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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转回正题吧,顾小姐,今后你每天的工作就是……”
“我每天的工作?”顾盼狐疑地抬起头来。
沈默点头道:“是啊,你不是来应聘的吗?”
“可是你什么都不问我,就打算用我了?”按照以往求职的经验,不经历重重关卡岂会轻易得到一席职位。
沈默笑了起来,“我该问你什么呢?你来应聘,我在招聘,我们各求所需,不是很好吗?”
“你不怕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她总觉得他的做法过于莽撞。
“你说你能吗?”他依旧笑得坦然。
“我……”这下反倒是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当然,如果顾小姐你改变主意了,我还是乐于你另谋高就的。”沈默眨了眨,双手轻扣在桌前。
“不是,我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话音刚落,就听见沈默低沉的笑声,顾盼开始后悔起自己的急躁来。
好在这个男人不会让女人尴尬太久,立即正经道:“从明天开始你需要为客人做预约,整理档案,和……煮咖啡。”
“煮咖啡?”他喜欢喝咖啡吗?
“不是我喝。”他一眼将她看穿,“是煮给客人喝。”
他继续解释道:“我从不喝咖啡,只是我在美国开诊所时就养成一个习惯,会在和客人交流之前,说一句‘相信我,请坐;不相信,我的秘书会请你喝咖啡’。”
“那你在美国的秘书会不会很忙?”
“敲相反,她每天闲得很,不过可惜的是……”沈默打趣道,“我们的咖啡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过期。”
顾盼被他逗得也笑了出来,“好的,我想我确实能够胜任。”
“那祝我们合作成功。”
沈默走到她身边,将右手递给她。顾盼稍一犹豫,但还是伸手握住,两人交握。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掌不若他的笑容一般温暖,相反却是冰凉得很。
“那顾小姐……”他开口。
“叫我顾盼好了。”
沈默低笑了下,还是坚持道:“顾小姐,看你精神状态并不好,是否需要帮忙?”
他的陌生令她内心一颤,但还是淡笑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问我是要坐下还是喝咖啡?”
“好啊,顾小姐你觉得呢?”
顾盼缓缓道:“给我一杯咖啡吧。”
沈默的诧异一闪即逝,她是第一个问他要咖啡的人。
“不过我想坐着喝,可以吗?”顾盼续道。
……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大笑,他大笑起来竟和孩童一般毫无芥蒂,肆意放纵,不若先前的温文尔雅,却更让她舒心许多。
“好,当然可以!”
“我看我还是不喝了,唯恐喝到过期的咖啡。”说完,顾盼也笑了起来。
心理诊所的咖啡可不是好喝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做他的“客人”。
在沈默的记忆里,这才是他们的初见吧。
沈默听到门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还有自来水冲刷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两声轻呼,他将客人的档案合上,笑着等候他的秘书将一切烂摊子收拾好,然后无事人一般面带微笑地将鄙茶端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和她的办公室有一面玻璃窗之隔,之间垂着百叶窗,通常为了客人的隐私百叶窗终日垂着,但每到午休时间他会调整百叶窗的方向,花稍许时间观察一下她的秘书。
而顾盼果然不负众望,她有时忙碌有时偷懒,更多时候是发呆。他这个老板不会苛责属下,何况他只有这一个属下。
还记得她第一次称呼他为老板,他皱起了眉头,纠正她可以唤他沈医师或者沈先生。她说,她不是他的客人,无须叫他医师,同在一个屋檐下,叫先生也太过见外。他笑,他也不是商人,怎能叫老板。她却振振有词,既然开门做生意,又是她的衣食父母,唤声老板也属情理之中。
虽然他是个心理医生,却看不透她的想法,拗不过她的歪理,只能点点头默许了。总体说来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秘书。在他眼前,她能干,她体贴,她似无缺点,他很满意。但在他身后,他只看到茶水间最底层的柜子里藏着无数砸碎的玻璃杯和做坏的点心。那时,他只会挑挑眉,不声张地再合上柜子,一切秘密就像他的秘书一样表里不一。
“咚咚”。
顾盼敲门进来,果然已经换上一派精干秘书的模样。
“老板,你的鄙茶。”
“谢谢。”沈默道谢,抬眼问道,“张太太预约了今天,她来了吗?”
