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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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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冰说,向云琛就是个疯子。

被强行留在魔教总坛作客许久后,严彦深深觉得,除去向云琛诡异的看人眼光、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行事准则,忽喜忽怒的心情转变,基本上,向云琛这人……其实还挺热情的。

该怎么说呢,至少就他在魔教中所享受到的各种待遇来看,向云琛也不算是什么道地的疯子,他就是想法与一般人有些不同而已。

知道严彦会许多武功后,向云琛并不像武林盟主宗泽一样,也要抓着他逼他比试切磋一下,对他深感兴趣的向云琛,只是好吃好喝地将他供着,天寒了送狐裘、雪大了烧地龙添火盆,礼遇备至之余,还时常有令人「惊喜」的

一开始,向云琛为他送上的,是一打清一色俊俏妖娆的美男。

严彦摇摇头,说他的牙口没那么好,请教主大人自个儿留着慢用。

接下来,向云琛又为他送上一打国色天香、身段玲珑、娇艳如花的美人。

严彦继续摇着头,说家花不出墙,这等攀墙大业还是留给其他英雄去做吧。

干是向云琛改赠他金银珠宝。

眼睛差点被闪瞎的严彦,当着向云琛的面,面不改色地照单全收,还请人顺便帮他打包好,然后对向云琛说,他虽不能留下来长住,但他以后在缺钱或是想避开江湖纷争时,或许会携家带眷地上魔教总坛小住一下。

原本以为这会惹毛了向云琛,岂料向云琛竟半点也不恼,仰天长笑了好阵子之后,随即命人在总坛后头兴建一座小别宫,以供严彦日后前来小住。

瞧,向云琛也不是韩冰所说的什么疯子嘛。

就是有点不正常而已。

因担心等不到他回家的云侬会想太多,所以严彦即使住得再舒服,还是不得不告别向云琛,起程离开魔教总坛。有吃有喝还有拿的他,等不及想告诉云侬,在龙项与韩冰之后,他又交了一个不算是朋友的朋友,且还挺与众不同的。

只是严彦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

在他离家还有几日路程,途经一座香烟鼎盛的寺庙山脚下时,一顶官家小轿,就在大道上被几名打劫的抢匪给拦下,跟随在轿子两旁的一干丫鬟与婆子们,正抱在一块齐声尖叫。

「来人哪,救命哪!」

距离那顶官轿不过十步远的严彦,视而不见地当他的路人。

「壮士,快救救我家小姐……」眼尖的丫鬟冲出人群,直朝严彦声声呼唤。

严彦很干脆地置之不理。

「你、你……」她气结地跳至他的面前,指着他怒骂,「我家小姐可是柳刺史的外甥女,你怎可见死不救?」无知小辈,也不想想这是他这等无名草民能够借机攀上富贵荣华的天大机会!

严彦面无表情地举步绕过道上的拦路虎。

就算救了人又如何?事后又没人会付他钱,且救人这事他向来就不干,因云侬曾说过,没事别乱救人,省得救来救去救成冤。

而他向来就是奉行家中太座懿旨的好夫君。

眼看唯一的救命人选就要这样走了,被派来拦人救命的小丫鬟,索性不管不顾地硬扯住严彦的衣袖,扭头朝那群正准备攻击小轿的抢匪大声喝道。

「快放开我家小姐,否则我家姑爷便杀了你们!」

有没有搞错……这样也行?

莫名其妙被卷入路过事件中的严彦,心情恶劣地看着那帮不专业的匪徒,下一刻居然就在这丫鬟的煽动下,改扬着刀剑朝他走来。而那个死拖着他下水的丫鬟,在他们一靠上前来时,随即抛下他躲到一旁去,脸上还尽是一副看他造化的赏赐神情。

严彦一步也不想动,更不想成全了那名丫鬟的心意,他稍稍扬起一手,在刀剑即将落至他身上前,以隔空点穴的手法阻止了这些搞错对象的匪徒,紧接着他便转过身继续赶他的路,并在心中盘算着,等到了下一处休息地时,他定要买匹快马,省得他再被这类的麻烦给缠上。

