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冷面幽灵瞥了一眼岳如山掌中的兵刃，淡淡苦笑，道：“想不到如山大哥还是会对小妹手下留情啊，如山大哥真是长情之人，小妹心里……”欲言又止，她的话无需说完，她的心意任谁都能听得懂。

岳如山也是苦苦一笑，道：“幽兰姑娘，丧生在我这避水麒麟镗下的成名高手不下数十位，你怎说我会手下留情呢，须知兵刃无眼啊！”

一句“幽兰姑娘”勾起了冷面幽灵无限的回忆，那是少女时代的回忆，那回忆里的清纯与素洁历历闪过眼前，心里不由地升起一缕缱绻的温柔，但瞬时又回到现实。他喟然叹了一声，幽幽的说道：“江湖中谁不知道如山大哥的麒麟神掌是掌法中的神技，天下掌法中无出麒麟神掌其右者，而如山大哥却用这兵刃，难道还不是对小妹手下留情么？”言下之意，岳如山的麒麟神掌之精妙犹在他这兵刃功夫之上。

岳如山淡淡一笑，他心知对方所言未必事情。众人皆知，他的麒麟神掌冠绝天下，从而忽略了他的镗法之惊觉。其实，他的镗法威力并不在他的掌法之下，他使用兵刃一样是下了杀手。两人对敌，不管用什么招数都是杀人的技法。这一点他也无需说明，只道：“幽兰姑娘小心了，我可要出手啦！”

冷面幽灵拱手说了声“小妹定会全力以赴！”便抢先攻了上去。她挥舞着软剑施展精妙家数，掌中软剑如灵蛇如蛟龙，招招抢攻，招招不离对方周身要害，她已下了杀手。

岳如山这避水麒麟镗重达一百六十三斤七两八钱，舞动开来，虎虎风响，兼之岳如山内力惊人，若非已臻超一流的高手，直是接触不到对方的兵刃，更近不了身，那镗端激荡的风声便是杀人的地狱。想那关老爷武艺高强，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但他的随手兵刃青龙偃月刀不过重八十三斤，岳如山的这避水麒麟镗的重量几乎是青龙偃月刀的两倍，可想岳如山的膂力是何等超凡了。

冷面幽灵心里倏然升起一股凉气。她知道岳如山武功通神，但没想到对方的武功竟如此高深非凡。她为了修炼天煞掌而不择手段，背负贱妇淫 女的骂名，但到头来却也不过如此，武功比之岳如山实是相去甚远。两人的武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武阶差着等级，武功便高下立分。数招一过，冷面幽灵便大感掣肘，眼前犹似出现了一座大山，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她冷啸一声，飘身避开数尺，随即游斗起来。

霎时间，两人斗了个难解难分。然，这其中的愁苦只有冷面幽灵自己能够体会，旁人只见到两人的人影飞舞，看不出谁胜谁劣。她虽然身法飘忽，焉之在前，忽之在后，动若脱兔，来去无影，但却连对方的兵刃都未碰到，因为那镗头激荡的风声便是杀人的地狱。

黄夔看了几眼，便对妹妹道：“你看，这冷面幽灵年纪虽轻，武功却着实不凡，居然能跟岳总镖头动手拆招，斗了这十数招了，还未呈半点败象，可见江湖中能人辈出，卧虎藏龙啊！”

黄芸撇撇嘴，一脸不屑之情，道：“我璧哥也是年纪轻轻，但他已被誉为剑神，这冷面幽灵的武功也不过如此，真想跟她下场比试一番。”

黄夔呵呵一笑，道：“好啊，很久没见识到妹妹的武功了，也不知自上次至今长进了多少，如此倒要好好见识一番了。”

黄芸心头一动，忽然想到自己已有了身孕，万不可动手，若是动了胎气，如何跟璧哥交代，如何能留璧哥在身边？她虽知谢璧接受了自己，但也因为她腹中的胎儿，心里不免泛苦。听了哥哥的话，心头一阵不快，但也未多想，嘟起小嘴，道：“哥，你又要欺负人家！”

黄夔似是微微一怔，道：“怎么了？”黄芸道：“你明知我的武功是得自你的传授，再高明也决计高不过你去，还要让你唯一的妹妹出丑，有你这样当哥的吗？！”她虽是一副撒娇模样，但说出的话却也掩饰不住的责备之意。最近她好像跟哥哥疏远了几分，至于因为何种缘故，她自己倒也说不上来，自己怀了谢璧的骨肉这件事也未跟哥哥说起，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愿说起。

