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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炎486年初春,四国之间的战争终于拉开了帷幕,到处一片战火纷飞。历经近三年的战争,东炎488年冬末,影国、离国先后败降于熵国,只剩下泽国在护国将军展少远的带领下,坚守着最后一个城池——缚城,与日渐强大的熵国苦苦抗衡……
传说,人死之后会去忘川之畔,喝一口忘川之水便会忘却前尘,忘却所有,重新投胎轮回。
那人活着时呢?人活着,是永远也无法忘记过去吧?
过去的记忆,已经成为了心口的一道伤痕,永远也无法抹杀。
三年了,时间就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在这三年里,他攻陷了影国,吞并了离国,现在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泽国还在绝地里挣扎。离他的目标只差一步了,只要这一步达成,他便可以一统天下,群雄膜拜。
然而,心底的深处却还是空的,就像长了一个大洞,无论他用什么也填不满,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皇位、权势、财富……这些东西他已经全都拥有了,如今的他不再是深宫里任人欺负侮辱的弱小稚子,他已到达了权势的顶端,他已经完成了毕生的梦想,但寂寞空虚依旧如影随形。
月华初上,浅色的月辉照出了雪地一片晶莹。
他想起了那一夜。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月色,也是这样的雪光。
她就在那样的夜色里,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风尘崖。
唇角牵起冷冷的笑,他那双暗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淡漠的光芒。
他的心已空,不会再感到任何疼痛,也不会再为任何人而伤。
“殿下。”
宫门外忽地跪下一道身影,低头敛目,一片恭敬之色。
“什么事?”他头也未回,只是淡淡地问。
“君上有旨,请殿下去诏和宫一趟。”
“嗯。”他微微颔首,整了整衣裳,然而,在踏出寝宫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雪地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似有一道冷冽的华光闪过。
他冷冷一笑,指间微屈,再轻轻一弹,角落里,那道暗藏杀气的华光顿时寂灭,连声音也没有留下。
殿外,银色的月辉只照出一片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随侧身后的侍卫见他驻足那里不动,不由微感诧异,“殿下?”
“没事。”他敛去了眼底的犀利,淡淡地丢下一句:“摆驾诏和宫。”
诏和宫
华美寂静的宫殿,一片灯火辉煌。那一身龙袍的老者正高高坐在龙椅之上,面容虽然难掩憔悴,但眉宇间依旧一片威严犀利。
他就是熵国的王者——颜行均。
这数十年来,他一直高高在上,俯看着这片富饶的国土,然而,有很多东西却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就像——王座之下,那名正垂首而立的儿子——如今熵国唯一的皇子颜皓。
“皓儿,听侍从说,你前几日旧疾复发,现在可有好些?”
从旁边的侍从手里接过递来的热茶,颜行均一边喝茶,一边淡淡地询问,虽然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关切,眼眸深处却是写满了冷漠。
颜皓微微抬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轻笑。
“父王挂心了,儿臣已无大碍。”
“那父王便放心了。”颜行均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那一闪即逝的失望,“皓儿,现在你手系熵国军政大权,可不要太过操劳了。”
颜皓拱手,唇边的笑容似乎又深了几分,“父王放心,儿臣自有分寸。”
“那就好。”颜行均抬头看了颜皓一眼,“今夜找你前来,主要是跟你商量一件事。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你可有想过要如何庆生?”
“一切但凭父王做主。”颜皓抬眼深深看向高坐在王座上的父亲,“只是如今与泽国大战在即,儿臣认为不宜太过铺张操办。”
“好好。难得你事事以国事优先。”颜行均抚须笑了笑,“那父王到时就送你一份好礼吧!至于寿宴方面,你既然不愿过分铺张,父王便宴请几位重臣为你庆生可好?”
“儿臣在此谢过父王。”颜皓微躬了躬身,“若是父王无其他重要事宜,请容许儿臣先行告退。”
“嗯。”颜行均点头,“你退下去忙吧!”
“谢父王,儿臣告退。”
颜皓行了个礼,便退出了诏和宫。
颜行均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原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随之消失。
“君上,我们又失败了。”
王座之后,轻纱忽地被轻轻撩起,一道美丽的身影缓缓踏步而出。
那是一名倾国倾城的华服女子,一身的妖冶,一身的柔媚。此刻,她正含笑凝望着颜皓离去的方向,美丽的眼底却隐含着莫名的杀机。
“柔儿,难道真的没办法杀他?这几年,我们行刺了一百二十七次,竟然全都失败了!那些所谓的绝顶杀手,难道全都是饭桶?”颜行均眼底一寒,猛地一拍王座前的案几,“咣啷”一声,杯盘尽倒,满桌狼藉。
“君上息怒。”华服女子妖娆一笑,亲昵地环住了颜行均的脖颈,坐进他的怀里,吐气如兰,“就算行刺不成,我们还有一张王牌不是吗?”
