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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灵绡手下一顿,看向殿外,便见逆光处,一袭华丽锦袍的男子大步走来,那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度,比之龙帝海殷更甚。
见灵绡眸色一深,仓赢薄削的唇邪肆一勾,似是漫不经心道:“当年,即便不是我,也会是昭月,对于逆姜而言,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处决蓝缈龙侧妃的借口,所以,我也是一个受害者。”
听他说罢,灵绡些微错愕,待得回神却是极尽讽刺地一笑,她一本正经道:“仓赢,难道你以为如此一说,我便会相信你与逆姜并非狼狈为奸的事实?现在才来解释,会不会太晚?”
话落,她顿了一顿,继而开口:“我说过,血债血偿,当年你们欠蓝缈的,都要用命来还,今天过后,我必要东海一族,死无葬身之地。”
似是意料之中,仓赢无所谓地摆摆手,继而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东海一族,随你怎么杀,与我何干?可是海殷的命,要留给我。”
“是么?那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放弃到手的机会,仓赢,你不会不知道,我有多么想血刃海殷,灭他神魂。”灵绡一字一句道。
见此,仓赢那冷厉的眉目浅浅一眯,似是斟酌再三,他终于缓缓开口:“那么,我们做个交易。”
灵绡深深看他一眼,却是没有回绝,她暗金色的骨杵暗示性地落到海殷起伏得不甚明显的心口,偏头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比起海殷,我相信你对逆姜更感兴趣。”他稍稍一顿,继而开口:“龙后逆姜的寝殿,你应该不陌 生,我已给你备上一份大礼,相信你会喜欢。”
闻言,灵绡明显有些不信,她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地上的海殷,似是试探性地开口:“难道,逆姜并非你生母?”
仓赢喉间溢出一抹极尽讽刺的轻笑,拢在身后广袖之中的手无声一紧,他眸色一深,冷声道:“这个,就该问我们至高无上的龙帝陛下了,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的生母是谁。”
闻声,龙帝海殷浑浊的眸子蓦地一缩,似是想到什么惊恐的事情,那筋骨寸断成灰破败不堪的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颤,唇角万分艰难地动了动,他以一种沙哑到近乎刺耳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可怜他风光无限的东海龙帝,称霸一方海域的无上主宰,如今,被自己的儿女,无力地踩在脚下,大抵,这便是报应。
他蓦地想起逆姜,好像所有的罪恶,都是在遇到她之后,不可避免地拉开序幕。
他厚待她千年,倾世之宠,终究,亏欠了所有人。
这一刻,曾经如日中天的东海龙帝,垂暮到腐朽。
见此,仓赢却是无动于衷,他眉梢一挑,走近两步,在海殷身侧半跪而下,不紧不慢说道:“谁能想到,高贵优雅的龙后逆姜,不对,当年她还只是龙侧妃,却是偏生不能育子,大抵便是她海妖一族太过天理不容,触怒了天罚,才降临这般的禁咒。”
“不过,海殷你,为了那样一个女人,维护她无上的后位,不惜囚禁北海龙女,偷龙转凤,也是令人眼界大开。”话落,他隐忍一笑,继而开口:“高贵的北海龙女,不过随兄到东海一游,便沦为借腹生子的工具,待得利用之后,直接惨死当场,海殷,你说当时逆姜的寝殿染了多少血?”
“而世人眼中功德无量为东海龙庭产下嫡出血脉的龙后逆姜,腹中不过一个假胎罢了。”话落,他深深望进海殷惊恐的眸子,近乎暴虐道:“海殷,你说,你跟逆姜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想想无辜受害的北海龙女,想想莫名病逝的前龙后绥玉,想想生生被活剐的龙侧妃蓝缈,还有她腹中足月的龙子,海殷,这些年你从来都没有梦魇过么?”
一字一句都是那般鲜血淋漓的控诉,世人眼中尊贵无双的龙帝海殷,说来,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不择手段枉顾伦常的狼心狗肺之徒。
闻声,龙帝海殷浑身蓦地一僵,之后便是一阵近乎厉鬼一般的惨笑,磨砺出沙哑的颤音:“我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若再来一次,我依然会如此选择,仓赢,你不懂。”
诚然,他是一方龙帝,但首先,他是一个男人,海殷从来没有说过,为了逆姜,他杀妻弑子,偏听则暗,但宠一个女人,他做得比谁都好。
现在,终于要有一个了结,而他,也只能这般,至死方休。
听他说罢,仓赢缓缓自袖里拿出一个暗银的烛台,镂花精致,其间嵌着深海明珠,更显奢华,他指尖轻颤着抚过那古朴的纹理,似是漫不经心道:“听说,当年的北海龙女,便是被你二人,用烛台刺心 而死,如今,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海殷,你不会介意吧?”
