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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早,徐万年就派人来问候,说是要邀他们两人吃早饭。
程芷岚暗自冷笑,「盯得这么紧,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顾芳华担心的说:「我陪你去见他!见招拆招,难不成他还敢在太守府里动手杀人吗?」
「不必,你在这里特着,我自己去见他就好。」见她满脸的不情愿,他又弯下身拍拍她的脸颊哄道:「乖!我若是和他翻脸了,还可以全身而退,若是身边带着你,想退也退不了。」
她不满的冷哼一声,「全身而退?打算把我丢下就跑了吗?」
「怎么会?」他微笑着递给她一枚哨子,「若是有急难就吹这哨子,我带来的那几个都是高手,同时陛下也允诺会派十几名武功绝顶的随雇在我左右,此时他们应该也在这太守府里,以此哨为号令。若是徐万年真的不要命敢动我,陛下的那些随息就能要了他的狗命。」
「原来你才是老奸巨猾的那一个。」顾芳华指着他笑,但心中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但你毕竟受了伤,万一那老家伙突然……」
「哪来那么多罗唆的话,乖乖在这里待着。」
程芷岚丢下她便去见了徐万年,徐万年独自在会客大堂中坐着,桌上简单摆了几碟小菜,还有两个丫鬓在旁边伺候。
见程芷岚来了,徐万年起身笑道:「怎么就程老弟一个?顾姑娘难道还没起身?」
「男人谈重要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别跟来。」程芷岚微笑回应。
徐万年似明白他的意思,沉声对丫鬓吩咐,「你们先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得入堂内。」
程芷岚坐在徐万年对面,笑道:「徐大人一早叫我来吃早饭,结果却把丫鬓都赶跑了,怎么,我连口热粥都喝不上了?」
徐万年慢条斯理地说:「热粥岂能不给程老弟,只是你都说有重要的事要说了,我岂能不善解人意呢?」
「昨日有那丫头在身边,的确有些话不便透露,既然现下只有我跟大人,我就不妨实言相告。」他直视着徐万年,「实不相瞒,我是陛下派来宿城的秘密监军,听闻我们华岚和长泰、诏河这几日会有一战,陛下因听到不少关于太守大人的流言,所以特意派我来探查一下。」
徐万年的手在桌下慢慢握成拳头,他早己从特殊管道知道了程芷岚的来意,否则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把人强行接入府中,但他对程芷岚的了解不多,只听闻他是陛下的宠臣,并不知道其为人如何。猜想他不过一介书生,未必能有多大能耐,扣押府中之后,自己软硬兼施,不怕不能将他操纵于股掌之中,但是程芷岚这么早就和他摊牌,却是他未曾料到的,反教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徐万年冷冷问道:「哦?不知道陛下听到什么中伤我的不实流言了?」
程芷岚沉默片刻,手指轻敲桌面,小声说:「关于令夫人的身世……」
似被人用针刺了一下,徐万年猛地瞪大双眼,「我夫人怎么了?」
「令夫人不是长泰金刀冯家的人吗?」
这一问让徐万年更加阴沉下脸,「是又如何?她不过是冯家的远亲,多少年不与家里人来往了。咱们七国之中互有通婚的事情多了,难道就因为这点关系,陛下便要疑心我吗?」
程芷岚连忙安抚,「徐大人不要动怒,只是这点小事当然不值陛下过问,只是您应该知道宫中最得宠的冯贵妃吧?她其实也是长泰人,当年是长泰送与陛下的三位美人之一,因她最得宠,所以留在陛下身边。我猜这冯贵妃说不定还与太守夫人是亲戚呢。」
徐万年模然道:「冯家家大业大,亲戚众多,未曾听内子提起过,兴许都是远亲。」
不介意他的冷淡,程芷岚再笑,「这也无妨,偏偏近日冯贵妃做了几件事惹恼了陛下,所以当别人在陛下耳边吹风说起徐大人的家眷也是长泰冯家人时,您想想陛下会怎么想的?」
「冯贵妃?她安居深宫能做什么?」
「军机她自然碰不得,但是后宫之中女人们的内斗,她可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前些日子,她先是吵着说肚子疼,哄得我家丫头去给她看病,结果得知是吃了有毒的蘑菇,逐了御膳房几个厨子,可仔细一想,御膳房何等重地,哪里会有连毒菇都不认得的人?