见他只消一抬手便解决了那帮匪徒,丫鬟睁亮了一双眼,一改先前对他轻屑的态度,快步行上前死死地拖住眼中武林高手的臂膀不放。

「等等,大侠你不许走——」

「放手。」严彦轻易就挣开她。

「慢着,我家小姐有话想对你说。」她还是不死心,极力拦挡在他的面前,争取时间让早已步出宫轿的自家小姐走过来。

「多谢壮士……」获救的千金小姐,走至他面前摆款着柳腰朝他盈盈一拜,「奴家姓楚,不知壮士的大名是?」

严彦甩头就走,「不告诉你。」

「……」

「慢点,我家小姐还有话要说!」尽忠职守的丫鬟,这回直接扑上前抱住他的双脚绊住他。

「若非壮士相救,奴家恐性命已危,此恩此德奴家无以为报,奴家……」美人说着说着,面上便飞上两朵红云,娇羞无限地以绣帕掩着秀颜,「奴家愿以身相许。」

严彦不客气地端盆冷水泼她,「不需要。」

「壮士你……」她一怔,一双美目不知所措地眨呀眨。

「我已成亲。」他把话撂了就走。

「奴家、奴家不介意二女共侍一夫……」见他又要走,楚千金慌张地追在他身后再道。

他恶狠狠地转身瞪她一眼,「我很介意。」开什么玩笑啊?

「为……为何?」她瑟缩地咬着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太碍事。」他才新婚而已,为什么他非得让家中再添一个妨碍他与云侬相亲相爱的人不可?家里已经够多不识相的房客了。

「慢着,壮士……壮士你等等我呀!」美人委屈的珠泪还盈在眼眶中,但严彦早已转过身大步走人了。

莫名其妙被拦路主仆二人组弄得心情糟的严彦,在天黑时分,终于走抵下一座小镇了,在他刚来到镇上唯一一间客栈,一脚踏进里头时,一张眼熟的老面孔,刚巧就与他撞个正着。

严彦错愕地看着一身狼狈样的龙项。

「你怎在这?」他不是去送玉玦给宗泽吗?怎么拐了个人弯跑到这儿来了?

「路上不小心被老仇家给堵上,所以就耽搁了。」龙项边说边往楼上的小厅走,「你呢?你怎么也还没回庄?」

「我是因为——」

「壮士!」十分耳熟的叫唤声,自客栈底下的大厅再次传来。

龙项懒洋洋地问:「叫谁啊?」这客栈里十个旅人中就有九个都是所谓的壮士。

严彦本就缺乏表情的脸庞,此刻看上去更像是没半点温度。

「不会是……叫你吧?」客栈中没人承认,而严彦的模样看上去又有些古怪,龙项不禁满心意外地问。

「壮士,我家小姐请您下楼一叙!」让严彦很想掐死她的小丫鬟,宛如噩梦般地就站在楼梯下头大声叫道。

下一刻,楚千金捏着绣帕,依旧满脸嫣然,并含羞带怯地朝严彦轻唤。

龙项呆呆地张大了嘴,「严小子,你这是何时招来的桃花债?」若是给云侬知道了,看他不被扒下一层皮来。

「我是被迫救她。」严彦冷冰冰地声明。

「然后她坚持以身相许?」

久候多时,却怎么也不见楼上的心上人移动脚步,楚千金张大了一张莹亮的水眸,不信他就这么狠心。

「壮士,奴家……」

奴个头。

已经受够的严彦,不多啰嗦,直接对她来个隔空点穴消灭噪音,省得她继续以肉麻来残害他的双耳,接着,他对那位呆站在原地的丫鬟努努下巴示意。

「带着她滚。」

望着严彦眼中嫌弃目光,遭点中哑穴的楚千金,眼眶中的珠泪再也忍不住地汩汩坠下,在客栈里的人们纷纷看向她时,她以衣袖掩着脸一路哭跑出去。

「小姐!」

龙项凉凉地道:「哇,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吧?」

说时迟,那时快,客栈外头果然传来了阵阵泣诉。

「呜呜,舅老爷……」贴身丫鬟直接向赶来的靠山告状,「小姐她、她……」

在龙项和严彦还面面相觑,不知来者究竟是谁时,外头马上又传来一中年男子的暴怒大喝。

「岂有此理!」

不过多久,客栈外头传来整齐划一的重重步伐声,他俩疑惑地来到窗边往外一看,就见不知哪来的大批官兵,已高举着火把,密密麻麻地包围住客栈前后左右,而方才的那位丫鬟,则嚣张地抬首望着他们,大有「任你功夫再高也插翅难飞」的意味。