黄夔听了妹妹那句略带责备的话“有你这样当哥的吗？”，心里莫名的一痛，脸上陡然一红，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黄芸虽在他身边，但一来夜色昏黑，二来也没在意，竟是没有发觉哥哥脸色的变化。

此时，黄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璧哥，也只有他的璧哥值得她如此在意关切。旁人怎样，在她心里不起半点涟漪。即便岳如山，她也半眼都未瞧过。

这时，谢璧跟那鬼手判官也已斗了十数招，在谢璧那凌厉绝妙的攻击下，鬼手判官已然明显落在下乘，看来不用多时，鬼手判官便会落败。激斗中只听“嗤”地一声，鬼手判官肋下已然中剑，登时血染衣襟。他一声闷哼，退开几步，脸色惨白一片，额前更是汗水涔涔，在剑神的降龙剑法的追击下，已是险象环生。就在这当口，蓦听一声娇呼传来。

黄氏兄妹被这呼声所慑，循声看去，但见冷面幽灵腰际已被避水麒麟镗的弯刀划到，登时鲜血直流。冷面幽灵疾退数步，脸色惨然，道：“如山大哥，看来小妹今夜要毙命于此啦！”

岳如山心下微觉歉然，一声轻叹，道：“幽兰妹子，你已受了重伤，还是速速离去吧。黑袍魔尊今夜一死已成定局，你留下来只是徒然，何必要送命于此？！”

冷面幽灵凄苦的一笑，道：“大哥有所不知，魔尊先生对我有救命大恩，小妹怎能一走了之，纵然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恩人争取一点时间，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大哥不必手下留情，尽管出手就是。大哥要伤害魔尊先生，想来也是大有深意，而小妹却只能保护恩人，你我各有使命在身，也是无奈之举。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大哥你出手吧！”说着凄然一叹。

岳如山亦是一声叹息。世人只知黑道中的武人尽是恶贯满盈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可有谁知黑道中人也并非都是恶人。也可以说，世间本就无天生的恶人，人之初，性本善。诚然，黑道中的确有恶人，但明道中就没有吗？所谓善恶只在一念间，一念成仁，一念成魔，到头来善恶究属难明。

这冷面幽灵虽是声名不佳，但她也只是为了修炼天煞掌而杀人，有些明道中的武人有时却也会平白无故的杀害无辜，有时也会为了一件私人恩怨而草菅人命，怒发冲冠，勃然拔刀相向，这比之黑道中的一些人的做派犹为不及。

声名之事，亦是说不清楚。有的人一生在行恶，但还是名门正派的好人，有的人一生只做过一两件坏事，却被旁人发现了，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终生背负恶名，犹如过街老鼠。这就是江湖，谁也看不清的江湖，这难道就不是人生？

人生就是一片江湖，江湖亦是人心。江湖的诡谲阴险，其实便是人心的险恶莫测，也唯有人心最是难明。

这冷面幽灵虽是黑道中人，但黑袍魔尊曾救过她的性命，她便倾力相报，甚至不顾生死，这份知恩图报不惧生死的坦荡胸襟有几人能够相比？冷面幽灵虽是女流，还是声名狼藉的女子，但她这份虽万千人吾往矣的豪迈，也难怪世间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这句赞誉，让无数好汉为之汗颜。想到这些，岳如山喟然一叹，略一思索，只要说些什么，突听冷面幽灵发出了一声闷呼。

岳如山心中一凛，抬眼看去，只见黄夔陡然发出了一蓬飞针，犹似漫天飞雪，绵绵密密，无可断绝。冷面幽灵重伤之下，身形已不是那么灵便，这时的她早已没了幽灵的那股无影的身法，慌乱中举剑拨打飞针，但还是未能尽数避过，胸口衣襟已是血肉模糊，更被鲜血染赤。纯白的纱裙，红滟滟的血迹，犹似雪地里盛放的一丛红梅，甚是刺眼。

黄夔冷冷一笑，说了声：“不愧是冷面幽灵，果然身手不凡，再接我一招试试！”话音甫落，身形已然纵起，半空中发掌击向冷面幽灵，掌风呼啸，力道亦是非同小可。

此时的冷面幽灵俏面上无半点血色，娇躯摇摇欲坠，哪里还有还手之功，已如同待宰羔羊。岳如山眼见凶险，当即一声沉喝，挺起避水麒麟镗，往半空中一送，便是呼的一声锐响。

黄夔掌未至，便觉斜刺里一股大力迎面袭到，锐不可当，胸口登时一滞，呼吸已然不畅。待瞥眼见出手之人竟是岳如山时，大惊失色下已失了锐气，哪里还与余裕出掌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