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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看花阮郎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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窟佛赛结束。

人们知道的事:当七佛伽蓝向天下承认此季赛事结果时,各地赌场沸反盈天。

人们不知道的事:七破窟部众悄然撤离长白山时,厌世窟主昙逗留了一段时日。

自从比赛返回,有台型尚一直处于闷闷不乐的状态,因为——他多了一个师叔。为此,他面壁思过,念了一卷《般若心经》。

此时,熊耳山,夜多窟——

输赢的区别在哪里?

“对我尊而言,是输是赢并不重要。”昙手托瓷瓶,拈了一小把紫色的茶叶放入杯中。

众窟主相视一眼,以沉默表示认可。

通常,输方在第二年的同一季时间段内,无论何事,任由赢方差遣。对玄十三而言,输赢在其次,让七佛伽蓝的和尚丢脸才是重要。赢,来年可以调遣伽蓝和尚做任何事,让他们去酒楼当小二,去歌馆当看护,去押镖送货,去船上做苦力……啊,想到那群和尚的苦脸,众窟主皆是双目炯炯,唇边勾笑,兴奋莫名。

若是输了……互相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众窟主不改向往——输,便可借机挑衅,寻机报仇。

所以,无论是输是赢,七破窟总有理由。

这次,赢——任意差遣和尚,闵友意凄美爱恋史上又添一笔,最重要,夜多窟掌誓言部,即是帮助某人实现他要做某事的前提条件,这也是誓言部的日常职能。

七破窟实现了饶奋藻所提出的前提——“贝兰孙背负渐海鳞牙请罪”,所以,饶奋藻将实现他“一两银子卖掉松杭一带产业”的后果。或许,饶奋藻当时不过是一时冲动,他也认为此生无法为长子报仇,便将心中悲愤发泄在言辞中。只是他没想到,七破窟实现了他的愿望,现在,该他实现他的诺言。他要卖,势必得有人肯买。

谁肯买?

一两银子买一大片产业,这种满打满算都不亏的生意,任何人都愿意做,问题是,七破窟不会让任何人都有这个机会。

如今已不是“谁肯买”的问题,而是,谁能买?

谁能?

七破窟。

七破窟在春季比赛中赢了什么?仅仅是明年同一季对七佛伽蓝的差遣?不不不,玄十三最初的目标就是饶奋藻。坦白而言,是饶家山庄的产业。饶家三代以来一直掌控松杭河运,码头无数,商船无数,一旦将这片产业卖掉,卖的不仅仅是码头和商船,更有对这片河道商界的运输掌控。玄十三看中的正是这个。

因此,七破窟不费吹灰之力,以一场比赛,一两银子,取得松杭河运的掌控权。

轻易。

香沉铜兽,厌世窟主摇摇茶杯,突然笑道:“你们说,嫣这个时候在干吗?”

“他还能干什么?”扶游窟主郦虚语妍然一笑。

闵嫣在干什么?

他在求亲。

长孙家在四川尖锋城一带算是高门大户,而今的当家之主是长孙幢相,也就是长孙淹的爹。

长孙家以挖丹矿起家,这点闵嫣早从扶游窟主那儿得知,长孙幢相向佛,他也知道,但有一点他不知——长孙家挖矿起家时,祖上是一名寡妇,虽说到了这一代,长孙幢相生得两子一女,但他对祖宗的训教却十二万分的顺从。这意味着——想做长孙家的女婿,行,必须入赘。

入赘就入赘,他是没什么所谓。只是,他没所谓,有人却大大的“有所谓”。

这“有所谓”之人,正是长孙幢相。

向佛的长孙父亲幢相大人,绝对不允许一个花名盛传的浪子蝴蝶入赘,管他是不是风流俊朗的玉扇公子。所以,五月春末的午后,月襦长袍,美髯微须,颇有文官气质的长孙老爹,当着大小儿子的面,拍案大吼:“他休想抢走我的淹儿!”

想到四天前的求亲,长孙幢相面有青青菜色:那姓闵的哪有提亲的诚意,根本是恶霸抢亲。

四天前——

“让开让开!”日光灿烂,一群部众开道,三五成群拥在长孙大宅门前。

闵友意一身恶俗的花衣袍,下巴微抬,头微微右倾,双眸懒懒半斜,典型的恶霸口气,“你家老爷呢?老子是来提亲的。”

木奴与寂灭子交手,未过二十招,木奴输。

随后,穿得花枝招展的玉扇公子咬咬口中不知从哪儿扯来的青草,歪唇一笑,“去,告诉你们老爷,老老实实把你们小姐交出来……”衣袖突然被人扯了扯,他回头。

“公子,您是来提亲,不是来抢人。”

“不抢人?”闵友意搭上自家侍座的肩,“不抢人,你给老子弄这么多花样干吗?”

