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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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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明突然惊呼一声,已经应声倒地,军士长枪架住了刺客。

李限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怨毒的看着他们,太明倒在地上,他的心口已经中了一支箭,一支淬了剧毒的箭。

这支箭原本应该是在霍去病的心口。

“你为什么?”霍去病愣愣的看着太明,他已经时日无多了,真是不应该,健康活泼的少年怎么能为了一个将死之人丢掉性命。

太明抓着流苏的手,他的嘴角溢出来血,流苏惊慌失措的替她擦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跟来的。”流苏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

太明转头看着霍去病:“你们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们,骠骑,我对不起你。”他的眼泪突然从眼睛里面漫出来,他抓着霍去病的手:“我对不起你。”

霍去病虚弱的看着他。

“是我给你下的毒。”太明终于道:“我在你的酒宴上的酒里下了毒,是少年愁。”

那一年他十七岁,一战封侯,勇冠三军,天子大宴群臣,赐大将军御酒。

太明为了报仇,毒就在酒里,他是陈皇后的族人,陈氏一族或贬或诛,他这个早年出家的旁支自然就免过了此节,况且,时过境迁,也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是陈家的人。

他昧下良心在人酒里面下毒,却偏偏没有想到那御酒大将军没喝,倒被旁边年少气盛的骠骑将军喝了。

太明绝望的看着流苏和霍去病:“你所有的病痛折磨都是因我而起。骠骑,我对不起你。”他紧紧握佐去病的手:“你救了我太多次了,我却毁了你一生,我对不起你。”

他终于同他说了抱歉。

霍去病看着他慢慢的闭上眼睛,他终于明白这刻薄刁庄的仙童怎么独独对自己友善得很,原来是因为歉疚。

流苏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怪不得他总是在捣药炼丹,原来是想要找到少年愁的解药。”她竟然这个时候还能这样的温柔安静。

她觉得自己待霍去曹不好,她凶了他太多次,现在总归想要对他更温柔静谧一些。

霍去病低声的叹道口气:“他不必这样的,我即使知道,也不想找他的,如今我只想多看你一眼。”

流苏道:“你不知道,或许他太伤心了,他是一个大夫,他的师父济世救人,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仙师,他虽然嘴上厉害,心里也一定觉得杀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害了人,心里一定痛苦非常。”

霍去病慢慢转头看着地上的李限,他实在太累,不想解释,也不想审问。李氏已近颠覆,她府上虽然没有受到牵连,是日子却一定也不好过。

他沉声道:“你的哥哥李旭,他活的好好的,我在匈奴伊稚邪单于的身边见到过他,他很好,你走吧。”

李限有些错愕的看了看他,他低声叹了一口气:“我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幸好,我今后,再也不用杀人了,希望你也不要杀人。”

李限冷冷的看着他,然后她就走了,她走的一点也不比她来的时候慢,她确实也不是一个多么笨的女孩子。

凯旋的大军回到了长安城,皇帝陛下大肆封赏,然而这次大战的两个将领却不能参加。

霍去病缠绵病榻,而卫青早已魂归九泉。

霍去病早就没有力气和心情去参加那浩大恢宏的大典,那些荣耀和辉煌,好像都已经变成了前生的事情。

霍去病呆在家里看霍嬗。

他这一生曾对不起很多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让霍嬗这样让他难过,让他痛苦。

他将离开人世,所有的人,他亏欠的人都会有转 机,可是霍嬗才三岁,他终于要丢下他一个人,叫他一个人面对着人世的危险和困难。

“你在想什么?”流苏轻轻俯下身看着霍去病,霍去病就靠坐在藤椅上,静静的看着。

他不喜欢卧榻,但是也没有多少力气起身活动,流苏就让人准备了藤椅,让他在院子里。

霍去病神色温暖的看着流苏,又微微的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流苏伸手握着他的手:“你想把霍嬗托付给我是吗?”

霍去病没有说话。

流苏将他手握在手心,笑了笑:“你又觉得不好意思,是吗?”

