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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房里,一张原木大桌子,一盏高脚照明灯,加上一道娇小纤细的身影,形成现在这幅画面—女子的上半身几乎趴在原木桌上仔仔细细的为图稿上色。
年轻女子有张清丽甜美的脸蛋,波浪长发用了一只鲨鱼夹轻松挽起,几撮不安分的发丝挣脱夹子垂落在香腮两侧。她上半身仅着纯绵小可爱,自在又舒适,下半身也只穿了一件舒适的绵质内裤。
画图时她讲求舒适感,身上的布料越少越好,还曾有一次刚洗完澡忽然灵感一来,连衣服都没穿就趴在桌上画草稿,好死不死室友推门而入,彼此怔了几秒,两人同时尖叫!
自那时起,她就常被室友嘲笑有怪癖,而她也意识到,总不能把自己的舒适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吧?要是这样,她就是名符其实的变态了!于是在自家作画时她身上起码有两块布,上下各一块,虽然少少的、薄薄的,但聊胜于无,也代表了她的诚意。
她五官中最出色的一双大眼睛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盯着色铅笔捺擦过的地方看,她正在为一朵三色菫上色,深紫、浅紫、黑、黄、橙黄色等色铅笔轮番在十指间交换轮替,很快的一朵栩栩如生的可爱楔在她手中完成。
她站直了身子,退后一步看成果,手机铃声也正好在此刻响起。看了下来电显示,犹豫了两秒,她叹了口气,还是接起。“喂,干啥?如果是要画稿没有,烂命一条。”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阵哀怨的低沉嗓音,明明是很男人的声音,语调却太过娇柔。“哎哟,我要你的命干么,我还等着你救命呢!救命呐~小香。”
罗泽香翻了个白眼。只要听到救命两字就知道和画稿没关系,若是迟交画稿,要喊救命的人是她,不是他。
林志麟是家以儿童出版品为主的大型出版社老板,也是她的金主外加手帕交,偶尔对方还会搬出“救命恩人”这身分来柔性威吓她一番!
一个身高近一百八的帅哥是她的手、帕、交?没错,不是哥儿们,是手帕交!要说姊妹淘她也不反对。
是的,她的手帕交林志麟先生是个Gay,是个喜欢高大猛男的玻璃圈人。
一想到他让她救的是什么命,罗泽香忍不住再叹了口气,“林志麟先生,你知道本人在赶稿吧?这本儿童绘本再三天就截稿了,我已经熬了两个晚上。”
“是啊,而且后头还有和陶瓷厂合作的图稿,还有编辑们也支持你再画一部童书参赛,还有……”
“停~你要找我帮什么忙直接说吧!”等他说完她后头的工作,她怕会自暴自弃的不画了,因为工作怎么也做不完。
还说什么参赛用的童书哩!她这人欲望瘦瘦的、心愿小小的,绘图只是兴趣外加餬口,对于比赛拿奖,也许哪天奖杯用纯金打造时,她会考虑参加。
“小香,你真是快人快语!”
“伯父伯母又要约吃饭了吗?”她这员工真的还满好用的,除了公事外,三不五时还得充当女友烟幕弹,让他带回家遮他家两老的眼!
“非你不可嘛。”
“少来!早点向伯父伯母坦承你爱的是男人,就不必不时的找我充当女友。”他也不想想,她真的很讨厌骗人,骗了人还不知道有什么报应等着她呢!
更何况,两老的逼婚行动可是越来越明显,她真怀疑自己这颗烟幕弹还能撑多久?不会到时候她还得鞠躬尽瘁的陪他步上红毯的另一端,当他的新娘,继续烟幕弹的一生吧?
别闹了!虽然找个男人嫁,从此以后过着王子和公主的幸福快乐日子不是她的毕生职志,可嫁给同性恋,每天上演我的男人爱男人的戏码,她一样也不向往。
“给我一点时间嘛。”
“七年前你就这样跟我说,七年后还叫我给你时间?”她的火气往上冲。打从七年前在美国最穷愁潦倒的时候认识这厮、他对她伸出援手后,这只“手”就不肯放下了,原因很简单,他也需要有人对他伸援手!
而她这援手一伸就是七年!她当了七年的伪女友,专陪他回家和父母吃饭用,以掩饰他喜欢男人的事实。
“七年前我可是二话不说就挺你呢。”他这辈子做过最英雄的事,大概就是捡了罗泽香回家。那时的她欠了房租被恶房东在大雪夜撵出来,而他也正好遇到麻烦。父母去美国探望他,他说好要带女友回家吃饭,可收了两百美元的伪女友却放他鸽子。
因缘巧合下,两人帮了彼此,只是对于当年才十九岁的她为什么会只身出现在美国,罗泽香不曾提及太多,而他觉得只要是人都有不能说,或是不想提及的事,她不主动提,他也不问。
“你现在是在向我讨人情吗?”对一个熬了两天夜的人,别奢望她的脾气会太好!
“事实上你也可以解读成我在告诉你,我的义气会一直存在。”
“屁!”
“女孩子不可以说粗话!”
“和你在一起,我会忍不庄身为男人!”罗泽香翻了个白眼,认了。“告诉我时间、地点。”
林志麟说了家五星级饭店的名字,这让罗泽香的眉心打了皱折,心中暗忖,林志麟每次和父母约吃饭都是在家中,一来是因为他家厨子的手艺不错,再来是他算是个名人,加上长相不错,又常参加那些所谓的时尚派对,容易引人注目,在外吃饭不方便。
他这次怎么会挑饭店?多少也该顾及她啊,毕竟在公共诚出双入对和只在自家上演恩爱给父母看是不一样的。“你确定要在饭店?”