寂灭子瞪他。

昨天,是谁用凶悍的眼神吩咐他?

昨天,是谁用凶恶的语气命令他?

是谁?

两人正用力互瞪,长孙幢相已命家仆拿刀的拿刀,拿棍的拿棍,意图抵抗到底。

软绵绵的家仆根本不经打……闵友意撇撇嘴,索然撤退。

恶霸!恶霸n脱脱一个恶霸!

“是,爹说得对,我们绝不能让小妹被那种人给糟蹋了。”长孙大哥对父亲的话极为赞同。

想到三天前的求亲,长孙大哥面有青青菜色:那姓闵的哪有提亲的诚意,根本是来挑馆寻仇的。

三天前——

清晨,凉风拂面,一日之计在风清日朗中拉开帷幕。长孙家仆打开大门,门外黑压压一片,看清之后,吓得家仆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门外,部众列立,皆抱剑于怀,两手交叠在胸口,脚分八字开,表情冷硬。为首的是一名白衣公子,腰飘浅紫,俊颜如玉,一笑倾城。只是,俊公子玩着长剑,手腕遽翻,舞出银丽清亮的剑花,转眼,剑尖托在了家仆的下巴上。

“你家老爷呢?”

“请……请问公……公子,找我家老爷何……何事?”家仆抖着胆子开口。

“你认为老子找你家老爷,能有什么事?快去!”剑尖向前一送,吓得家仆手脚并用,急入内厅通知家主。

长孙大哥起得早,正在偏厅读书,闻讯赶来,入眼的便是一位俊公子临日侧立的身影,一袭对鹿花树纹绫袍,清风入袖,一派逍遥。

长孙大哥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是——好一个俊品儿郎。

只是,那人转着手中的清冽冷剑,轻轻甩手,叮,剑身钉入大门,他轻轻拔出来,那姿势,那神情,那股轻松,仿佛只是从布上拔出一根针,然后,他再甩手,又是一叮,剑身再度钉入大门,他再拔……反复六次,大门被他钉出六个小孔,若非他出声阻止,俊公子似乎还会一直甩手、拔剑、甩手、拔剑……照他这么个玩法,长孙家的大门已经不能用了。

长孙大哥第二个念头是——莫不是生意对头?

挑馆的!寻仇的!就是不像来提亲的。

“是,爹,大哥,你们说得对。”长孙二哥,也就是长孙肥,用力点头。

想到两天前提亲,长孙肥面有青青菜色:那只蝴蝶以为乔装一下,他便认不出他的真面目吗?

两天前——

一切都很正常,媒婆,聘礼,喜队……突然,有人惊呼:“快看!”

夜多部众岿然不动,闵友意抬头,张嘴,扬眉,他……呆如木鸡。

屋顶上跳来跳去的是什么,仙女?

撒花?

撒完花就不见……

“谁的主意?”他不过是下个聘,不用这么夸张吧,还飞天?

“扶游窟主。”

“郦、虚、语!”他咬牙低叫。

表面上看,书香门第,翩翩公子,骨子里,根本是一只狂蝶浪燕。

所以,完全不用怀疑,闵友意提亲仍然未遂。

后院花厅,长孙淹正在……发呆。

自宝马镇返回,一路顺利,回家后,却失了宁静。外面吵吵闹闹的,她不是不知道,特别是,家中近来买了十条狗,非常凶的那种,家中厨伯叔叔的刀啊铲啊都重新磨过,非常犀利,大厨贵伯曾有一次在她面前挥舞新磨的大菜刀,差点就见血封喉了。

尤其,爹特地从镖局借了一批虎背熊腰的镖师,说是护院。

天见可怜,她家虽是生意人家,最多也只养几条护院犬,如今倒好,拿刀的天天磨刀,扫地的天天练棍,草木皆兵,让人以为战线吃紧,百万大军压城而来。

吵闹归吵闹,她不是故意装糊涂,而是不明白,他们之间何时……生了情?

她是瞧他妩媚如青山,他也的确问过她“会不会负他”这个问题,她是怎么答的……呢?