「不过是她为了安排心腹入御膳房而故意设的局罢了。而后她密告刘妃与他人有染、怀有身孕,并刻意交由皇后处理,使得皇后逼死了刘妃,令陛下一方面对刘妃探恶痛绝,另一方面又对皇后手段之狠颇有芥蒂。而冯贵妃在暗中操持,为的也无非是将皇后取而代之。」
他娓娓道来这些宫中秘闻,似说平常家事。徐万年听时故作平静,但是身子一直紧绷僵硬。
程芷岚继续说道:「可冯贵妃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陛下虽然宠她,就一定会答应吗?别忘了她可是外族外姓。华岚和长泰前几年还算交好,这几年被诏河挑唆,教长泰也不安分,陛下对长泰早有戒心,又焉能不留意冯贵妃的异动?也就难免会把徐夫人跟冯贵妃朕想上,猜测太守大人是否也有牵涉其中,而且……关于太守大人前一阵和诏河之战的不实传闻,不知道大人是否曾经听过?」
徐万年皱紧眉头,「本官身边没有喜欢嚼舌根的人。」
程芷岚笑道:「是,大人的家风甚严,我这一日一夜也算是有体会,但这些谣言您就算是不理会,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您可知陛下有多震怒?」
「到底是什么谣言?」
「有人说徐大人为了向陛下多领赏银,和诏河一战有谎报军情、夸大战果之嫌,说实情为您歼敌三千,自损七千……」
「真是无稽之谈D谬至极!」徐万年气得一拍桌面,挺身而起,气得脸都涨得通红,「是什么样的奸佞小人竟然这样毁谤我的清誉?我徐万年为国尽忠,不求功名,但也绝容不得人这样任意糟蹋我的名声!」
程芷岚起身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肩膀,「徐大人不必动怒。陛下对于这样的流言本不相信,徐大人的为人陛下还不了解吗?但所谓三人成虎、众口砾金,谣言说多了,也就渐渐会让人生疑,再加上冯贵妃的事情,以及冯贵妃和您夫人出自同宗同族事,不得不让陛下两相朕想,有所怀疑。此次又逢三国混战,所以陛下特派我来看看,是想知道之前的传闻是否属实?」
徐万年冷眼看他,「那程大人的调查结果呢?」
程芷岚苦笑道:「在京城做官做久了的人,说实话,还真怕见血腥场面,陛下给我的是个苦差事,若不是我之前触怒了陛下,被撤了太傅头衔,现在急于立功赎罪,何至于揽下这苦差事?我本想到这里转上一圈就走的,但是既然被太守大人请入府里,也不得不向你全盘托出。我此次来,的确是背上这么一个不能说的任务,但我本心可无意和太守大人为难,还请您见谅。」
徐万年淡淡道:「好说,程大人这样和我推心置腹,我又岂能不善解人意?只是陛下对我误会己经如此之深,该怎样化解?还请程大人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年轻得很,入朝资历浅,满朝中能把我的话放在耳边听上一听的,太守大人是第一位,所以……我就只好再跟您说句实话,我是奉旨出京到宿城的,但实际上奉旨出京的却不只我一个。」
徐万年的眼底精光乍现,「什么意思?」
「你以为陛下就对我全盘信任吗?京官出京之后和地方官员朕手勾结、棍淆视听的事情多了,陛下生怕我到这边来装模作样的调查一番,就回去编些说词骗他,故而暗中派了密探跟在我左右。」
徐万年压低声音问道:「你从何处得知的?总不会是陛下告诉你的吧?」
「我在朝中这些年多少也有几个亲信,陛下所派的人来自兵部,而我临走前也和兵部的人打过招呼,是兵部一位老友告诉我的……这件事徐太守可千万不要声张了,我不想让那位老友为此丢了官职,甚至丢了性命。」
沉默思忖良久,徐万年说道:「既然如此,程大人准备如何回报陛下呢?」
