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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
大茶馆里头那个白发苍苍的茶博士嘴才一开,所有客人霎时精神抖擞,全来劲儿了。
“话说天上有个天外天,天外天里有座无上殿,无上殿内有金銮,金銮宝座上坐着的便是玉皇大帝真君也。”茶博士俐落地一甩扇子,朝天一比,继续道:“这玉帝和王母娘娘虽是天界无上仙人,却是伉俪情深,令人艳羡,膝下诞有皇子公主十数名,皇子们或高大英伟或俊美潇洒,公主们由一排行至七,有的温柔婉约,有的清丽动人,却个个均是才德兼备、慈悲无双……”
“瞧你这茶博士说得恁般活灵活现,好似亲眼见了不是?”有客人忍不住笑了。
一记闪电眼瞪得客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茶博士才收回目光,满眼笑意。“来来来,正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旁的不提,咱们今儿宣古扬善的故事正角儿,嘻当!正是那位名声响亮的织女公主。”
昨儿茶博士说的是热血沸腾、神魔大乱斗的“封神榜”,不想今儿风格一转,还能说起那缠绵悱恻、可歌可泣的“牛郎织女传奇”,惹得众人不禁欢呼鼓噪了起来。
“快快快!孝子,快去叫你娘来听牛郎织女的故事,她可爱听了呢!”九桌的老妇人一拍小孙子的头,兴奋地催促道。
“唔,好……”孝子嘴里含着糖块儿,满脸黏呼呼的就这么得令去了。等孝子迈着小短腿穿街走户地把自家老娘唤来听“七夕传奇”之时,里头都已经说完一大段了。
但见大厅里跷着腿摇着扇子掮风的茶博士,说到了精采处,不忘停下来环顾那一张张听得入迷、殷切等待的脸庞,还故意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待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后,这才继续往下说。
“玉帝龙颜大怒,说道一声:‘要是赦免了你们,这天条规矩何在?’话声方落,织女泪如雨下,身畔夫君牛郎紧紧拥着她,满脸情深坚定不移,噙着泪大喊一声:‘我甘愿领罚,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只求玉帝饶了织女!’”甫到的妇人还顾不得喘,拉过孝子蹭了角落边坐下,听见这话已是心上一酸,席间更隐约传来有人吸鼻子啜泣声。
四周人人揪心难当,有个老婆子红着眼眶,不禁喃喃念了声佛,“阿弥陀佛,可怜了这对痴心的小儿女了……”
“唉,可不是嘛!”茶博士长吁短叹的,摇了摇头。“想这玉帝心也是肉做的啊,眼见牛郎待织女这般深情,岂能不动容?可天规在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只得心那么一横,开了金口:‘牛郎、织女听着!罚你们二人从今尔后,天各一方两两相望,只可人间一年七夕一会……’”
“呜呜呜……莫怪这七夕总是落下一阵绵绵细雨,想是织女哭了。”五号桌客人浑忘自己是个大男人,感动得鼻子都红了。
“玉帝罚完了这对小夫妻,陡然想起,哼!要论认真追究起来,牛郎和织女私奔,都是那多嘴多舌的信鸟喜鹊主的谋、闯的祸,还有那一干从犯,忠牛、天兵、天将,个个都跑不了!”茶博士手中扇子一敲桌面,状似怒不可遏。“玉帝神目一扫,见那喜鹊早吓得伏倒在地告罪求饶,忠牛沉默不能开口,只是垂首认错,还有一向深受器重的天兵与天将,双膝铁石般重重落地的模样……”
“哎哟,万万可不能罚重了,他们也是心疼那对小夫妻呀!”孝子的娘脱口而出。
“是啊是啊,就是说嘛!”众人七嘴八舌,点头称是。
“玉帝的尊严脸面都被这四个不成材的东西给扫了,岂能善罢甘休?”茶博士叹了一口气,“登时颁下御令:‘来呀,立刻将喜鹊、忠牛、天兵、天将打下凡尘历劫去,未能将功赎罪、未到刑满,不得回天!’”
“这可太惨啦……”
“唉,谁让他们私自叫唆人家小夫妻私奔呢?玉帝这么判法,也实属应该呀!”
“他们不也是为了成全这桩千古美事吗?”
“说得对!爱情是无罪的!”
大厅内众人议论不绝,有的同情,有的赞成,可更多的是为那四名热心实意的首脑从犯打抱不平。
在茶馆二楼雅座里,有一名身材娇小丰润,发黑如云,可爱小圆脸、圆圆眼的红裳俏媒婆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已经憋了很久很久了。
招……谁惹谁……她这又是招谁惹谁啦?!