想……努力地想……

“淹儿?”有人轻声叫她。

她似乎没有回答,他对她何时生了情……

“淹儿?”

抚心定气,她恍然回神,对上一双温润似水的眼。是……

“太冲。”她歉然垂眸,看向他画的画。

当那人吼着要娶她时,楼太冲除了脸色发青之外,实在没什么大的反应。回到家中,他每日申时过后总会来她家,一来探望她的伤……不自觉摸摸脸,其实,已经全好了。

爹娘和大哥二哥都满意楼太冲,她也不讨厌……不讨厌……乌眸不禁又瞥向敛眉作画的男子。

在爹娘的默许下,他每日相伴,相对无言时,她会绣花,他会作画,谁说没有些绻绻情意在里面?

这情意……就如荷塘里的睡莲,当时间在静淡中一点一滴流逝时,仿佛沉淀了什么,却兴不起半分波澜。

绿丝绦,草如袍,楼太冲是形俊之人,而她,一向不讨厌形俊之人……

“淹儿,闷了吗,可要去花廊走走?”放下墨笔,楼太冲体贴一笑。这些日子,他任闵友意在外闹着,绝口不提退亲或放弃。

这人……当初为何会以一佛之画向长孙家提亲?

“淹儿……”楼太冲见她无意走动,也不勉强,只道,“很早以前,我就听说长孙家的嫁袍绣得好,稍后,听说长孙家的小姐娴熟慧雅,长孙老爷又要求提亲的公子先送上画像,我便前来一试。”

试?她疑惑地侧眉。

“在七佛伽蓝,我第一次见到淹儿……”楼太冲浅浅一笑,眼中氤氲恍惚,仿佛回忆……淡淡檀香中,一声幽魅的大吼,他见到一名女子怔怔站在闵友意身边,垂眸一笑,娇憨可人,目光追随,才知闵友意收了掌气,是因为她。及后,闵友意远远招手,她在柱边抿唇一笑,风情自现……就此,他迷在那垂眸一笑的嫣然里。

娶妻,求贤。他一直这么认为。

长孙淹定定然看着他,除了浅笑,不做其他表情。

这幅画面看在长孙幢相眼中,自是郎才女貌,美景和乐。故而,远远雕窗后偷窥的长孙父亲已经开始幼想自己抱孙子的模样……

房内,两人没听到长孙老爹心头的窃笑,转看楼太冲画的新作。

“太冲,你丹青妙笔,这世间,什么最容易画?”

楼隐侧颜相笑,一片白玉肌肤近在咫尺,低垂的颈,荷色的颊,浑然天成。心头微动,他轻轻答她:“鬼魅易画。”

“什么难描……呢?”

绿袍轻荡,楼太冲看向窗外。日影西移,在小小厢院投下大片阴影。静了片刻,他低道:“这世间,最难画的……莫若犬马。”

鬼魅易画,只因皆是虚相,提笔绘来,就如天马行空,肆意挥洒,而犬马难描,皆因实体真形,人人尽知,一笔一画皆需谨慎。

“太冲画过人……吗?”近日见他只绘花草,故有此一问。

“画过。”

“画得出他的神容……吗?”她望向窗外。

“他?”楼太冲侧了侧头。

他……她垂下眸子,眼中有一团朦胧未开的雾气。

自相逢以来,最先入耳的是他的名声,“武林三蝶”哦,“玉扇公子”哦,好一派令人神往却神秘的江湖人。真正见到他,却是在水如罗的婚礼上,他气急攻心,轻功绝顶,却以“童子拜观音”之势送上他的贺礼,而新娘,是他曾经爱过的人……他爱过吧……

送礼后,他踏风离去,再无留恋。待到再度相见,是在山中的一间茶棚,他顾目四盼,对她颔首一笑。

面对贝兰孙时,满不在乎的他……落崖时,面无表情的他……收她为徒时,浅笑低语的他……铜钟边,怒目大吼的他……温泉边,瞪目无言的他……遥池宫,教她习剑的他,追在梅非遥身后的他,说故事的他,待到比赛终时凌厉无情的他……

人的一生,不同时期会现出不出的面貌,她与他,短短三个月的相识,这些或许只是他无意中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她却全都印在脑海中。如今想来,她竟不知他的情何时系在了她身上。

这只蝴蝶,莫不是将目标转向她?她记得,玉扇公子好敌方女色,她算是他的徒弟,不算敌方吧,况且,她与他可没什么凄婉恻悱的动人情事……

皱眉凝思,楼隐不知何时离去,家中新买的恶犬开始咆哮,前院护卫的脚步声越来越紧,大概,又是他来了……吧!