程芷岚再叹道:「原本我是想在这附近假意调查,兜上一圈,再回去和陛下说点无关痛痒的,并不想打扰徐大人,以免陛下以为你我勾结。但是徐大人如此热情,将我拉到府中住,只怕那些暗中监视我的人早己看到我入府了,所以还请徐大人要和我编好一套完整的说词才好。当然,徐大人和我心思情明,身正不怕影子斜,本也没什么可要编造的谎话去蒙蔽圣上,对吧?」
见徐万年又是默然良久不语,他笑道:「再过几日,若是真的开战了,还请徐大人万万护我周全,保我这条小命,我还年轻,尚未娶妻生子,可不想我程家断根绝后啊。」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银禀放到桌上,「我知道徐大人是情正廉洁之人,这些钱不是给太守的,而是给在前方裕血奋战的将士们。」
徐万年看着这一叠银禀,嘴角挑了一下,「程大人热心报国,不惜捐家产劳军,实在是令人感佩,在下就代全军将士谢过了。既然陛下如此疑心你我,我也不好强留程大人在这了,你身为监军之名,总要公开去军营看看,回头就说是暂时住在我这里一晚,今日要去视察军资吧。」
「好,就以此为说词!」程芷岚笑着拍拍桌面,「说了这么半天,我都饿了,不知道我那碗热粥几时能端上来啊?」
顾芳华忐忑不安地等了程芷岚半天,丫鬟送来的早点她也无心吃,直到看到他面带笑容、优哉游哉地回来,她才长吁一口气,扑过去问:「怎么样?那老狐狸没有为难你吧?」
「当然没有。」他捏捏她的睑,「我们收拾收拾,今天就可以出府了。」
「你编了什么鬼话让他信你了?」她又是狐疑又是佩服。
程芷岚神秘地笑了,「还在人家地盘上呢,你说话注意点,别让人听见了,进了府我再告诉你。」
果然,午时,徐万年便派人送他们出府,直到离开徐府,确认没有被一路跟踪,顾芳华才真的算是放下心来,并高兴地拍着程芷岚的肩膀,「不错不错!你这个人真的比我想的要聪明得多。」
「够资格做你男人吗?」瞥她一眼,他笑容坏坏的问。
顾芳华故意翻了个白眼往天上看,「这个嘛,要等回去问过我爹……」
「那若是在半路上生米煮成熟饭,你爹还能怎么办?」程芷岚假意要扯开她的衣襟,吓得她花容变色,结果两人在马车里又闹成一团。
「现在去哪儿?」
「去视察军营军资。也只是走走形式,转上一圈。」
「那你身上这伤……」
「我告诉他除了我之外还有陛下的密探在监视我、监视他,所以他只会怀疑是那些密探所为。」
「你说有密探他就相信?」
「他必须信,因为昨晚我还安排了人手留下蛛丝马迹,而且今天我们走后,他府里依旧不会太平。」
看了他半晌,顾芳华不禁叹口气,「说你聪明吧,其实也可以说是你鬼主意多,你这个人能把徐万年那种老狐狸都骗得团团转,是不是说明你这个人其实也不可靠呢?」
「两边的话你都说了,让我说什么?」程芷岚笑道:「但你就是再胡思乱想,和我同车坐过、同床睡过,再说你清白也没人信了,乖乖做我老婆就是了。」
两人正说笑问,忽然马车猛地一震,车子停住了,车外传出奇怪的异响。
顾芳华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程芷岚己经收敛了所有笑容,神情冷梭的一手按住顾芳华似要嘱咐什么,不料,车身一颤,外面马嘶长鸣,紧接着车身向前扑倒,几乎就要翻车。
顾芳华大叫一声,吓得用手紧抓着车厢壁上的扶手,程芷岚则自胺间抽出一柄细如银鱼的长剑,一剑刺穿车厢顶部,挑开一个大洞,然后揽住她的腰,从车厢顶部纵身跃出。
她眼前一花,只觉得身子腾空犹如飞乌一般: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咙似的,然后双脚落地时,这才看情眼前站了七、八名黑衣蒙面人,一个个手持弯刀,寒光闪烁,显然来者不善。
「你们……」顾芳华怒而张口想质问对方来历,话没说完,却让程芷岚说的话吓到。
他模然说道:「你们主子等不及要我的命了吗?」
她一震,怎么?他知道对方来历?