「龙项你这乌鸦嘴!」

*****

转眼已是隆冬了,严彦所买的这座山庄,就像颗被隐藏在雪地里的珍珠,即使再如何细看,也甚难在染了霜雪的漫漫山林间找出它来,它遗世独立在江湖之外,不受外头丁点贪婪的人心打扰。

可这儿虽好,天上有万千飞絮,人间却有满腹相思。

「你别心急,严彦或许只是路上耽搁了,他能占上排行榜前三名可不是浪得虚名的。」韩冰在云侬又在院里站了一早后,难得地站在她的身边安慰。

她低垂着头,「都几日了,他能耽搁什么?」

韩冰很不习惯这样的云侬,想起这些日子来她眼底的落寞,他心中的歉意不禁又再高涨了些。

「不如这样吧,我下山去看看,说不定他就在路上了。」好歹严彦是为了他才留在魔教总坛的。

云侬没说什么,而韩冰也不等她答应,便踩着一院厚厚的积雪走了。不知又在院中站了多久后,难得歇停的雪花又再次自天际落了下来,不过一会儿就掩去了韩冰的足迹。

她弯身掏起一把新雪,看它在她掌心的温度下缓缓融化,无力抵抗,就像她的心。

在这漫长的等待日子里,她多了很多空闲的时间,以往总是脑中塞满了东西的她,很难得的,什么繁杂琐事与江湖恩仇都没多想,她只想着一个还迟迟不回家的人。

或许就是日里夜里想他想太多了,她才明白,感情就像是沙漏里的细沙,也是经过长年累月的累积而来的。

而爱情也是,早在她还不明白时,它就已如细沙般堆积住她的心头上,因此会爱上严彦,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就因为它太过理所当然,所以她才一直都没有深刻地察觉到而已。

以往严彦出门做买卖时,她从不曾像这回一样如此挂念着他,也不会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的安危,这些天夜里,每每一想到他可能在魔教遭遇到什么不测,她就觉得像是有人在她喉际架了把刀,一寸寸地陷进她的皮肤里,还不肯让她张口喊痛。

长久以来,她自认一直都是她纵着他、惯着他,可独坐在这座山庄里,想着又再次外出拿命拼搏的严彦时,她发现,他也在娇惯着她、呵疼着她,他从没舍得让她沾上外头的半点风雨。

如果他回来了,她一定要逼他再多练几本秘笈;如果他能安然无恙,那么她就让他继续他的媳妇梦想,往后再也不阻止他犯傻了;如果他能再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到时,她就老实的告诉他,她也喜欢他很久很久很久了……

她假设了那么多的加果,可她也明白,这时的如果,是最难言最寂寞的痛。

若是没有了他,那么无论是什么如果,也都只能是如果了。

已然积蓄到顶点,再也无法负荷的泪,终于漫出了眼眶,悄然落至地上,云侬蹲下了身子,将脸埋在掌心中,无声地恸哭。

「小侬?」

披星戴月赶回来的严彦,一冲进大厅前的院落里,就见云侬在雪地中缩成一团还浑身隐隐颤抖着,他赶忙奔过去,蹲在她面前挪开她覆面的双手,心疼地看她那张已被泪水染湿的小脸。

「怎么哭了?」顾不得雪地冷,严彦连忙坐在地上,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拍抚着。

云错愕地看着方才还在心上念着的人,半晌,溃堤的思念,令她再也无法掩藏。

「……你怎么才回来?」她难以自己地扑进他的怀中放声大哭。

很多年没见她这般大哭的严彦,登时慌了手脚。

「别哭……」他口拙地说着,又是安抚又是拭泪,「别哭,小侬不哭了……」

「我就哭!」

严彦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哄了好半天也不见她收收泪,他只好把她抱过来亲亲她,直亲到她不哭为止。

「你瞧瞧,我真没事……」他在她还吸着鼻子时,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搁,「不然你摸摸,我就连根头发也没少。」

云侬凝睇着他,在她长长的眼睫上,还悬着一滴清泪。

「真没事,我好好的回来了。」他叹口气,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

她喃喃抱怨,「为什么这么慢才回来?」

严彦面色一僵,「路上,碰到点小事……」

「什么小事?」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状。

「呃……不是什么重要的小事。」家和万事兴比较重要。

很可惜,龙项就是老天特意派来拖他后腿的。

「严小子,你这算哪门子的兄弟?居然让为兄的去替你收拾桃花债!」龙项气呼呼地走进院中时,劈头的一句话,就让严彦想隐瞒的事当下现出原形。

也跟着追进来的韩冰,虽想掩上龙项的大嘴,但动作还是太慢了些。

「他说什么?」云侬微微眯起杏眸,一改先前哭泣的柔弱模样,眼底霎时充满了危险的光芒。

严彦拼命朝她摇首,「不是不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招惹了别的女人?」好啊,她在家中担心他的生死,为他哭为他急,他在外头居然还有空拈花惹草?