叹口气,她转转手边的缬纱玉兰竹团扇,走出书房,无聊地在院中绕圈圈,偶尔脑中画面一闪,她以团扇为剑,比比记在脑中的剑姿。虽然“分花拂柳剑”在他手中舞出来能飞沙走石,但她已认定了,这就是一套杀野猪的剑法。

家人几乎认定了楼太冲将是她的夫婿,她呢?她自己也认定……了?

无聊地又转了几圈,她决定做点其他事分分神。

瞧,她就说自己很无聊了,除了绣花,她这个长孙小姐还能干什么?在家,爹娘哥哥们宠她,自幼不必吃苦,如果哪天家道中落,她还能绣花养活爹娘——这个只能偷偷地想,不能让哥哥们知道,以免他们觉得妹子瞧轻了兄长。

在家无聊,以后出嫁了,她应该会相夫教子吧……突地,她怔怔盯着院中一簇摇曳的花丛,不知想起什么,一时痴痴。

那簇花不惹眼,平常的阶前兰花,蕊嫩瓣白,小小的几珠,花上栖了一只……白色的粉蝶。

她轻轻挥了挥团扇,带动空气,引来暗香浮动,也惊了那只粉白的小蝶,渐飞渐远。

叹口气,她还是决定回房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无聊小姐。真要计较,她还有一些其他事情可以做做的……

磨墨,取纸,翻开一本书。

目过两行,心绪不定,她忍不住站起,在房子里绕来绕去,绕了半天,拿起楼太冲的画,站在窗边欣赏。画纸突然一动,她惊瞪乌眸。明明没有风,画纸中段竟然前后椅,仿佛有人在画后用手指戳来戳去。

放下画,窗外无人。

重新展开画……

“淹儿!”

她袅然抬眸,无人,无风,更无……人声。

难道她已经无聊到出现幻听的地步?

“淹儿!”

幻听?她死死盯着楼太冲的画,突然垂手将画合上,窗外,鹤影一闪,腰带旋紫,清清品品,一张笑脸出现在眼眸中,惹她呼吸一窒。

其象无双,其美无极,近之既妖,远之有望。

窗外,语笑翩然,君子如蝶。

“淹儿,你……”他看到桌上摊开的纸,砚里磨好的墨,笑脸垮下来,“你又在抄这个。”

长孙淹看着这不请自入的闵蝴蝶,心头一软。任他扯去楼太冲的画,她回到桌边,坐下,读书。

“我哪里……不如他。”闵嫣盯着画看了片刻,丢开,脚一拐,扯过圆凳,闷闷坐在她身边。

原以为,这次的比赛,也如曾昔一样,赛罢,人回,从此人千里。可她不同,夜来惊梦,他悚然睁眼,成悟:原来,他是蝶,她却不是花,她是——捕蝶人。

她困住他了,是不是?她将他终身困在密密织就的丝网内,让他望花兴叹,思春困倦?

不……

她身上有一种懒散的美丽,不耀眼,就像她手中细细的绣花针,只那一闪,已吸引他的视线。她软弱,也坚持,她娇憨,也慧黠,最重要的一点,她——不痴。

他还很愤郁地发现,只要提到形俊之人,她的眼睛就会发亮,那亮不强,亦不明显,但莹如湖水,层波荡漾。特别是,他发现淹儿不为人知的一面——她居然有一本《美男策》,还是她一字一句亲手抄的,他也不止一次见她掩卷长叹——“可恨我生不逢时,无幸遇得兰陵王,生平之憾,生平之憾!”

听听,这是一个女儿家该有的话吗?

他翻翻桌上的书,再翻翻她展放一边的书,脸皮微跳,“淹儿,你又准备将谁抄下来?”

她摇头。

“这人是谁?”他点点其中一页。

倾身细看,她微笑,“北齐高澄,史书说:澄,美姿容,善言笑,谈谑之际,从容弘雅,性聪警,多筹策,当朝作相,听断如流,爱士好贤,待之以礼……”念着自己抄下的一段文字,眉颜之间自有淡淡微笑,“虽然高澄有点好色,但玉就是玉,有瑕也是玉。”

听她清脆肯定,他的眸子仿佛聚了一湖青泉,碧波漫漫。

“只可惜……”她摇头扼腕,“高澄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死在一名厨子手上。”真是香消玉殒得她好心痛啊。

“……”碧波开始聚集,渐有风暴趋势,“淹儿,他是谁?”

