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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衡了一下,江渡云决定以手机短信来解决她和阳关彻的纠纷———她并不想用这个词,可事到如今她无法再找第二个词来形容她和阳关彻之间还剩下的东西。且不论这算不算另一种胆小,但不用直接面对面交谈确实让她轻松很多。
想了很久后,她用这句话作为开头,发了过去。
“HI,我是江渡云。”
短信回得并不算快,但也不慢。
“哪个江渡云?”
江渡云顿了好久。
“你只认识一个江渡云,从头到尾,只有一个。”
这次等了更久,才收到下一条短息。
“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所认识的十一岁的‘小妹妹’是我,现在这个也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
十分钟后,阳关彻还没有动静。于是江渡云又发了一条短息过去。
“是真的,你妹妹晓竺也知道。”
想了想,她又追发。
“我遇到一个奇遇,身体变小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说的是事实。”得感谢手机,她才可以如此平稳地说下去……至少从那些方格字里,阳关彻不会感觉到她逐渐升温的紧张。
又过了好久,才收到几个冷冰冰的字:“你当我白痴吗?”
江渡云怔了一下,焦急之下,手指飞快地按着:“我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问小竺啊!”
这一次等的时间比上次还要久。等到心发慌,她忍不住发短信追问:“你倒是说句话啊!”
还是没反应。
……搞什么啊?他到底问没问啊?
坐在人来人往的过道边,她的狼狈逃不过别人的眼睛。江渡云咬了咬嘴唇,难堪地别过头,鸵鸟似的以为自己不去看,别人就不会目光怪异地看着自己。手机的信号光一闪一闪,偏偏迟迟还是没有收到阳关彻的回信。忍无可忍,江渡云正准备直接拨通那个电话,手机却突然颤动起来。
是他的短信。
“算了吧。”
瞪着阳关彻发来的短短三个字,江渡云不知该作为反应。算了吧?算了吧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由阳关彻亲口说出来,她还能猜一猜他到底是说“算了吧,就你那水平还想骗我”还是“算了吧,我相信你,但我们俩从此井水不泛河水”。
老实说,她真的猜不透他什么意思,所以也很干脆地提出来。
可惜,没有下一个回答了。
打过去,关机。
他可能回家了,也可能还没有。
江渡云忍住了往他家里打电话的冲动。给他一点时间消化,也好。江渡云只能如是想。
结果她却是一夜无眠。
顶着一双熊猫眼上班的结果自然是被同事取笑,而且主管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谁让自己昨天运气不好到极点,在二楼发呆的时候被主管逮到呢?江渡云有些无奈地想。早知道如此,她就算发呆也该回到三楼再发呆。
而她的心不在焉则让三个同事都提醒过她了,再加上她频频拿出手机来看,大家都看出她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里。
“要不你干脆请假回去吧,被主管逮到你做私事,罚掉的奖金并不比事假少,更会留给主管不好的印象。”其中一个同事劝她。
江渡云想了想,还是摇头。如果让她坐在一个地方干等,时间只会过得更慢!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想了一个晚上应当足够了吧?还是想得太晚,现在正在睡觉?
“和男朋友吵架了?”另一个同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问,没等江渡云回答,又故作老沉地说:“如果是的话,别主动找他,让他找你!否则以后都得你先放下身段,哼,把他晾两天,看到底是谁放不下谁!”
江渡云无法解释,只能苦笑。时间过得前所未有的慢,却还是挪动着傲慢的脚步,到达下午。江渡云的耐心也完全用尽。
第一次用手机打过去的时候,接通的铃声没一会儿便变成“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江渡云以为他是想打过来,便放下电话等了几分钟。第二次情况仍然如此,第三次的时候,却变成“该用户已关机”,而这时她才清楚知道,那家伙不仅把她的电话挂了两次,最后还关机。
她放下手机后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惊怒,好不容易忍到下班,江渡云换了衣服便径直冲向晴空山庄。
况晓竺在对视机那头看见江渡云,当然是意外却又兴奋十足。得到主人的同意后,保安人员很干脆地就放江渡云进入了晴空山庄。
不过看到活像吞了十吨炸药的江渡云,那几位尽职的保安大哥还多看了她好几眼,江渡云本人却毫无所觉,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找阳关彻问个清楚!