想她今儿好不容易才哄诱——其实是拐骗——一对青年男女前来相亲,可两人才一坐下来,茶都还未喝上一口,连相互打量抛媚眼的时间也无,一楼厅里那坏人好事的茶博士就开始讲古论今。
搞得两个主角尽顾趴在栏杆上听得津津有味,谁理她这个红娘媒婆还巴巴儿地坐在这里,准备好的双方姓名身家背景兴趣嗜好等等,全卡在喉头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九十一……我的第九十一对啊啊啊……”她趴倒在桌上,不住哀号,只差没口吐白沫。
都已经过了六世……整整六世……
这一世是她的第七世,要是在这一世还未能集满一百对良缘佳偶,她这辈子——不对,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下下辈子的每一辈子,都回不了天庭啦!
是的,没错,好死不死的,她正是一楼大厅那茶博士口中古记儿主角之一的——喜鸦。
喜鹊没精打彩地走出大茶馆,掖在腰间那条象征媒婆的红手绢,随着她沉重的步伐也有气无力地微晃着。
为什么说亲道媒变得越来越难了呀?
虽然一开始难过被打入浊世,可喜鹊初到人间的当儿,依然满怀雄心壮士心。
她谁呀?她可是吃了太上老君金丹——其实是药渣——的信鸟喜鹊耶!虽然说是误打误撞误食药渣,可那神奇功效却让她原本钝钝的脑子和心眼长得越发齐全,连带口舌都益发灵巧了,所以要将功赎罪,在人间牵成一百对佳偶的任务,定是小菜一碟。
没准儿还毋须三年五载,她就已将功抵过,堂堂正正踩进南天门了。
可万万没想到,第一世她才说成二十对的姻缘,后来就翻脸了十九对半,剩下的半对江湖儿女,还是看在她因为扑身上前阻止他们刀剑相向,被生生捅了一刀一剑,半死不活的份上,答应了她“临终前”的恳求——
拜托你们……再相处看看嘛……我真的不能业绩挂蛋地撒手人寰,我会死不瞑目的啊……
就看在她因劝架而亡的“面子”上,那对江湖儿女果然凭着一句义气,没有和离。
但是喜鹊的第一世,以惨烈收场。
接下来的几世,已不敢再小瞧凡人智慧的喜鹊战战兢兢,饭不敢多吃,话倒是多说了好几大箩筐,总算在第六世结束前,牵成了五十对良缘佳偶。
而这一世,也就是第七世,打从出生以来就能量惊人,才刚呱呱落地就懂得小小左手牵住爹,小小右手握住娘,把一对原本吵翻了天的夫妻拿捏得心都软了,自此破镜重圆,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接下来更是一鼓作气,从还没开始会讲话起就四处作媒,自邻家大哥哥到村家大姊姊,只要一对上她甜甜的小嘴和弯弯的笑眼,原本只有三成意愿也成了十分愿意。
所以这第七世她可谓实力满满,不到十七岁便成就了四十对佳偶,现在就只等完成最后十对夫妻的金玉良缘,便可功德圆满,不日飞升,回返天庭覆命。
可、是——她就知道不能那么快放松戒备。
光是去年底到今年初,她这十对怎么配就是配不对盘,不是相看两厌的,就是郎有情妹无意,要是有情有义的,偏偏就遇到棒打鸳鸯两分飞!这这这……这都是怎么了?难道玉帝大人气还未消,故意折腾得她团团转不成?想起昨晚睡大觉时做的梦,她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她梦见了土地爷爷抚着胡须,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地对她说——
“小喜鹊啊,玉帝发令下来,说。祂老人家已经忍了妹很久了,眼看忠牛和天兵天将都已经有型有款、有模有样了,光是叫你作个一百对的媒,还在这儿一辈子又一辈子的瞎混。玉帝发话了,今年若是过了七夕,妹还未能集满这一百对良缘佳偶,就罪罚你魂飞魄散、三界之内无可容身。唉,你、你就多保重吧!”
一想起土地爷爷代传的那番旨意内容,她浑身掠过了阵阵冷颤,脊梁骨都凉透了。
魂飞魄散、三界之内无可容身……有没有这么惨啊?
这明摆着就是柿子拣软的捏,不对,简直是欺压忠良……可仔细想想,犯错受罚也属天公地道——
私奔事件的的确确就是她教唆的呀!
本已借了熊心豹子胆怒上心头起的喜鹊,又立刻被一盆理智冷水浇清醒7,恢复愁眉苦脸的垂头丧气样。
“不过在这儿哭爹喊娘又能抵什么用?”她抬头挺胸,脸上绽放战斗光芒,紧握拳头。“缅怀过去不如放眼未来,对!是时候开发新对象了,最后十对,最后十对,我来啦!”
就在此时,像是嫌她还不够倒霉落难似的,头顶上方蓦然轰隆隆响起了一记落雷怒吼—
“媒——婆——子!”