颜行均脸上的神色稍缓,他伸手紧紧拥壮中佳人,低声一叹:“柔儿,朕知道你这张王牌已藏了三年之久,就是想等一个最佳时机给他一个致命之击,只是——”他话语微微一顿,眼眸深处流露出了阴沉的恨意,“柔儿,你应该知道我必须要为泽儿和深儿讨回那一笔血债。那个逆子,竟为了皇位连杀自己两位兄长,又趁朕病重,控制了军政大权,让朕这个一国之君形同虚设,他——他简直就是畜生不如——咳咳咳——”一阵气急,让久病未愈的他剧烈咳嗽起来。
“君上莫要心急!”轻轻揉着颜行均的心口,华服女子红唇一勾,牵起了一抹轻笑,“既然三年都等了,又何必急这一时?有了万全的准备,我们才能让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不是么?”
“嗯。”颜行均缓缓舒了一口气,闭上双目,享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柔儿,若是这几年没有你,朕真不知该怎么办?”
风柔埋首进颜行均的胸膛里,纤纤指尖轻轻摩挲着,“君上,只要是稍有廉耻正义之心的人,都看不过三皇子的作为——柔儿也只是略尽绵力,想为君上多分担一些而已。”
“那个孽障身上流着的也是我皇族血脉,为什么竟会如此毒辣?”颜行均沉沉一叹。
风柔眸光一闪,叹息:“君上毕竟也是不忍心吧?毕竟,现在三皇子是君上唯一的子嗣,就算他曾犯下天大的错,杀了自己的兄长,也——”
“不可能。”颜行均猛地睁开了眼,“他杀了泽儿和深儿,这个罪过绝不可饶恕——”话音方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
当年他应该毒死这个逆子,而不是留下来祸害他,祸害熵国。
毕竟他的身上流着白家人的血液啊!
“君上还是保重龙体为要啊!”风柔轻拍着颜行均的胸口,轻声安慰,“无论君上想要怎么做,柔儿都会站在君上这边全力支持君上——”
“柔儿,你真是我的好爱妃。”
颜行均重新闭上了眼,满面的倦意。
风柔微微抬头看了眼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唇角勾出了一抹阴毒的轻笑。
——颜行均啊颜行均,你可知道,你才是我手中真正的王牌。
月已上中天。清冷的月光倾洒大地,投下片片斑驳树影,在夜风里摇曳摆动、张牙舞爪,让原本雅致的清心殿显出了几分凄清与冷寂,一片莫名的阴森。
颜皓一个人站在宫殿之外,静静站了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自从三年前,她离开这座宫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足这里。他甚至下令封锁这间宫殿,除了日常打扫的宫女,任何人都不得踏进这里一步。
他以为只要任何人都不再提及,他便可以忘记了,彻底地忘记。
轻轻推开了久闭的宫门,那沉重而艰涩的“吱呀”声,也渐渐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的笑容,她的慌乱,她的倔强,她的孩子气,还有她口口声声地嚷嚷着要与他做好朋友,要互相信任……
原来……竟是忘不了的?!
他轻轻一笑,举步踏进了宫门。
清冷的宫殿虽然寂静而毫无生气,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曾留下了她的身影,她的味道……
——“你这个大奸徒,大骗子,卑鄙小人——就算你抓了我来这里,我也不会怕你!”
——“展大哥一定会来救我的。所以,你可要准备好了,展大哥武功高强,一定打得你落花流水。”
……
“知道吗?真正的骗子是你。”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复杂,带着冷冷的寒意,“你早就忘记了是吗?忘记了我们之间最初的约定——”
胸膛里忽地涌上一阵熟悉的冷痛,他不由微一蹙眉。
自三年前,他将最后一株阴雪草给了展少远之后,这三年来,他一直用内力控制体内的青绯之毒。
还可以支撑多久呢?他不知道,他只是在坚持着,一直坚持到他统一了四国,登上皇位那一天。
究竟为了什么?他也已经说不清了。
很久以前,他曾经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有保护他想留在身边的人……但如今,那个唯一想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
如今另两国都已归属熵国,即使他不攻打泽国,以他如今的地位权势,又有什么不可以做到?但他如此执着地想要把泽国攻下,只是为了打败展少远……想要跟她证明,她的展大哥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然而,那又如何呢?
即使他击败了展少远,统一了四国,她也已经看不到了。
“你——你是谁?”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
他背脊一僵,霍然回首。
月光下,一道娇俏的身影就站在宫门之外。那是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身宫女装扮,娇小玲珑,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秀气甜美。此刻正睁大了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直直盯着他,一脸的孩子气。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竟产生了片刻的空白。
“喂,我在问你话?”
少女等了半天没见眼前的男人回应,便快步走到他面前。
然而,一靠近才知道,这个男人竟比自己高出许多,不禁抬起脖子仰视。
“你怎么啦?问半天都没反应啊?难道——”似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伸手掩住了嘴,双眼睁得更大,眼瞳里所藏的那抹淡淡的琥珀色更是一览无遗,“你不会以为我是鬼吧?哈哈哈——”她自顾自地说着,放开了手,又笑了起来,右颊边浅露出一个稚气的笑窝,“看你长得一副高高大大的模样,怎么这么胆小啊?虽然我三更半夜出现在这座鬼殿,但我可是人哦,不信,你捏捏——”
话落,她竟真的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脸颊捏去。
“我是人吧?”
掌心的触感一片温热柔软,颜皓微一闭目,待睁开眼来时,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沉。
“为什么说这里是鬼殿?”
少女惊异地瞪大眼,“你不知道吗?”她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了一阵,然后才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兮兮,“告诉你吧,这里有女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