“不是我要,而是,这根本是我无法作主的。”
“什么?”
“你知道我家有一堆亲戚吧?家族中常有聚会,而这一次的主角是多年不曾回国的大人物,老爸一定要我出席。”
她知道林志麟的出身是颇有来头的,应该说,有来头的多是他的远房亲戚,总是东牵西牵就牵到某某集团柳家、某某企业吴家、某某集团颜家之类的。
“既然不是你家的聚餐我不去。”她的性子其实有点宅,工作之外,除了偶尔找室友俪梦姮或约林志麟小酌外,她根本不爱外出。
“不行!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参加!”林志麟隔着手机又将声音分贝提高了些,他的声音一提高就容易变得尖锐、破音。“最近有些耳语传到我妈耳中,她已经开始怀疑我的性向了,前几天还问我,好些时候没见到你,是不是分了。”
“那就趁机开诚布公。”
“不行,她要是知道我喜欢的是男人,我还有安宁的日子可过吗?”
罗泽香想起了他那恐怖的妈,事情若曝光,怕伯母是要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奇招了,顿时她有点同情他。“……我知道了。”
“明天晚上七点,别迟到了。”
晚上七点……晚上七点
罗泽香赶稿赶得天昏地暗,在经过第三个熬夜天后,她终于完成画稿,允许自己小憩一下。她下午四点躺上床,预计五点半起来梳洗准备。
要知道,所谓的小憩只适用生活正常,只需要休息个半小时、一个钟头就能恢复体力的人,若用在体力透支、几天没好好睡上一觉的人身上,情况就可能失控!
罗泽香虽然调了闹钟,可还是叫不醒她,等她被什么声音吵醒时,一看闹钟才发现—
天!六点三十二分!
完蛋了!她匆忙的起身、盥洗、更衣,只是刚跟镜子打照面,就吓了自己一跳。厚!几天没睡,她的脸色苍白得像大难不死刚办出院的,可她连画眉毛和涂口红都没时间了,只好拿起外套和化妆包就往外冲,又踅回来戴上口罩才出门。
没办法了,只得先上出租车,再找时间修饰一下。
一到了外头才知道下了倾盆大雨,又是风又是雨的。要命!这种天气连衅都不好叫,怎辨?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一部出租车朝她的方向驶来,她忙举起手挥了挥。
太好了!它停下来了!
出租车一停下来,她拉开门就上车,“砰”一声关上车门。“我要到……”
“小姐,不好意思,这车是别人叫的。”才说罢,另一端有人拉开车门上车。
“我叫的车吗?”
“是的,先生。”
高大男子连看车厢里一眼也懒,直接上车,忙着打电话,可能还不太熟悉手机的使用,一连错按了几次快门,隐约听到了低咒声,似乎为自己老按错键有些恼意。
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了罗泽香一眼,有些尴尬。“那个,小姐……”没人会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可做事也要有原则。
“我不管,我都坐上来了。”事有轻重缓急,她现在急着到饭店,其他不重要,况且这种天气要招到出租车不容易,管他要共乘,还是要她付全额都好,休想赶她下车。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野蛮,可是话都出口了,不继续耍赖好像有点雷声大雨点小。“我只到希尔顿饭店,如果不顺路就先送对方过去,再送我可以吧?”
“可是……”司机很为难。
“就一起搭吧,反正同一个地方。”高大乘客作出了温暖的决定,可他天生偏冷的嗓音在这雨夜听来更显得冰冷。
男子的嗓音低沉慵懒,带着冷调,如同柔软的丝绸中裹着利刃,给人客气有礼却永远与人保持距离的感觉。
明明是适中的音量,罗泽香的反应却像是身边打了一记雷似的,她猛然侧过头,露在口罩外的眼睛越睁越大,透着不敢相信。
他!真的是他!怪不得方才她就觉得这乘客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
是颜德君!老天!真是他!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美国?
颜德君一身西装笔挺,肩上和裤管有着被雨打湿的痕迹,头发也沾了不少雨水,可模样一点也不显得狼狈。他专注的讲着手机,没发现身旁的她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是,会迟到个约莫五十分钟吧,不必了,我叫了出租车,不过是家宴不必这么拘束……”结束了通话,身边两道“火辣辣”的视线很难不引人注意,男子侧头看罗泽香。“你想借手机吗?”
闻言,罗泽香回过神,紧张兮兮的摸着脸上的口罩。“不、不必了,我有。”不过经他一提醒她才想到,这种情况一定会迟到,得先打个电话给林志麟,免得那个紧张大师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她忙着从包包找手机要打电话,一阵摸索,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手机和钱包都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忘了带,又连带想起她装在纸袋里要换的高跟鞋也没带!
她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防滑老人拖,沉默了很久。
等一下她要穿着这身颇正式,还小露香肩的洋装搭老人拖进饭店参加宴会吗?那她还真的会成为此次宴会中不可错过的一道“疯”景!
她神经是有些大条,可心脏偏偏很脆弱,禁不起这样玩自己。
“那个……”虽然隔着口罩说话,她还是刻意压低声音,“如果不介意,可以借我手机一下吗?”
飞扬的剑眉一挑,将手机递了出去。
“谢谢。”接过手的手机还有前一位使用者留在上头的余温,她的心绪因而波动了,眼眶也热了……这人可还记得她送过的暖暖包,也是这样的温暖,或者该问的是,他现在还这么怕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