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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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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姑!”

温煦带着向鄙回到大学城的公寓里头,刚一推开门,向莞尔便张牙舞爪地飞扑过来,抓着鄙的肩膀凑近了瞧,“小姑姑,你的眼睛……”莞尔瞪大眼,眼中泪光闪闪,“看得见莞尔吗?这是几?”她“刷”地比出四根手指。

“神经病,我还没瞎哪!”鄙一掌打开她的脸。虽然口气凶巴巴的,但心里却泛着感动与温暖。她一手揽回莞尔,亲昵地抱抱她,“莞尔同学,有没有很想我啊?”

“有啊!”莞尔很诚实地点点头,“原本我很气你不说一声就跑掉,可是——”她望了一眼老板——后者已经把小姑姑的眼疾全告诉她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有苦衷的,对不起噢,以前老是要你照顾我,还要你每天煮饭给我吃。”

鄙回身,望着守在身后温柔笑着的爱人,“温煦,谢谢你。”

“不谢。”他伸手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丝。

“小姑姑,你以后不要再搬走了,永远住这间房子里,我每天照顾你啊!”莞尔拍胸脯。

鄙笑了,“那样的话你老公会恨死我吧?”她将眼光投向莞尔身后的英挺男子。

被点到名的裴英伦酷酷地耸了下肩膀,“不会啊。”虽然以前小姑姑总爱棒打鸳鸯扰乱他和莞尔,可是现在看她这么可怜,原谅她啦!“我们结婚的时候,很希望你到场。”

“那不好吧?新娘的长辈比新娘还漂亮哎。”鄙“呵呵”笑。

“什么啊!”莞尔“霍”地噘嘴瞪眼,“你倒是哪里比我漂亮啊?去死!”扑过去扁她。

温煦和裴英伦相视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己的女人快乐发癫,感觉特好。

“好了,今天中午我来煮饭吧!”鄙放下手中的随身行李,卷起袖子。

“还是我来煮好了。”莞尔不想再让小姑姑辛苦。

“你煮的那能吃吗?”鄙鄙视地瞥了她一眼。

“怎么不能吃?我的前任身份是厨子啊!”莞尔气呼呼。两个女人一边唧唧咕咕地说话一边走入开放式厨房准备午餐。温煦和裴英伦在客厅的沙发区坐定,此刻,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要谈。

“你之前问我的那些事呢……”裴英伦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几份文件,推过茶几摆在温煦面前,“我简单地做了一下评估。就目前的市境而言炒房是肯定不明智的了,你没看今年在地铁里卧轨自杀的都是房产商?炒黄金就比较好了,我这里有份数据,你看一下——”他“刷刷”地翻着纸张,向温煦解释,“我的一个客户4月19日以每克139块买入,到五月份以每克182块抛出,这样一进一出,四十几万就到手,赚得多轻松。”

“哗……”温煦赞叹地瞪大眼。他开不赚钱的咖啡店太久了,手里还没摸过四十万的巨款呢。

“你如果考虑好了真的想做呢,可以找我代理。放心,不会收你一分钱的。”裴英伦笑着说。他知道老板为了替心爱的女人还债,已经决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抵出去了。而他身为朋友,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抽老板的血汗钱,“我可以保证你在一个月内赚到至少二十万,利滚利的话,半年内就可以筹足你要的那笔钱了。但首先——你要有足够的本钱才行。”他“刷”地抽出派克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数字,再用笔尖点了点,“这么多——你有没有?”

温煦低头看了一眼那数字,脸立刻红了,“没有。”完全没有,连个零头都够不上。

裴英伦立即朝天翻个白眼,“你开咖啡馆这么多年,真的一点都没赚钱?”

“有……是有一点积蓄。”他嗫嚅着。不过积蓄的数额太寒酸,他没脸说。

“有多少?”裴英伦已经不太敢抱希望了。

温煦默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笔,也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

接过纸张,裴英伦足足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三分钟;然后他无语地向后倒入沙发,用双手蒙住脸,“老板,你不是吧?”

“不够吗?”温煦尴尬地摸摸鼻子。

“这么少,我怀疑人家让不让你进仓。”裴英伦没辙地叹了口气,“这样吧,钱我借你一些,但你自己也要想办法才行。我现在有个重大的婚礼等着我买单,那女人——”他的手指指向厨房里正眉开眼笑的向莞尔,压低了声音,“她很花钱的。”哎,娶老婆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那怎么办?”温煦担忧地蹙起眉。

“我现在脑子里最快能想出的办法是,你把咖啡馆盘给别人做,一次性收三年房租,可以筹个十万块左右。”裴英伦一挑眉,“如何?”