如果不是况晓竺早已将大门打开,江渡云一点都不会怀疑自己将是踹门而入。
没等晓竺开口,她就怒问:“阳关彻呢?”
况晓竺眨了眨眼,“……在楼上书房……”可惜没等她说完,江渡云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她面前。
二楼的书房明显没有大门那么好运,因为它很快就生平第一次受到“拳打脚踢”。
“阳关彻,你给我开门!”
这是命令。
“你开不开门?再不开我把你门卸了!”
这明显是威胁。
“你丫缩头乌龟!开门!”
可惜京骂并不地道。
“杜杜……”听到况晓竺的声音后,江渡云终于停下手来,她转头望着一脸严肃看着她的况晓竺,又看看自己的手,突然想起晓竺对她和阳关彻的事毫不知情,更不知会如何看待她这个跑到朋友家来发疯的“朋友”呢。
“啊,那个,晓竺,我……”她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况晓竺乌黑的眸子在她脸上注视了好久,虽然没再开口,可还是让稍微冷静下来一点的江渡云感到心虚。
奇怪……不对的人明明是阳关彻,她还没见到他人呢,就先心虚起来,如果见到了,还能有气势吗?
“晓竺,我以后跟你解释,我现在找你哥有事!”她简单交待况晓竺,正准备继续敲门,那门却突然打开来。
门后,是阳关彻平静的脸和似乎没那么平静的双眼。
江渡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阳关彻就先开口:“进来。”冷冷淡淡的声音,奇异的一下子浇熄了江渡云的满腔怒火。阳关彻将门开得更宽,让她走进去。
江渡云在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喉头像被堵了东西,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她看见晓竺还站在门口,担忧的目光从阳关彻的身上又扫到她的身上,而阳关彻当着况晓竺的面关上房门。江渡云突然觉得,她的行为,其实就是标准的“自投罗网”吧?
她控制自己的目光,使其勇敢地停留在阳关彻的脸上。既然一不小心逞了回英雄,自然就得像那么回事,尽管她其实是装得非常辛苦。
“什么事?”阳关彻在她的注视下,不再一脸冷漠,反而有些不耐烦。这个意外的表情没有让江渡云恼火,而是更加平静下来。
她也不转弯抹角,“我想问,你说的‘算了吧’,是什么意思?”
阳关彻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他走到书桌旁,背着她动作了一会儿,再转过身来时,他手上多了一根点着的烟。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他抽烟,其实阳关彻抽烟的姿势很好看,但她就是不习惯,总觉得,抽烟时的阳关彻,跟她印象中的他相差太远,远得……像是陌生人。
阳关彻吐出一口烟,眯起眼,“你是说,你能变大又变小?”他微微点头,“变给我看看。”
他轻佻的态度让江渡云又想暴走,“那……那不是我想就行的,那是意外!”
“啊,所以说你‘现在’不行……是吗?”
“……对!”江渡云皱眉,声音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阳关彻仰着头眯起眼,半晌,突然平视江渡云,从他眼里射出的精光,却让江渡云的心惊了一下,“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江小姐,我不管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再追究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江渡云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这家伙其实对她的话,根本一点都不相信!
“你听我说……”
她急急忙忙插进去,但阳关彻却一脸森冷地打断她的话:“你听我说!”
被他这么一吼,江渡云也不能不闭嘴。她怔怔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激动的阳关彻,他吼出那句话后,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阳关彻拿着烟的手在发抖,而他好一会儿,才控制住那种发抖。
然后,他转过身去,她听到他决然的声音:“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一个孝子抱什么希望,是我把自己的感情给错了对象,被戏耍或是被欺骗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说,在昨天之前,我还对她有所幻想的话,现在你们两个的行为都很好地教训了我……错上一次已经很可笑,如果还继续相信那些明显的谎言,让自己再一次成为笑柄,我阳关彻也未免太失败了点。行了,到此为止,江渡云———请你带着另一个江渡云一起滚蛋吧,别出现在我和晓竺的面前,我已经受够了自己的愚昧,别让我破戒,我不想打女人,就算是骗子也一样。”
江渡云张了张嘴,好一会儿,她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尽管那声音听起来如此之远,还一点都不像她的:“……你是说,你认为我撒谎?”喉咙如此干涩,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得出来,“你觉得,‘她’也在说谎,是戏耍你,欺骗你?”