闻言,海殷无话,只缓缓,阖上那浑浊到寂灭一般的黑眸,无声无息。
对于仓赢这般的做法,灵绡明显有些不满,她暗金色的骨杵先一步刺入海殷心口一寸,水眸婉转,似是 蛊惑人心一般道:“仓赢,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不懂?”
仓赢却是邪肆一笑,尔后不紧不慢道:“灵绡,我说过,已给你备上一份大礼,龙后逆姜,总比海殷对你有价值。”
见灵绡分明有所心动,却还是犹豫再三,他干脆再添一把火:“大概,昭月也不曾与你说过,当年你母妃蓝缈腹中龙子,其实并未早夭。”
闻言,灵绡握着那柄暗金色骨杵的手狠狠一颤,她婉转的水眸蓦地化作狠厉的猩红,近乎暴虐道:“仓赢,我耐心不多,你说话再好考虑清楚,什么叫没有早夭?当年我亲眼所见逆姜活剐我母妃时,他胎息全失。”
然心里,却是有一个声音在叫嚣,这并不是仓赢的缓兵之计。
见此,仓赢眉梢一敛,尔后不紧不慢道:“不错,当年逆姜活剐龙侧妃蓝缈,腹中龙子胎息全失,确是早夭之象。但昭月,世人眼中最是温和有礼的龙子殿下,却是玩了一手瞒天过海之计,他找来一条血脉亲厚的龙鱼为宿主,以自身一半神力,将你王弟神魂温养其中。”
话落,见灵绡明显呼吸不稳,他浅浅一顿,继而开口:“不过,很遗憾,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还是被龙后逆姜发现了一丝端倪。那日,龙后逆姜使出调虎离山之计,企图无声无息地灭掉你王弟这一条漏网之鱼,可偏偏碰上本殿日行一善,便先行将你王弟带离东海龙庭。”
至此,灵绡已经顾不得脚下残破不堪的龙帝海殷,她狠狠吸一口气,迫切道:“照你所说,我王弟现今何处?”
“稍后,龙帝神墓会开启传承之路,若无意外,你很快便要见到你王弟了。”仓赢一本正经道。
灵绡水眸一暗,她深深看一眼仓赢,近乎狠厉道:“仓赢,今天我便卖你这个人情,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不然,我拼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话落,她一下收起那一柄滴血的暗金色骨杵,再不看那苟延残喘一般的龙帝海殷,近乎绝然地离去。
仓赢无声侧眸,看着那一袭珍珠长裙风姿撩人的身影,薄唇邪肆一勾,慢条斯理道:“灵绡,昭月他,一直很苦,相信我,比起我们二人,他更痛恨自己那一身宿命一般的血脉。”
话落,他手下暗银的烛台精准无误地刺入龙帝海殷的心口,向来冷厉的眉目,这一刻舒展到最开。
然闻声,灵绡清灵的步伐蓦地一顿,指尖一紧,她近乎无声道:“仓赢,那不重要。”
或许曾经的灵绡,会期待这样一个回应,但现在,她不需要,所以,真的不重要。
直到灵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仓赢缓缓侧眸,看向无人的虚空,邪肆一笑,似是不耐道:“我说,她不会再回来了,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昭月?”
话落之际,那本是沉寂的虚空,隐约一颤,走出一袭墨蓝长衫的清贵公子。
见昭月眸间那明显的黯淡,仓赢闲闲擦掉指尖溅染的血腥,似是调侃道:“昭月,我从来不知,你不是无情无欲,而是执念太深,欲 念过重,明知这是注定没有回应的付出,却甘之如饴,百年不减。”
闻言,昭月那平静的墨眸悉数化作寂灭的幽沉,似是无限悲怆地一笑,他向来清冷的声线里明显多了一抹触目惊心的荒凉:“仓赢,他说你不懂,是对的,如果深爱一人,那么你所有的自控力,都用来自我折磨,哪怕,遍体鳞伤。”
“我是不懂,昭月,你一向藏得比谁都深,如今,为何甘愿把你隐秘的内心,剖给我看?”对此,仓赢却是不解。
闻声,昭月看一眼外间暗无边际的虚空,极尽苦涩地一笑,尔后怅然道:“仓赢,即便不愿,你,是我唯一可以倾诉之人。”
“如此,那真是仓赢的荣幸。”他缓缓起身,闲闲理了理厚重华丽的衣摆,大步向殿外走去,却行至一半,他倏地停下,头也不回道:“昭月,若是男人,就去争取,什么血脉纲常,都是屁话。”
仓赢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见昭月那一双死寂的墨眸,他突地,有些于心不忍。
闻言,昭月恍惚着摇摇头,失神道:“那样,她只会恨我。”
谁言,红尘苦短,他道,此恨难消。
自此后,青天长夜,陌路繁花,他终究,一人相思,半世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