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证人宣誓就位。
狄米丝望向控方大律师,用英语道:“史密斯先生,你可以开始提问。”
“好的,法官阁下。”史密斯站起身,开始用英语询问问题。
“动议删掉证人这句话,因为是猜测。”
当证人回答完史密斯的第三个问题时,一个高大的男人马上起身反对,态度从容,言语冷静。他就是狄洋,法学博士和政治学博士,专做国际大案的大律师。
大律师,即讼务律师,在法庭上主要用英语表达。如果当事人和证人不懂英语,可向法官申请翻译。所以,能够担任大律师的港市人通常都有很强的海外背景,英文的流利程度只有接近母语的人才敢挑战这项职业。
狄米丝宣布:“删掉这句话。”
“我的问题问完了,法官阁下。”史密斯朝法官席上的狄米丝颔首,态度有礼。
狄米丝点头。
狄洋开始对证人展开一系列的提问,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显示出过人的智慧,娴熟的逻辑和语言技能,让原本镇定的证人开始显露出惊慌,变得语无伦次。
控方大律师反对声迭起:“反对!辩方在误导证人。”
“反对有效,证人无须回答。”
坐在首席台上的狄米丝,始终保持一种严肃与庄重的表情,冷静地关注案件的是非曲直,用寥寥数语主持庭审,右手执笔,偶尔在文件上做笔记。
证人证词的前后矛盾和摇摆不定,气得史密斯靠在椅背上闭目平气。
惊呼彼起此伏,法庭顿时喧哗一片。
“肃静!”狄米丝击着法槌,喝止喧闹的人们,无意中对上穆恩的视线。
好几次,当她望过去,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回以微笑。并不是说他反应多快,而是因为他一直在注视着她。无视律师的针锋相对,无视证人的言不由衷,无视案情的跌宕起伏,仿佛只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身心的焦点只落在她身上,薄唇始终噙着一抹优雅的微笑。
狄米丝的脸上冷静如水,但心态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的目光太专注,令人坐立不安。
做了两个深呼吸,她迅速让自己的情绪进入到平静状态。她知道,即使轻风拂过般的波澜,也会让公正的天平倾斜。
她敲击着法槌,无视那道灼热的视线,严肃喝令道:“肃静!请在法庭上保持肃静!”
十几秒后,喧嚷的法庭恢复平静。
然后,众人屏息等待陪审团的讨论结果。
这确实是个令人感到非常痛苦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流逝,陪审团达成一致意见。
面对呈上来的结果,狄米丝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她面向众人,神态平和、庄重地宣读判词——
“在本次案件中,已故病人经多方确诊患有不治之症,遭受的是难以忍受的无限折磨,向医院递交有本人亲笔签字的申请书请求安乐死。”
穆恩专注地凝视着她,在法官宣读判词时,没有身为当事人该有的紧张和忐忑不安。优雅的神态,仿若置身于宴会中,正在聆听主人的欢迎致词。
“根据一九八五年港市一名男子在其弟生命垂死之际将他的呼吸器截断这个案例和本案有相似之处,被告都是出自痛惜之情而停止了亲人的呼吸,其情可悯,最后陪审团宣判被告无罪。”
她迎视穆恩的目光,简洁有力地宣判——
“现在,本席宣布,被告谋杀罪名不成立。”
结束了八小时的工作,狄米丝走出办公室,搭法官专用的电梯下到停车场。
持续了一个月的国际大案终于了结,可以稍微松口气,但今晚回去,还要奋战一份完美的裁决书。
她腾出左手,揉揉僵硬的脖颈,迈开修长的双腿走出电梯。
将要靠近自己那辆紫色的BMW,她抬起头,倏然被某处攫住了目光。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女娃娃坐在她的车盖上,黑发卷曲,扎着色彩艳丽的花头巾,连衣裙的领口、袖口和胸前均绣有花纹;腰间系着花围裙,长达膝盖上面;双脚套一双小统靴,毛皮翻边,显得十分精致可人。纤细的小手,抱着一只雪白的袖珍绵羊。
眼前的小娃儿,就像是雪山脚下、草原之上的牧羊女。
“谁这么大意,把孩子留在这里?”她低语,压抑住内心的惊喜。
没错,是惊喜!
身为法官,她一向廉洁自律,深居简出,可以拒绝任何诱惑。除了家人好友之外,没有人知道,她狄米丝,一个就快二十九岁的“老”女人,对娃娃情有独钟,尤其是漂亮的娃娃。
“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她弯下腰身,温柔自然流露其中,一扫法庭上的威严。问话的同时,她将女娃娃的五官纳入眼中。
粉嘟嘟的小脸蛋上,五官深邃精致,皮肤细致晶莹,透出粉嫩光泽,是个混血儿。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回视她,小嘴儿微微噘起,似好奇又似快乐,流露出天真的娇憨。漂亮得引人犯罪——好想将她抱回家去。
“小朋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找不到爸爸妈妈?”
她又轻问了几声,但女孩儿一动不动,神情不变,目光不闪。她开始觉得不对劲,狐疑地凝视了一会,伸手轻触她的脸颊。
这不是真人,而是一个逼真程度将近百分之九十八的玩具娃娃。
她摇摇头,哑然失笑。
那么,这是谁给孩子买的玩具?又为什么将玩具留在她的车盖上?这里是法官专用车场,应该是某位法官留下的。
正冥想着,一个高大、优雅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
“喜欢她吗?”男性的嗓音低而轻,似乎怕吓着她。
狄米丝赫然转身,仿佛受到惊吓般,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双眸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脱口而出,本能地竖起防范。
穆恩站在前方,修长体魄,环绕一袭黑色,如同无形的语言,昭告着他的高雅品位。
“我等你下班。”他微笑,声线很沉稳,讲的是流利的港市话。
狄米丝感到些许诧异,因为他的赫然出现,也因为他纯正的港语。他不是才刚定居港市吗?