她低声叹了了口气,将头埋到霍去病肩上,闷声笑道:“你说什么傻话,如果没有霍嬗,我会活不下去的,霍去病。”

霍去病伸手去碰了碰流苏的头,低声道:“其实,我心里有些为难。”

他看了一眼流苏:“我想着,霍嬗的身体不好,你照顾他定会辛苦,我也 知道,他出身时我已经中了毒,恐怕他······。”

霍嬗恐怕不能成年。

但是为人父母,总是希望他多活一天,能在这世上喜乐平静的过一天是一天。

“你越是喜欢他,将来就越伤心。”霍去病看着流苏。

流苏看着他的脸色,他很平静,甚至有些冷酷的冷静。

他把所有的心事和痛苦都掩埋在了心里,和着委屈与为难吞下,似乎要永不为人知。

流苏有时候有点害怕霍去病,害怕他这样近乎绝情的理智,霍去病总是能在最痛苦的时候将自己的心化为坚石。

他能在这样时候,面对这样的事情,来这样冷静的分析结果与未来 。

“霍去病,没有霍嬗,那么,你死的时候,我就会死,有霍嬗,我还能活下去。”她低头狠狠吻上霍去病的唇。

霍去病一时间惊到,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估计想都没有人想到要这么对他。

等到流苏终于放开他的时候,霍去病威严刻板的面容早就已经破功,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流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认知里的流苏是一个坦荡潇洒的女子,是一个明亮得让人喜欢的人。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流苏会做这样的事情,第一次是下药,那一次霍去病理解为流苏是伤心之下做出的失常之举,反正他觉得自己那时候也失常了。

况且那时候流苏也没有做什么。

但是这一次,流苏真是强吻了他。

霍去病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更有别的什么东西,眼睛愣愣盯着流苏,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是他方才脸上的冷静严肃还有那微微的温暖都不见了。

流苏只能看到他脸上那个诡异的表情。

堂堂骠骑将军被人强吻,流苏看看他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该配上什么反应,就尴尬的看着他。

“好。”霍去病定了定心神,安静的看着流苏,然后他略微有些尴尬的伸手擦擦自己发白的唇。

“或许,日久天长,失去我的痛苦会慢慢减轻,你会慢慢接受,最好······。”

最好有一天你能忘记我。

霍去病抬眼看着天空。

流苏随着他的眼睛看去,天上青云翻涌,春雨就要下来了。

春天已然到来,霍去病已经23岁了,十七岁那一年他中了少年愁。

他本来应该缠绵病榻五年。

然而他征战了五年。

他手上的那个红痣并非天生,更不是什么守宫砂,而是少年愁,让人时时刻刻缠绵病榻,寒毒侵体,一点点,将年轻的生命消磨的只剩下伤痛和寂寞的少年愁。

可惜霍去病就是霍去病,没有人能够让他改变。

流苏蓦然想起了庄鹰。

她低笑着问霍去病:“你说,庄鹰这个时候在哪里?”

霍去病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的。”

流苏脸色的笑容更深。

庄鹰离开了长安城之后就没有了音信,反而是方杜衡,自从李之荫的毓秀山庄覆灭之后,牵连甚广,虽然有大将军求情,但是毕竟氏族元气大伤,刘彻强求方杜衡出仕,方杜衡不敢违逆,怕惹得帝王不快让家族受责难。

此时的方杜衡,已经是一郡太守,陛下似乎十分器重,本来是要让他在京城为官,陪在陛下身边。

只是方杜衡拒绝了。

京城里有他不敢见的人。

“他要是在不回来,就晚了。”霍去病突然说道。

流苏一愣,紧张的看着霍去病:“你是说庄鹰!”

霍去病点头:“再不回来,舅舅就要发丧了,见不了最后一面了。”

流苏低声道:“我派人去找他,或者,干脆让陛下发海捕文书,四海之内,就不信找不到他。”

霍去病摇头:“不必了,他若是不想来,强求也不行,一旦惹恼了他,他对舅舅更添怨愤,在灵前放肆,舅舅更加伤心。”

话说到这里,霍去病顿时觉得心中激荡,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样的疼起来,但是他紧紧咬着牙关,不肯人前显出痛苦的神色来。

流苏只消眼角一撇就知道他是疼痛发作,却不能多说。

霍去病不肯人知道他辛苦,流苏便不能表露出丝毫疼惜。

“庄鹰会来的,他一定会回来见舅舅最后一面的,他那么可爱,那么善良。”

那么像你。

流苏轻轻在霍去病耳边说着话,一面心中打定了注意,一定要想办法把庄鹰找出来,不管他是想来还是不想来,一定要让庄鹰老老实实出现给卫青上一炷香。

不然,不仅霍去病遗憾九泉,庄鹰日后也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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