“是的,我已经为她泡了茶,就在外间等候。”
沈默点点头,“十分钟后你请她进来吧。”
“好的。”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开口,“张太太似乎视你为神仙,她说她把从前求神拜佛的钱都用在我们这儿了。”
沈默笑了开来,模棱两可道:“我们这里确实比求神拜佛有用多了。”
顾盼退出门来,张太太立即迎了上来,“顾秘书,沈医师他说能见我了吗?”
“他还在休息,待会儿沈医师会请你进去的。”在客人面前为了显示专业,她还是唤他医师。
“应该的、应该的。”张太太理解道,“沈医师每天都很累的,应该休息、应该休息。”
顾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请张太太到一边坐下,“看来沈医师真的为你解决了不少问题。”
“那当然,要不是沈医师,我们家……”张太太及时刹车,尴尬地看了顾盼一眼,干笑道,“反正沈医师真的很神啦,好像听我说几句话,看我几眼,就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烦什么,神得不得了。”
真有那么厉害?顾盼心中问道。
内线响起,顾盼接了起来,连连应声后对张太太说:“沈医师请你进去。”
“好的、好的。”年满五十的张太太兴奋地抓着她的手袋就往里间走去。
顾盼叹了口气,将手撑住脸颊,环顾着整个诊所。诊所的面积不算大,开业的其实也就沈默一个人,但生意却一直兴隆,很多回头客或者老客人介绍来的客源络绎不绝。他们都说沈默能够看穿他们的心事,她却认为是他们太夸张。如果沈真能看穿心事,怎就不知她的一腔情意?
诊所的门被推开,细跟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发出“噔噔”的响声,还未见到来者,顾盼先带笑招呼:“沈氏心理诊所,欢迎光临。”
这句开场白自然不是沈默教她的,从未做过秘书兼前台的她只能从SPA馆小姐那儿偷学一招,可惜中不中,洋不洋,她自己听来都觉得别扭。心情郁闷的人才会到诊所来,她还欢迎光临,虽然说的是实话,所谓招财进宝,可也过于无良了些。
“原来是赵小姐,又来找沈医师吗?”
视觉和嗅觉同时受到荼毒,赵婉君低领口高开衩的火色裙装和身上“一生之水”的香味同时让顾盼不自觉地退后半步,口中却还热情招呼着。
赵婉君按住顾盼拨内线的手,一双盛满委屈的眼睛对着顾盼眨啊眨,“顾秘书,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找我?顾盼更是惊讶地跌落在椅子上。
“赵小姐,你没开玩笑吧?我可没有心理医生执照哦。”也没有面对你的耐心。
“呜呜呜……”话还未说,赵婉君先低泣了起来,虽然眼眶丝毫没有湿润,顾盼还是递过纸巾。
“赵小姐,有话好说,别哭啊。”
“顾秘书,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顾盼干笑着,一根一根将赵婉君扣在她手臂上的十指剥离。
“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上个礼拜我男朋友向我求婚……”赵婉君低低地说起来。
“这是好事啊。”
“可是我却拒绝了。”
“啊!想清楚也好。”
赵婉君瞄了顾盼一眼,“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为什么关她什么事?
赵婉君垂下了头,声如蚊蚋地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模模糊糊中顾盼还是抓住了关键字,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朝里间望了一眼道:“是因为沈医师吧?”
“顾秘书,你讨厌,干吗说出来吗?”赵婉君娇羞道。
顾盼额上隐隐浮上几道黑线,只能僵硬道:“那赵小姐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我……我也不知道。”
顾盼斜眼看着二十多岁的赵婉君模仿二八少女般扯着纸巾的模样,只能将椅子再往后挪着。
“不过每次来这里,沈医师都对我好温柔好温柔的,我想他大概也……”说着,她痴痴地笑了起来,“所以,以后就麻烦你顾秘书做个红娘了,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德。”
唉,温柔害死人啊。她才不要接这个烫手山芋。
“那个……其实沈医师对他的每个客人都很温柔。”这是事实,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一视同仁。
“不可能,沈医师还把他的手机号码给我了。”赵婉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不是联通的那个号码?”