“狄小姐,我是穆恩·撒督,很高兴认识你!”他礼貌地介绍自己。基于礼仪,女士未首先伸手,他不方便握手。
他的微笑很完美,双眸紧紧锁住她——黑色套裙,紫色衬衫以及黑色高跟鞋,勾勒出完美身姿,言谈举止典雅大方。她的确很美,和他站在一起,毫无逊色之处。
慢慢地,炽热的光芒在黑色的瞳仁中浮起,那是对某样事物的执着迷恋。但他的迷恋,与她的美丽并无太大关系。他真正迷恋的,是她美丽外表下的灵魂。
这一生,从未见过任何人,有如此锐利的眼神,从狄米丝的眼睛里穿过,敲击在心灵的深处。
她心头一震,微微皱眉。
案子闹了一个月,撒督的掌门人却是第一次出现在法庭上。她可以肯定,今天是她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但为何他的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将她焚烧?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外表相当出众,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才能。如果说,他对她一见钟情,准备将她纳入猎艳目标之中,那么,他要失望了。
她挺直一百六十九厘米的身躯,抬头望着这个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的男人,眼睛流露出清冷的神色。
“撒督先生,这里是法院,请你称呼我的头衔。”
“是的,YourHonour!”穆恩微微倾身,恭敬有礼地道了一句,“尊贵的法官殿下。”
“你的?”她望向车盖上的牧羊娃娃。
“是的。”
“她很漂亮!是送给你女儿的吧?”她弯身抱起牧羊娃娃,示意他拿走。
他摇头,没有伸手去接,静静注视着她那熟练的抱姿,想起灾荒土地上那个拥抱儿童的倩影,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不,是给你的。我想你会喜欢她。”
原本,这个画面是非常完美的。美女俊男,一个优雅,一个高贵,女子怀抱着孩子,男人低头笑望两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家子。
可惜,完美的画面被狄米丝的惊诧打破。
牧羊娃娃仿佛突然变成了毒蛇似的,她往他怀里塞去,并快速松开手。
“很抱歉,我不能要。”
难免,心里感到惋惜,毕竟,这样的娃娃精品千载难逢,高科的技术、一流的质料、完美的五官,宛如上帝精心打造的宠儿。
看来,这个男人很清楚她的“嗜好”,她内心的警戒马上深了几分。
“法官阁下,我只是想感谢你为撒督医院洗脱罪名,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道谢的机会。”穆恩抱着牧羊娃娃,动作熟练自然,好像已经抱过千百回了。
“这是我的分内事,你不用谢我。”惋惜之余,她的表情和言语都十分冷静。
“那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他转换话题,没有强求她收下牧羊娃娃。
“撒督先生,我已经说过,秉公办事是我的责任,你不用谢我。而且,我和你之间是执法者和当事人的关系,不方便走得太近,我不希望引起任何误会。”
她的生活慎独自律,带着与形形色色的社会角色保持距离的矜持。这种“大隐隐于市”的隐士风范,是法官职业特性的必然选择。
“如果以纯粹的男人身份邀请你呢?”他缓步上前,姿态有种说不出的高贵。
狄米丝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然而,她却后悔这样做了。这等于示弱,将不安暴露在对方面前。
“我拒绝。”
优雅的男人波澜不惊,异常专注地凝视着她。
“你对我有敌意。”
狄米丝没有否认,她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沉默数秒后,她以礼貌而刻薄的语气发问:“我很好奇,为什么撒督医院的安乐死案例比全球其他医院要高出十倍?”
穆恩了解她话中的含义,唇边的笑容缓缓隐去,但神情依然温和。
撒督是医疗界的权威。它的权威,是生命希望的象征,也是死亡命运的宣判。别人无法挽救的生命,它可以挽救。它无法挽救的生命,无人可以挽救。
“我们按法律办事。我尊重生命,尊重生命的选择。”略微停顿,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对生命太过执着,所以,你对我产生敌意。但在偏见和公正之间,你选择了公正。”眼镜下的深眸,闪动着睿智的灵光。
狄米丝轻抿红唇,不置可否,心里却像是被什么轻轻触了一下。
“看来,撒督先生对我了解不少。”警戒再度加深。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很显然,这个男人暗中观察了她不短时间。
“是的。”他坦言,恢复了笑容,“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你。”
狄米丝微眯起双眸,礼貌而嘲讽地开口:“那么,我想问问,如果你患了绝症,你会选择安乐死吗?”
“不会。”他摇头,“比起痛苦,我更怕死,很怕。”他生命中有太重要的人,他珍惜和她们同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瞬间。
“人之常情。”没有讽刺,只是中性地陈述。因为她也怕,怕死了再也见不着亲人,再也见不着穆先生……
她挥去杂念,转身打开车门,正要上车时,她留恋地望了一眼他怀中的牧羊娃娃。
“可以告诉我,是在哪里买的吗?”
穆恩对她的问题感到些许意外,随即笑了笑,“她是独一无二的。”
“可以卖给我吗?”
“这是无价之宝,只送不卖。”他摇头,抱着手中的娃娃,就像怀抱着生命中的至宝一样。
“我明白了。”
她压住内心的惋惜,在他的注视下,驾车离开。
穆恩站在远处不动,凝望着紫色的BMW消失的方向。好久好久,他低首吻吻怀中的牧羊娃娃,笑了,很平静的笑容,然而眼神却很晦涩。
“想拥有你,却不要你爱上我,我该怎样做?”
轻柔的声线,在空气中奏着令人心动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