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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深和她并户坐好。「你说。」
梁婉深吸一口气,说:「成亲前,其实我一直都在疑惑,像你条件这么好的举人,怎么会选择我这样一个有问题的女子为妻?你说的那些理由也只是随便骗骗我家傻爹娘罢了,只是我自己也有私心,在我做了傻事进退两难的境况下,很难再寻找到比你更好的夫君,虽然人不该分贵贱,可是我确实无法想像自己如果不嫁给你,等踌蹉了年华,以后被迫嫁给一个大字不识的粗鲁庄稼汉,或者嫁给什么七老八十的老男人,做个填房或者小老婆什么的,绝对会让我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低声说,「所以当你来求亲,当我了解到你出身不凡,前程远大时,心底不安的同时其实是有些窃喜的,哪个少女不怀春?有这样的好男人来求亲,我以后不仅能摆脱贫困,还能衣食无忧,怎么算都是我占了便宜吧?所以尽管我最初反对,最终还是嫁给你了。」
她摊开双手,朝穆深笑了笑。说:「你看,我和你半斤八两,你有私心,其实我也一样,你把我当成人质,我又何尝不把你当做未来的衣食依靠?说起来,我昨夜刚知道真相时有些受打击,那只不过是因为我自作多情,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其实我是没有理由对你摆脸色的,夫君大人,是我逾越了,以后我会谨守为妻之道,不会再这样了。」
明明她在对他放低姿态道歉,可是穆深不知为何却越发难受起来,他更喜欢她泼辣的样子,喜欢她不高兴就翻脸,高兴了就向他甜言蜜语的爽直。
那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吧?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看重她的知情识趣,也一直希望她能够如此,可是当她真的如他一样理智冷静时,他又若有所失起来。
他更喜欢那个真性情的小女人。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这世间的各种缘分,真真正正无私无欲的没有几个,要不是贪图钱财权势,就是贪图年轻美色,倾心以对、真心相爱的有几个?就算有了,能够长相守的又有几个?我们相识在各自人生的低谷,为了各自的目的走到一起,也未尝不是一种缘分,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娘子,我就会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带你去京城,我出海经,也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好日子在打拼,我希望你能和我同甘苦。」
梁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认真回想一下,自从认识穆深以来,他也确实没有亏待过她,就算出于其他目的和她成亲,但是他对她一家很好,对她也不错,从订亲到完婚一直都没有半点冷落。
或许,事情也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绝望。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相处培养出来的,如果她以后好好对他,他也会好好待她吧?
古时之人,不就是先结婚后恋爱吗?
或许她可以朝着这个目标而努力?
而且现在木已成舟,她再后悔、再自怨自艾也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好好生活在当下,努力再多替自己争取一些好待遇呢。
她忽然抬起头,对着穆深一笑,说:「我现在和你同患难,日后如果你发达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你同富贵了?」
穆深微微一愣,随即爽然失笑,「为夫不是那种小人。」
梁婉伸出秀美的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现在说好听的没用,得日后你真做到了,才能让我真正信你,而且,为了确保我日后万一被你甩了也不会衣食无忧,我打算到京城后做点小生意,挣点私房钱。」
穆深对自家娘子的「深思熟虑」已经由好奇、好笑变成无奈了,他点点头,「好,都随你。」
梁婉原本就擅长判断时势,以前在商业谈判诚上,也很会察言观色,乘胜追击,如今她发现穆深出乎意外地好说话,便立即狮子大开口,伸出一根手指。「那我先向你借一千两银子做本钱,等以后连本带息慢慢还你,可好?」
穆深低下头,闷闷地笑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瞎高兴些什么,按理说,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才新婚就对自己要钱的女人,可是梁婉这样做了,他却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高兴,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了?