……
如此轻易就说出“喜欢”,也如此轻易就推翻那一切。
江渡云苍白了一张脸。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的出现,她也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玄而又玄,一般人绝对不会轻易相信的……
可是,正因为他不是“一般人”,她才会说出真相来啊!
不能不怀疑……那所谓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实存在。
连晓竺也能一眼认出她来,连晓竺也可以轻易接受她的改变,为什么他不可以?
她犹在努力,“你如果不相信,可以问晓竺,她也知道的……”
她不明白的是,自己的这句话为何又为让他冷笑。阳关彻轻蔑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后,又很不屑地移开目光。他走过去,拉开房门,晓竺果然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开,而江渡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和阳关彻的对话,“要我当着你的面再问一次吗?”阳关彻伸手将门外一脸迟疑的况晓竺拉进来,“晓竺,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江渡云对上况晓竺犹豫的双眼,有些僵硬却满怀鼓励地对她微笑。说啊,告诉他,我就是那个杜杜———她用眼神示意晓竺,但接下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况晓竺在犹豫了好久之后,吞吞吐吐说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我不知道。”
江渡云眨了眨眼。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而况晓竺在说完那句话后,就紧紧咬着嘴唇,低垂着眼睛,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晓竺……”江渡云喃喃不成言,她傻站在原地,只觉得一片迷茫。
“你还有什么话说?”阳关彻望着她,尽管他的语气冰冷,但他黑眼珠里同样迷茫又带着一点失望的眼神却给了江渡云重重一击。
江渡云张了张嘴,找不到一句可反驳的话,她又转过头,望着深深低下头,连脸都看不清的况晓竺。
江渡云看了她半晌,深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可怜得发抖:“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是相信我的……
况晓竺不发一言,却终于慢慢抬起头,她的嘴唇已被她自己咬得通红,江渡云从她的眼中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最终,况晓竺还是垂下眼去,说:“我不知道。”
呵———这算什么?
江渡云并不觉得这好笑,但在这种情况下,她除了笑,还能怎样?
当然,还可以走。
在眼里的雾气成形之前,江渡云没再看这屋里的任何人,她穿过阳关彻和江渡云,穿过走廊,下楼。
“杜杜!”况晓竺在她身后喊,江渡云的身子微颤,却没有停下脚步。在来晴空山庄的路上,在那间书房里,她的最后一点自尊也用得一干二净,最最重要的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人儿,况晓竺———会这样子对她!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沿着公路走了很长时间。脚似乎很痛,可是却比不上心里的痛……
走得累了,也就停下来。天空一点点暗下来,明明应当是深遂的夜空,却在霓虹的映射下,透着暧昧的红。江渡云趴在人行道旁的铁栏上,单行道上的汽车飞驶而过,带起一阵暖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在空中飞扬。到底没有哭出来,毕竟不是孝子了,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习惯压在心底。真奇怪,明明上一次从晴空山庄出来,还哭得淅沥哗啦的……只是啊,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却不仅仅是阳关彻所带给她的沉重打击了。
“如果我变了呢?如果你发现,长大之后的我,跟你想象的完全不同,你会怎么做?”
“……那我就试着,再喜欢你一次。”
言犹在耳,可是说过的话,原来都像吹过的风,是找不着痕迹的……
闭起了眼,脑海中出现的还是那个人的笑容。可惜现在面对她时,表情比冰都还要冷,语言比刀都还要利。
阳关彻……
她真的曾一度以为,他,会是不一样的……哈哈!是她太天真了,她以为他会不一样,可是凭什么他要不一样呢?
还有晓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背叛她?
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好像,从遇上那两兄妹开始,就没遇到过好事。
江渡云双手拉着栏杆,伸直手臂,身子完全向后仰,仰望没有星星的夜空,长长叹了口气。
污浊的天空,污浊的城市,污浊的……自己。
也许,从一开始,当她说出第一个谎言的时候,就该想到这样的结局。
只剩下,孤独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