

情园居的事让顾芳华一晚上都惴惴不安,没有睡好,就是偶尔睡着了,又作梦梦到杜竿竿手戴镍铐、满身鲜血的找她帮忙,吓得她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早起对着菱花镜梳头,她也是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最后磨蹭到外堂药拒前时,仍是无意识地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

顾彦材在旁边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芳华,是不是人不舒服?过来,让爹看看。」

回过神,顾芳华干笑两声,「没事,昨晚作了恶梦,惊着魂儿了,还没定下心来。」

说完,她强打起精神,催促自己要赶快把太子要的玉露丸做出来,这才认认真真地取药配药。

顾彦材又问道:「你在给谁配药?」

「太子殿下,嗯……其实是要给皇后娘娘的。」顾芳华拿过药柞和药碗,「太子要我做几丸玉露丸送给皇后娘娘。」

「芳华,入皇后娘娘口中的东西可得格外当心……」顾彦材忧心叮嘱。

她赶忙摆手,「行了,爹,女儿知道了,会加倍小心的。」

其实顾彦材对女儿的医术很有信心,只是在太医院当差这么多年,看多了世熊炎凉,深知在皇宫里当差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也明白有些祸事不是靠医术便能避开的,所以他真不希望女儿也卷到这些是非之中。

但是既然己经误打误撞地一脚踏进来了,他也只能顺其自然,好在女大不中留,早晚有一天要把女儿嫁出去,等有了夫家,也可以让他少费些心,至少成了亲便有理由辞掉太医这职位。

太医院中的太医都是正常男性,皇帝不愿意他们常年住在宫里,便把太医院盖在皇宫隔壁,每次出诊只要过一道墙便算是入宫了,十分方便,因此不是所有太医都住在太医院,有些家住得近一些的,晚上会回家去住,白天再来太医院当差。

今日当三三两两的太医从外面走进时,个个面色凝重,小声嘀咕,「天威难侧啊,谁能想到?」

「是啊是啊,咱们这些当差伺候的,最近得加倍小心了。」

顾彦材咳嗽一声,「诸位,朝中闲事咱们还是不要聊了吧,那摆在书楼里的医典,半个月前就该收拾出来,到现在却还是散乱一片,成何体统?前日陛下问起一本古籍医书,我翻了两天才翻出来,真是丢尽了颜面。」

那两位聊起天的太医忙应着,「是,是,我们一会儿就去整理,但是首座大人,朝中出了大事,难道您都没听说吗?」

「大事?朝中天天有大事。」对于官场上的事情顾彦材向来没兴致,从不打探,也不逢迎。

可那两名太医却一左一右地凑过未,神秘兮兮地说:「昨天晚上,程太傅突然被召入宫,据说他犯了包庇罪臣之女的大案,被陛下狠狠斥责一番不说,还被罢免掉太傅官职,责令其回家反省,特后面降罪。」

顾彦材一惊,还未开口,忽然匡嘟一声响,不知道是谁把秤药用的小秤盘摔翻在地上,众人循着声音看去——

顾芳华一脸惊愕地问:「程、程芷岚他包庇的罪臣之女是谁?」

「听说是个姓杜的地方小官的女儿,他女儿进京看他,没准儿是想给她爹喊冤告御状的,但陛下早己定了她爹的罪,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连她都要抓,但是她跑得快,官兵没抓着,却偏巧从店家掌柜的口中得知,最后她是被程太傅接走的,你想啊,陛下能不震怒吗……」

这两个太医一唱一和的,说得顾芳华的手脚更加冰凉了。

怎么回事?程芷岚不是不愿意牵扯进这件事吗?他跑去找杜竿竿,还把人接走是为什么?

如今他被罢免了太傅头衔等特降罪……还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惩治他?

思及此,顾芳华丢下药秤,撒腿往程府跑——

一路跑向程府,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担心起那家伙。明明他平日对她也不怎么好,看他倒霉自己该幸灾乐祸才是,怎么会担心陛下一怒之下斩了他的脑袋?兴许是因为杜竿竿的事情是因她所累才牵扯上他,她心中觉得愧疚吧?是的是的,一定是因为这样。

一口气赶到程芷岚家门前,她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看着周围动静——还好,街道和以往一样,没有看到守卫森严的士兵,也就是说陛下虽然震怒,却没有打他入大牢问罪的意思。

但这家伙平日骄傲惯了,下面的官员多有登门拍马屁、送礼物的,如今门可罗雀,人人当他是瘟疫,要绕着他走,这时候他说不定正躲在家里哭呢。

她举目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一家铺子开着门,就跑过去问道:「掌柜的,蟹黄小笼包还有吗?」

见是她,那掌柜的笑道:「还有两笼,顾姑娘,你可好久没来我这吃包子了,我还当是我家做的不好吃呢。」

顾芳华一阵汗颜,心想程芷岚封自己是京城吃货之首,看样子这封号还没出门就要传千里了,她来这家店不过吃了两回,居然就被老板记住了。

她嘿嘿一笑,「掌柜的,把那两笼都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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