或许,能够重新看到自家娘子的笑脸,就足以让他开心吧。
他原本想娶一个可以轻易掌控的小娘子,可是现在他却发现真正被掌控了情绪的,反而成了自己。
可是,他居然该死的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有点乐在其中了。
宠着这个小女人,让她因为自己而笑而欢喜,或许也是能让他充满成就感呢。
看了新婚之夜的预感成真了,他的理智真的在一步步退让,而任凭感情占了上风。
在梁婉狐疑的眼神中,穆深再次点头,仍然说:「好,都随你。」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真的这么好?什么都随我?」
穆深脸上仍是止不住的笑意,他干脆披衣下床,到西里间取了一个小匣子,重新回到房里,把小匣子交到她的手上。
梁婉不解地看着他。
穆深说:「其实就算你不提,我本也打算在离京前把家用钱都交给你,现在提前给你也好。」
梁婉低头打开熟铜制成的密匣,见里面有银票一大叠,另还有田契、地契、房契若干,以及穆深自己的私人印章。
银票有两张大面额的,都是一千两,其余一叠是十张一百两的,正好是三千两。
这是梁婉第一次见识到大周朝的银票,她好奇地捏在手里看了又看,银票并非纸质,而是某种特殊材质的布,上面有铜版印刷的各种面额数值,开票机构,和她看不懂的特殊符号,摸起来很柔韧,或许还有防水防伪功能呢。
穆深说:「这三千两是和二哥分家所得的现银,银子存在全国各处都有分号的「台升钱庄」里,取用很方便,也比存在家里安全,田契中这四十亩地就在穆家村这儿,也是分家所得,这两百亩是京城附件的良田,是我早年在京城私自买下的,交给佃户租种,一年的纯收入也勉强够吃饭穿衣了,就算我一时回不来,或者出海有了意外,你日后的衣食也不会没有着落。」
梁婉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眼睛都有些发红,说:「口无遮拦!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等你出了门,初一十五我都会为你烧平安香。」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和这个男子产生了刻骨铭心的感情,可是听他说出如此不详的话,她还是感到了心悸和难受。她现在似乎无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了。
穆深笑了笑,又把地契和房契指给她看,说:「这是京城中穆宅的地契和房契,原本二哥被贬官时官家要收回,幸好有邓芝暗中帮忙才留了下来,我曾想把房契归还二哥,但是二哥留给了我,要我在京城住着,方便人情往来,为穆家重新寻找条活路,日后有了钱,我会把这宅子折钱归还给二哥,等进了京,你就放心住下。」
梁婉看着小匣子里的一切,有房有田有现钱,她这一出嫁,真的实现了从一贫如洗到衣食无忧的愿望,如果是原来真正的梁婉,大概会喜出望外吧?
嫁个有本事的好男人,一辈子享清福,嫁个无用无能的,或者脾气坏品性差的,一辈子吃苦受罪。
就目前来看,梁婉算是运气很好。
「那我也不客气了,就代你收着,这些算是家用钱,我借用其中的一千两,暂且充当我自己的私房钱,以后会连本带息,归还到这个家用匣子里。」
公是公,私是私,梁婉向来明白这个道理,以后她赚了私房钱就是自己的。随便怎么花用,离婚了也会归自己,贴补自己娘家,别人也不能说三道四,但是这个小匣子里的钱,她是不能随便乱用的,终归只能用在穆家,否则早晚也会伤了夫妻和气。
穆深依然好脾气的说:「都随你。」
梁婉相信他绝非这种表面上好说话的人,他现在这么好脾气,只不过是她没有惹恼他,他不跟她认真计较而已。
她笑着问:「人家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不让我一切随你,你倒一切随我了?」
穆深笑笑不语。
梁婉心里「哼」了一声,她知道这个男人其实一定觉得不管她怎么跑,也不过是如来佛手心中的猴子,她怎么样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算了,她不和他计较,这个时代的大男人主义她可真惹不起。
梁婉又问:「京城离这里挺远吧?」
「有八百八十多里路呢。」
梁婉叹了口气,说:「那我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乡看望爹娘了,我想从我的私房钱里再给二老留下一百两做应急用。」
「你不用给了,你不是借了一千两做点小生意吗?本钱太少就没什么赚头了,我再给他们留下二百两吧,其实等你适应了京城的生活,可以也接他们过去,我如果长年累月不在家,他们也能陪陪你。」
「再说吧。」梁婉有点提不起兴致,她可是去做人质的,不管什么时代的京城,都是藏龙卧虎之地,藏着各种阴谋诡计,每天都有人以各种离奇古怪的原因和方式死去,她不探一探水到底有多深,又怎么敢让父母和弟弟去陪她一起承担风险?
两人都算是冷静理智的人,面对矛盾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大吵大闹。
把一时无法化解的「人质」心结暂且隐藏起来,就事论事,两人倒是想谈甚欢。
话说开了,两人就正式起床了。
在人质这件事上,梁婉的理智,冷静,自省,豁达与包容,大出穆深的意料之外,却也让他格外惊喜。
他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娘子了。
他本以为自己在乡下地方随意捡取了一片可以利用的瓦片,谁知道拂拭掉表面的灰尘后,他得到的竟然是剔透晶莹的珠玉。
他的小娘子如珠如宝,让他越来越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