“对啊,顾秘书你也有吗?”赵婉君睨了顾盼一眼,满脸不相信。
还未做上老板夫人,已经学会摆夫人架子了,不可不可,这种女人万万不可扶她上轿。
“不止我有,这里所有的客人都有,这只是沈医师的工作号码而已,也只有上班时才开机。”
事实就是如此残忍,这下赵婉君真的急得挤出了几滴眼泪,这下该如何收场,恐怕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你也知道沈医师是个很尽责的心理咨询师。”顾盼开始循循善诱。
见赵婉君顺从地点头后,她续道:“所以他更不会和客人恋爱了,这是‘工作守则’所不允许的。”
这下赵婉君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低低地呜咽起来,顾盼先前递给她的纸巾总算派上用场。
而顾盼却洋洋得意起来,她早料到沈默是个视职业操守为己任的人,所以当初才不愿做他的客人。做客人?一辈子客客气气?不不不,她可志不在此啊。
“早知如此,当初我宁愿一辈子都医不好头痛病。”
听赵婉君如此说来,顾盼倒开始同情起这枚花痴来,只能拍着她的背,将一盒纸巾都推到她面前。看来爱情真如含笑饮毒酒,眼前的赵婉君便是一例,如此饮恨竟然是因为余毒清得太过干净。
正巧,楼下快递公司的小弟又送来今天的第二束鲜花。
赵婉君见外人到来,立即抹干了眼泪,不待顾盼签收完便问道:“谁送的?沈医师的女朋友?”
“不知道。”抬眼对赵婉君笑了笑,顾盼意味深长道,“或许只是又一位普通病人吧。”
赵婉君立即红透了脸,讪讪地离去,忘了道别。
顾盼挑了挑眉毛,她认为现在的赵小姐比来时更需要沈默做个心理安慰。何必笑他人,她自己也不是同样情况?顾盼耸了耸肩,将自己抛在椅背中,瞄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哦耶,再过十分钟就可以下班走人了。
回到家里,顾盼闲来无事清理起药箱来,把各类药分门别类,把过期的挑拣出来。
她拿起还剩下小半包的安眠药,沉思了良久,然后将一年前的药通通倒出,偏偏留着已然破旧的药袋,仔细地贴上标注,夹进一本笔记本里。
想她自从跟着沈默后,工作十分安逸,虽然没有以前公司里的高收入、高福利,但她也甘之如饴。其中原因,其实也和那些送花的客人一样,她对她的老板有非分之想。
她不相信一见钟情,但第二次见到他却让她相信缘分的奇异。可惜,她的上司谨遵办公室守则,决不乱搞男女关系,他们除了工作交谈,“你好、再见”的问候和难得共进工作午餐外并无任何交集。
不过也幸好,她不是他的客人,因此,她告诉自己还没有死会。
想到这里顾盼敲敲自己的脑袋,骂了声白痴。在他面前她始终努力扮演一个完美的秘书,没有脾气,近乎全能,咖啡插花泡茶几乎样样在行。他岂知每次她对着那些花儿都恨不得剪断它们的枝丫,拔光它们的花瓣。
啊!她快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所谓女人是同行,同行是敌人,女人更是天生的宿敌。
渐渐地,她成了他的花奴,替他修剪枝叶,替他料理花心,替他推挡示好的女人,替他安排会客的时间和地点……她真是一个全心全意的秘书。
但背对着他……嘿嘿,顾盼突然对着镜子大吼一声。
她才会露出她小气嫉妒的一面,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好似聊斋里的女鬼。
闭上嘴,松了气,失落的小脸往左侧一歪。
女鬼也受爱情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