对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像是猜出他们主子的身分。黑衣人互看彼此一眼,忽而齐刷刷地抽刀出鞘,从四面八方砍向程芷岚。
程芷岚独自一人持剑在手,但仍气定神闲,并不慌张。他用左手护住了顾芳华,右手持剑横在胸前,眼角余光瞥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左侧杀手己经逼近,手腕一震,用肘部击开那人,同时剑光如虹,锐气逼人地刺破前面那位杀手胸前的衣襟,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顾芳华看得惊心动魄,深恨自己不会武功不能帮忙,她左右环顾,这才发现他们的马车其实是驶进了一个死胡同,四面中只有一面通向外面,而这唯——面还被这些杀手挡住了,根本没有退路。
她正想着是不是该大声呼救?忽然想起他交给她的那枚哨子,立刻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摸出来,放在口中用力吹响。
那尖锐的哨音比她想的更加高亢,破空响起的哨音仿佛能绵延数里之外。就在此时,从她头上的屋檐,以及那些黑衣人的身后,忽然闪身出现十余道人影,这些人的穿着看似平常,但是行动敏捷,动如狡兔。
程芷岚扬声喝道:「毋须留下活口!」
只见这十几道人影立刻与这群黑衣杀手缠斗在一起,两相较量,高下立分Z衣人这边虽然招数凶残,却不及这十余人的训练有素,配合有默契,同进同退。转眼之问,己有三、五名黑衣人倒在血泊之中。
顾芳华凝眉喊道:「不要再伤人性命了!留下活口又如何?」
程芷岚因为己方已经占了上风,故收了剑势站在她身前,只护住她。听她这样说,便淡淡说道:「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有用。」
「但是多个死人也换不来一条鲜活的命!」她怒喝道。
程芷岚回头看她一眼,见她怒气冲冲、小脸通红,忽然想到她的身分是大夫,于是便明白她在愤怒什么。他扬手一摆,吐出两字,「活捉!」
刀光剑影之中,几声闷哼响起,还活着的三名黑衣杀手全被踢翻在地,很快一个个就被捆成棕子,扔在了程芷岚面前。
程芷岚微微一笑,「你们主子想试探我话里的真假?你们就是被他拿来牺牲的棋子。我是个讲仁义的人,只要你们肯和我说出幕后主使的名字,我便放你们一马。」
那几人面面相颅了片刻,其中一人咬牙说道:「你不是己经猜到我们主子是谁了吗?何必这样诈我?」
程芷岚笑道:「我是猜到了,但是光我知道他是谁又有何用?我要陛下也知道他是谁。」
「这……万万不能。」其中一人颤声说道:「我们若说了,全家必死。」
「你若不说,你以为你们的家人就没事了吗?」程芷岚冷笑道:「你们出来杀我,你们主子难道没想到任务一旦失败之后,你们几个的下场?你们的家人若是在他的手里,你们也无能为力救他们了。」
那三人低垂着头,脸上青筋暴跳,似乎心中正激烈斗争着。
其中一人抬头说道:「不如这样,你放他们两人回去,等他们确认我们的家人都平安了,我自会跟你去见陛下。」
程芷岚抱臂胸前,「你以为自己有资格和我谈判吗?你现在己经是我的人质,任我宰割,你家人平安与否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其实有你没你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么多人可以做我的人证,证明我曾经被攻击,至于是谁攻击我的,还不是由我说了算?你们大概是不认得我吧?」
那人皱起眉,怔怔看着他。
他弯下腰,笑味味地看着那人,「你们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有些畏惧地看着他的笑脸,躲开了他的眼神,「你是……朝廷来的官。」
「对。而且我不仅仅是普通的官,我是陛下派来的钦差,陛下特我向来很好,若是知道我被人这样置于死地,必定震怒,别说你们救不了自己,就是你们主子怕不可能有命再活。」他说的每句话都面带微笑,但是每一个字都像嗜着冰刀,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