他急急澄清,「我的心里只有你而已!」

云侬才不听信他的片面之词,一把推开他后站了起来,直接问向参与了过程的另一人。

「龙项,你说。」

「呃,我急着要上茅厕,好急好急……」龙项也知道他不意捅了马蜂窝,为避风暴,一点大侠风范都不顾了。

她又再问:「韩冰?」

「听龙项说,严彦在回来的路上救了一名女子。」刚退至院外的韩冰,看了躲在墙边没走的龙项一眼,选择实话实说。

「然后?」

「那女人坚持要以身相许。」

「我坚持大恩不言谢!」严彦忙跳出来扦卫清白。

韩冰继续转述,「听说那女人的舅舅是个来头颇大的官……」

「接着说。」

「在她被严彦拒绝后,那女人哭哭啼啼的要她舅舅为她作主,于是她的舅舅便派来上百名的官兵,包围了严彦他们所待的客栈,他们花了不少时间这才突围。!原来救个人真的会很冤,幸好他从来都不行侠仗义。

「害得我们差点就吃不完兜着走……」龙项偷偷自墙边探出头来跟着补述。

她有些好奇,「那你们是怎么脱身的?」

「什么我们?」龙项气急败坏地指着严彦的鼻尖,「那小子在快突围时大义灭亲的丢下了我,让我当垫背去替他挡那朵官桃花!」

还有这一招啊?

「……挡下了吗?」云侬沉吟了一会儿,挺好奇后续发展的。

「还用说,改追着我跑啊!」被追得身心受创的龙项,一手掩着胸口控诉,「这年头女人都是这么容易变心的吗?」就算他生得比严彦好看些,也不必追得那么如狼似虎吧?

生怕她还是不相信,严彦心急地瞧着神色依旧冷然的她。

「小侬,我真的是无辜的……」

她缓缓将目光挪至他的脸庞上,不说也不动,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瞧。

「小侬?」

云侬脱下绣花鞋就在他的胸坎上抽,「我让你救人!我让你随手乱救人!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乱救来历不明的女人!」

默然任她打着的严彦,先是不敢置信地瞧着她的举动,然后,一抹克制不住的笑意在他的脸庞上不断地扩大,愉悦无止境地在他的胸臆里膨胀,他开心地感受着云侬打人的劲道,笑得就像个傻瓜似的。

「你还笑?」打到没力气的云侬火大地问。

这教他怎能不开心呢?

即使他们都已成了亲,他却始终都不能确定,她是否爱他,如今他的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

「小侬……」她终于懂得吃味了,这不就证明她也是爱着他吗?

「这回你亲再多也不管用!」云侬心火茂盛地别开脸,不让乐过头的严彦又往她的脸上亲。

韩冰伸手推了推墙边早就看呆的龙项。

「走了。」人家夫妻处理家务事,他还杆在这当假山吗?

龙项还没过瘾,「再偷看一下,不然我太亏本了……」

被块牛皮糖粘上的云侬,禁不起严彦的软磨硬泡,没过多久就被他给亲亲搂搂得火气都消了大半。

「说,那女人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她不甘心地拍着他的胸口问。

严彦楞楞地摇头,「不知道。」

可恶,明明生得又不怎么样,为什么还会有人想要抢?

她一把拉过他的手臂,「走!」

「上哪?」

「生孩子。」照这情况看来,光是套住人是不够的,还得牢牢拴住才行。

「咦?」他惊喜莫名地停下了脚步。

她凶巴巴地问:「你不愿意?」

「没有没有,我绝对配合!」严彦眉开眼笑地拦腰抱起她,兴匆匆地用上了轻功就往他们的主院奔去。

在他们走后,空无一人的院落间,寂音寥寥,外头还附带了两名木然的房客。

「……这都什么锅什么盖呀?」龙项的嘴角微微抽搐。

「……都什么节骨眼,他们还有心情进行造人大计?」韩冰只觉得自己浪费了半天的时间,白白安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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