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喜鹊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霎时全消失无踪,连头也不敢抬,不争气的膝盖自动打起了摆子,脑门儿更是突突痛了起来。
就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就只有一个人——
范雷霆!
头衔:皇城十万御林禁卫军总教头。
年庚:恰满三十。
外表。抬高大威猛,粗犷阳刚。
长处:武功盖世,一手愤雷刀法出神入化,无人能敌。
嗜好:忠君报国,保卫皇城。
身家:金满盆银满钵。
备注:手握兵马重权,同时是皇城范门十八代单传唯一嫡子。
对像:是女的,好用就好。
目标:为子嗣单薄的范家开枝散叶,六男六女为好。
姑且不论前头几项,光是看后面两项要求,喜鹊第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就是:总教头大人,小的帮您配只母猪可好?
不过这种掉脑袋的话,她自然是不敢畅然抒怀的。
吞了口口水,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已是满面堆欢,樱桃小嘴往上弯。“哟!什么风把公务繁忙的禁卫军总教头吹来啦?”膝盖稳住……稳住,别抖啊!
“你,在耍我吗?”一双蹙得紧紧的浓眉和愤怒目光直直逼得她老近,几乎与她鼻尖对鼻尖。
对上那沉沉压迫震摄感惊人的脸庞和灼热气息,喜鹊本能的屏佐吸,如果可以的话,还真希望心脏可以暂时喊停一下,免得跳得太大声给他听见,又该惹得他越发怒火冲天了。
“耍你?大人啊!冤枉啊!小的纵有一百颗熊胆也不敢耍总教头大人你啊!”虽然尚且分不清青红皂白,不过冤还是先喊了再说。
范雷霆勉强自己弯下腰来,直视着这名个头仅有自己胸口高的小媒婆,古铜色大手紧握,微微发出筋动骨震的喀喀声。
他像是在忍,并且强迫自己不要一把捏断她该死的小脖子!
喜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冤?”他突然笑了。
喜鹊脚底板突然间寒气直直往上冒,她尝试着回了一个颤抖的微笑。
“给你条活路,回答爷一个问题。”他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幽深得极为不祥。
“大、大人请问。”她吞吞口水。
“今天,本该是什么日子?”
今天?
喜鹊一愣,疑惑地回道:“今天是十五,月圆,宜建灶上梁出行嫁娶……咦?范大人,今儿不是你娶新媳妇儿的大好吉日吗?瞧你这一身喜袍,不在府中迎接新娘子喜轿,倒跑来这儿做什么?”
“是啊,爷不在府中迎接新娘喜轿,倒跑来这儿做甚?”他的语气很淡很淡,却听得她又是一阵心惊。
“难、难不成……”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难得有张嘴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嗯?”范雷霆森森然哼了一声,像是相询,更像是等着看她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新娘子‘又’逃婚了?”她脸色发青,眼前阵阵发黑。
“好一个‘又’字。”他盯着她,冷笑。
“我的玉帝大人啊!”她都快晕死过去了,忽地心念一动,突然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吼道:“所以你亲又结不成了对不对?对不对?第九十对,你是我的第九十对啊,我好不容易才办完第九十对——”她不要再从九字头变回八字头啊啊啊!
范雷霆万万没想到这个矮不隆咚的小女人竟敢当街揪住他不放,非但一双雪白得像馒头的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衫,连胸前两团柔软圆润的……也紧贴在他胸膛下方处,霎时,有股软热幽香隔着薄薄春衣透肤而来。
他尚且来不及感觉到浑身冒出的燥热感是什么,一个擒拿手就将娇小的她翻转身子压制住了。
“啊啊啊……”喜鹊被反扭的胳臂险险断掉,痛得豆大泪珠直冒,惨叫连连。“痛痛痛!”
他一惊,闪电般松开了对她的禁箍,心下掠过了一丝懊恼。
他范雷霆这辈子杀敌制夷绝不手软,可从不打女人的。
没料今日却对个头还不及自己肩头的小女子动上了手,虽只是轻轻一记擒拿,可她通身上下软嫩得像枚包子似的,又怎生受得了他习武之人的粗手大脚?
“对——”他僵硬尴尬地开口。
原本硬着头皮想道歉,可抬眼见到她哀怨地揉着胳臂,嘴里还兀自气愤地隐念有词,什么“到底有没有诚意成亲啊?”、“老娘多年信誉都毁在你手里”、“还让不让人活了”……范雷霆心底那丝愧疚感霎时一扫而空。
究竟是谁令他堂堂十万御林禁卫军总教头的颜面一次又一次尽扫落地的?
他浓眉倒竖,粗犷脸庞又是一沉。
喜鹊嘴里原还念念叨叨着,眼角余光一猫见那黑得像锅底的盛怒脸色,刹那间吓得话全吞回了肚子里。
糟了!她小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