“不行。”温煦想也不想就摇头,“‘南方公园’是为鄙开的,我说什么也要留着它。我说过,会收集这世界上所有的咖啡品种,让她一种一种地试喝过——”

“停停停!”身为投资经理人,听到这种缠绵悱恻却不切实际的话,裴英伦简直要耳孔流血了!他额头开始抽痛,伸手按着太阳穴,“我拜托你,现在我们是在谈怎么赚钱,你能不能暂时不要那么浪漫啊?”

“可是,我爱鄙。”温煦很认真地说,“我给过她的承诺,就一定要做到。”

“你!”裴英伦现在简直想拿手边的抱枕闷死这个死脑筋的家伙。他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那你就带着你心爱的女人,站在大学城的街道上为你们的爱情乞讨,我也蛮好奇的,想看看你们半年内能不能筹到足够的钱,OK?”

哎……温煦扁扁嘴,他讲话很难听哎。

“那么现在,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办法了。”裴英伦掷开手里的派克笔,“去向你妈低头,叫她放弃追讨这笔钱。”

温煦神色一僵。为了私自开咖啡馆那件事,他和母亲……已经整整数年没有亲热地说过一句话了。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令母亲失望,她一直气到今天,也属人之常情。

如今,他这个不孝的儿子,可以说服母亲放弃那笔钱款吗?很难吧?母亲原本就非常反对他和鄙在一起呵。

“我……”他蹙着眉,沉吟了半晌,“好,我试试看。”

“鄙。”

“嗯?”

凌晨两点,黑沉沉的卧室里,他们头倚头身傍身地靠在大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过两天,我会去和‘南方公园’的屋主谈续约的事项。”温煦道,“等咖啡店重新开张了,你回来做大厨好吗?”

“好啊。”鄙轻笑,“至少在我眼睛没瞎之前,我还能做点事。”

“说什么傻话?”温煦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怜爱地搂她入怀,轻吻她光洁的额头,“你做的菜是整个大学城里最好吃的,以后我还要把你当成我的摇钱树呢。”

“那你要发给我很多很多的工资吗?”她顺着他的语气,半开玩笑地唤了他一声,“老、板?”

“现在就开始和我谈条件了啊?”他伸手捏了把她脸颊,捉住她肩膀深深吻下去。

“鄙。”他捧住她嫣红的脸颊,收起嬉闹的神情,换上有些小心翼翼的口吻问她,“明天,陪我……回家去一趟好吗?”

“回家?”他怀中的娇躯僵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回家见你妈?”她呆望他。唔,貌似他是认真的呢。

“嗯。”他稳声应着。

“见你妈是为了——呃,向她提亲吗?”难得鄙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哀叫着抓住他的肩膀摇啊摇,“不要啦,她不会同意把你许配给我的啦!我们俩——嗯,私奔就好、私奔就好。”她安抚地拍拍他的头。

“鄙,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必须让她知道,我要结婚了。”

“那——是要向她讨嫁妆咯?”她继续闹。

“如果她愿意给那是最好。”

“哎?”鄙呆了一下。他说这种奇怪的话,口气还无比正经的咧!“什么意思?”

“我是……想去求我妈通融一下,不要再追讨——”他想了想,换了种说辞,“或者至少可以暂缓追讨你欠她的那笔钱。”他说完了,小心翼翼地望着怀里的她,怕伤到她的自尊,于是又飞快地补上几句,“我、我虽然很不乖,但好歹也是她的儿子,这样算起来——你以后就是她儿媳了。一家人之间,钱的事或许可以再商量的啊……”

听完了,鄙的表情非常木然。

“鄙,你……生气了?”见她这样,他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她不答话,但拧起了眉头,仿佛在苦恼地思考着什么。

“我也知道,要你去见她会很为难,毕竟……毕竟她曾经那样看待过你,还逼你和我分手。可是鄙,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可以还啊,只能……出此下策。”

“嗯。我明白。”鄙轻轻点头。

“鄙?”她的回应好平静。他蹙眉打量她毫无表情的容颜,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明白啊!”这回鄙扬起一抹笑意,“明天我会陪你去的,温煦。”她承诺着,倾身轻轻吻他一下。

“真的?”他微愕了片刻,仍是摸不透她的真实情绪。她……看上去不像是在生气,但——表情也没有很高兴就对了。

“鄙,如果你真觉得为难,可以不用陪我去,我一个人去找她说说看。”他有些抱歉地抿紧了唇,“我了解,钱的事是比较难以启齿……”

“不会啊。”她伸手点住他的唇,看着他眉头拧起,她连忙伸手抚平,“温煦,我会去的。你这是怎么啦?是在害怕我会不高兴吗?”看他这么体贴地顾虑着她的感受,她笑开了,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拜托,我还没那么忘恩负义好不好?白拿了你妈六年的生活费,我于情于理都该对她说声谢谢的啊。要不是当年有她的资助,说不定我现在早就瞎了呢!”