长孙淹探头一看,“是宋文公,公子鲍……呀!”

管他是公子鲍还是包子公,他戳戳特别长的一行字,危险地问:“你抄这么长啊。”

“嗯,”犹不知危险临近的女子语笑嫣然,“《左传》上记,公子鲍‘美而艳’,当时,宋昭公的妻子王姬倾心于他,为了他,王姬趁宋昭公打猎之际,指使人杀掉宋昭公,将宋国送给了公子鲍。他便是后世所称的宋文公。”

他不问了。厚厚一本,还有他听都没听过的,那什么……春秋的公孙阏、澹台子羽,三国的吕布,东晋谢安的孙子谢混,北魏的崔浩,五代的慕容冲,唐代武则天宠爱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

“这张昌宗,便是杨再思赞誉为‘莲花似六郎’的金玉美少年。”

她如数家珍,他双眼暴瞪。

他也只是偶尔想写一本《群芳谱》、一本《花间集》,一本《百花录》,但仅仅只限于想,根本没写,她倒好,厚厚一本,存心让他嫉妒是不是?

这也就算了,反正是死人,但——他哪里不如楼太冲?

想到这个,闵嫣心中更悒郁了。瞧到她手边的画,他抽过来,不是滋味地再次确定:“楼太冲画的?”

“嗯。”方才不是问过了……吗?

借她磨的墨,他提了笔,在楼太冲留下的画上东加加,西点点。她见他半晌无言,表情负气,现出难得的可爱,一时莞尔,探身看去。

他在画画。

纸的空白处,他画了一个圆,圆内点了九个点……

“你怎会想……娶我?”她无语良久,终究抵不住心中的好奇,甚至,有莫名的期待。

他的笔仍在画上添添加加,身子一歪,半片俊颜在她眼中放大,“淹儿,在七破窟,我们都讨厌和尚,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她呆呆重复。

“……”他捂嘴闷笑,笔端不停,点点点,点够之后,突地将唇贴上她玉洁如珠的耳,悄道:“不知道。”

“……”他这………算不算调戏?

“我尊讨厌和尚,七破窟里全拿和尚逗着玩,但我们从来不问他为什么讨厌和尚。淹儿,我娶你,当然是因为我……“他突然停了话,以指为笔,描她眉,描她的眼角,荷腮,红唇……

她全身僵硬,抚气定神,大气不敢喘。

形俊……形俊……唇角被他的指尖刮了刮,有点心痒。这一双风流俊品的眼,勾过多少女子的心?又勾过多少女子的心而不自知?

“想娶……”他抿唇一笑,风情无边。

那日,他拈酸拈过了头,以往,瞧见喜爱的女子嫁人,他最多喝喝闷酒,那日不同,他只想先将她定下来,先印上自己的标记再说。而且,至今不后悔。

这个徒儿……真不像其他女子,他与她似乎没什么花前月下,也不曾游湖观瀑,含情脉脉,可他就是心折于她对他的那份……纵容。

“淹儿,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成亲之后,我又……又……”

“你又喜欢上哪位姑娘,或发现敌方哪位姑娘倾国倾城,你又忍不住扑了上去,是不是?”

“……”她难道是他肚子里的虫?

“你是真的想娶我……吗?”

点头。再真不过了。

“可是,你不觉得,我爹向佛,你讨厌和尚,长孙家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算是与你敌对,我……”她捏捏自己的脸,红扑扑的,“是长孙家的女儿,正符合你玉扇公子的条件。”

“……”

“对……吗?”

他眸星一闪,丢了笔,捧起她的脸,“淹儿,你以为我娶你,只是为了来一段凄美动人的爱情美谈?”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他咬牙,“爱情美谈可以一段一段又一段,但妻子只有一个,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娶她们。”说完,杏花眼润起浅浅一泓水雾,寻求保证,“淹儿,你不可以负我。”

这话什么意思?她看着他,那双眼中只有她的小影子,她不敢说话,两人贴得近,唇一动就能贴上他的……

“淹儿,你脸红了。”

“……”

“淹儿你不会负我……吧?”

叹气,她小声道:“我以为,你突然说娶我,只是因为比赛结束,你想换一段爱情美谈。”

自作孽,不可活。他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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