“真的……没关系吗?”他仍是有点怀疑。毕竟她要去见的,是一个全盘否定她、看低她、不欢迎她的长辈,鄙真不会因此而觉得尴尬、不自在吗?

“真的啦!”她猛地扑入他怀中,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椅,要他放心,“温煦,这件事你就交给我。毕竟,欠她钱的人是我,我才是债务人。你用不着帮我扛,我自己会搞定。虽然……事情也许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但——我真的不希望你为此而烦恼,明白吗?”

“鄙……”他深深望着她,被她眼中坚定的神采说服了。

“好了,睡吧。明天我要打扮得美一点,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哦!”她娇柔地偎入他怀中,闭上了眼。

明天……会怎么样呢?鄙是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追回身边的,他不希望因为母亲的缘故,而使鄙再度打消和他在一起的念头。温煦凝望着爱人安稳的睡颜,心里——却免不了忐忑了整晚。

翌日上午十点,温煦带着向鄙准时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家中。

温家大宅依旧豪华气派,仆佣成群,但房子里却显得有些冷清,没有人气。温煦牵着女友的手走进富丽堂皇的底楼客厅,然后,在沙发区的中央,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盛装打扮、正襟危坐的美丽的母亲。

在这一瞬间,他心里掠过酸楚的愧疚感,在事业和感情这两方面,他都令妈妈失望了,没有一项遵从她的意愿。当然,为鄙付出一切,他没有后悔。心底唯一的遗憾是,他为了追逐想要的爱情和生活,将势必深深伤了母亲的心。

“妈。”他轻轻叫了母亲一声,喉咙有些哽塞。

张以岚缓缓地抬起头,表情漠然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和他身边的女子,“你们来了。”

“伯母。”鄙恭敬地朝她弯身行礼。

张以岚挑了挑眉毛,出言十分尖锐:“你还没瞎?”

“是的,我还没瞎。”鄙落落大方地点了下头,却敏锐感觉到,身边的男子身形紧绷。于是她转头投给他一个笑容,又清了清喉咙,有礼地对张以岚说,“这六年来,多亏您在经济上的支持,我的眼睛恢复得不错。谢谢您。”

张以岚精致的妆容僵了一下,这女孩明知道她是在讽刺她,还说得出这种话,倒还挺沉得住气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把那个账户停了?”

“因为,我不想再拿您的钱。”

“为什么不想再拿我的钱?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你想毁约,再和我儿子在一起,对吗?”张以岚了解地点点头,语气中尽透着嘲讽,“向小姐,你很聪明啊!知道钱是死的,人是活的,而温煦以后会继承温家的所有财产。只要有了他,就什么都不愁了,对吧?”

“妈……”温煦很尴尬,就知道母亲对鄙不会太友好。

“伯母您误会了。”鄙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交叠于膝盖上,诚恳地望着茶几后这比她足足年长了二十年、却同样美丽的女子,“虽然这么说很傻,但我还是得说,我和温煦在一起,不是为钱。我真的爱他,很爱他。我试过和他分手,但真的……没办法割舍。”

张以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说对了,这话真的是很傻呵……向小姐,你知道每一个为钱嫁入豪门的女孩都会这么说吧?让我听点新鲜的,成吗?”

温煦忍不住开口:“妈,请您不要……”

“你闭嘴!”张以岚蓦地提高声音,“长辈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要打断?果然,在外头瞎混了这么些年,什么好的都没学会,倒是越学越没教养了。”

温煦抿起唇,不再辩解。他心里有些难受,不是因为自己被骂,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从自己进门那一刻以来,母亲的身躯一直紧绷着。她心里……想必也有很多的苦衷、很大的压力吧?面对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她也觉得很心疼、很不平吧?他明白的,当多年心血被辜负了,自己悉心培养、寄予厚望的儿子变成了赔本的咖啡馆老板,母亲怎么能不委屈呢?

他理解母亲,不能成为母亲理想中那样的儿子,他一直深深地愧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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