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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双眼逐渐迷离时,一道纤细的身影闯入花海,那女子年纪似与他相当,而那与樱花相映红的粉颊竟是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子,舍不得阖眼。
「喂,你怎么躺在这里?春夜里也是很冷的,咦?你……怎么冒这么多汗,衣裳都湿了,喂,你起来啊……」
音色好听极了,脆脆的好像咬果子的声音。
「啊,你是不是病了,这可怎么办?」她声音变得焦急。
他想请她别急,回菊院找姚大夫过来,可他几次张口,就是发不出声音。
「哎呀,你病得连话都说不了了吗?这可真惨……算了,别说了,我背你去求救。」
纤弱的她竟要背他?没了血色的脸庞忽然涌出一股热气,代表的是他羞恼的心情。
一个大男人却让女人背,真丢脸!包何况,他根本不相信她背得动他。
可她大大吸了一口气后,奋力的将他往自个儿背上扛,摇椅晃地居然也开始走步。
真是奇迹,到底是自个儿太瘦,还是这丫头有神力?竟然能拖得动他!
「喂,你可别昏过去,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迈着牛步,使尽力气的走,边走边问,试着与他说话,怕他这一昏就醒不来了。
「梅、梅儿……」他努力几回,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
「梅儿?梅花的梅?」她再问。
发不出声,他只好拉了拉她的长发,表示没错。
「怎么取这样的名字啊?抱歉,我不是说这名字不好,只是听起来很像女孩子的?」察觉自个儿的语气带着嫌弃,她忙又解释。
他心口处还痛着,半阖着眼,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告诉她自个儿的小名。
他们三兄弟的名字本是以松竹梅取的,事实上,到他时,爹娘期望是个女娃,才好配上这个梅字,偏又生出个男丁,娘便主张梅字留待下一胎生女娃时再用,遂为他另取名菊,可惜娘生他时损了身子,再没有其他孩子。
娘心有遗憾,总喜欢将他当成女儿养,不唤他有菊,不时称他梅儿。
自从娘三年前过世后,再没有人这样唤他,此刻却把这名字告诉她,他也闹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我与小姐刚到府上,梅儿这名字没听过,所以我该送你回哪儿去好呢?」她烦恼的问。
他身子太难受,想让她送他回菊院却说不出来,只能趴在她的背上喘息。
「真是的,既然你说不了话,那我只好先带你回勾栏院,让小姐帮着想办法救你。」她无奈的做出决定。
这人其实还挺重的,她冒着腰被折断的风险,摇椅晃地背着他回自己和主子住的院落去。
他恍然。原来她是勾栏院的人,听说府里来了姓苏的远亲,还将二哥拨给她的院落取了个妓院的名称,被当成笑话在府里传开,负责照顾他的下人有把这事对他提,他听了只觉这位亲戚定是位妙人,而背着他的这丫头来自勾栏院,那便是那亲戚身边的人了。
小丫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拖着他,可才走出园子,就听到外头炸锅似的沸腾声。
「三爷,咱们总算找到您了,天啊,您又病发了吗?」
「快,快去通知姚大夫——」
「你是什么人,怎么可以带三爷到园子来」
「我……」
「你知不知道三爷身子有病,哪能出屋子,是存心想害死三爷不成」
「我……」
「三爷要是有什么万一,你这不知死活的丫头要负全责!」
「我……」
「走了走了,带三爷回屋救治先,这丫头回头再教训!」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他由她背上移开。
见到她被误会,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气呼呼神情,他不由得红了脸,觉得自己真没用,帮不了她。
再不敢多瞧她一眼,他绷着脸任人将自己带走,可临走前,他听到她跺着脚,气恼的嘀咕道:「又不是我带他出来的,这样冤枉我,真是过分……梅跟菊差这么多,臭小子敢骗我,下次遇见……」
下次遇见他如何?他没听见,可他心知一定是饶不了自个儿的。
「三爷,睡着了吗?三爷?」
坐在椅子上低首半眯眼的他没应声,像是睡着了。
秋儿噘起粉唇。「什么嘛,这就睡着了,还没一个时辰呢!」她瞧着满桌的帐册,一本厚过一本,再看看外头的天色,烦恼着方才说了大话,虽然离入睡还有些时间,可若要在上床前核完帐是不可能的,自个儿非得通宵熬夜才行。
盯着那坐着都能睡的家伙,她不满的眯眼,「瞧您都向大爷说了什么?我身子是差了点,可脑袋并不差,举凡和帐有关的,我样样做得到……」她学着他温文低沉的语气说话。「是啊,这些都难不倒您,可偏难倒我了,吹牛也不打拿稿,见您熬夜我能放心吗?
这不是全捡来自个儿做了,当真是欠您的,当初小姐与二爷要走时,我就该跟他们一块走才是,留下来简直是自找罪受!」她咕哝。
她瞧天快黑,不久就晚膳了。
「姚大夫交代他三餐得正常,这一睡不就错过晚膳了吗?真是的,既然要睡也不上床去睡,这是让我再背他一回吗?」她喃喃道。
脑子忽然忆起那年在樱花下背他之后的事——
她在菊院外探头探脑。前日那家伙被人接走后,隔日便有人上勾栏院来道歉,说他家主子是自个儿偷上园子与她无关,这事是误会,要她别见怪。
她大人大量也不计较,收了那人送的一包杏花糖便算了,可小姐听说这事后,却十分好奇秦家老三是怎样的人。
小姐手上正在写一本有关秦家二爷秦藏竹的八卦文,而他病魔缠身的弟弟秦有菊也是挺戏剧性的人物,因此小姐让她过来探探,可有趣闻能写入书中?
小姐喜欢写作,立志做个扬名立万的大作家,自个儿奉命过来,自然得探个仔细,而她其实也很好奇,听说三爷自幼身子骨差,成天卧病在床,怎会自个儿跑出屋子,在樱花园子里病发无人照顾?
另外,她还听过一个诡异的传闻,许是照顾生病的主子太辛苦,近来在菊院伺候的下人陆续不明原因的死了。
这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令人匪夷所思。她走进菊院,这院落的规模比勾栏院大了好几倍,她走着都快迷路了,小脑袋东探西探想找个人「聊聊」,看能聊出什么八卦来。
院里人不少,却是个个忙碌,不是在煎药就是打扫环境。听说这位三爷非常爱干净,受不了一点灰尘,所以在这打扫的人力比其他院落都多。
见这些人皆埋头在工作上,她也不好打扰,只好自个儿瞎晃,晃着晃着,晃至一间特别僻静的屋前,见屋门是开的,也没多想就拉长脖子往里头探去——
「喂,你新来的吗?杵在这儿做什么,没见大伙都在忙?喏,三爷说要洗手,这盆水你端进去。」忽然不知从哪冒出的人塞了盆水给她,顺道推了她一把,将她推进屋里去。
屋里有两个人,一位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夫子,另一位她见过,就是今儿个她要打探的人,秦家老三秦有梅……有菊。
想起他骗她,她心头不由得起了闷气,不懂他骗她做什么,那时他都快病发身亡了,还有兴致耍着她玩?
听见有人进屋,秦有菊抬首朝门边望去,立即露出吃惊的表情,但很快又面无表情,好似根本不曾见过她。
他的态度让她更恼,自个儿虽算不上是他的救命恩人,好歹也没在乎男女授受不亲的咬牙背他,这样的牺牲不值他亲口道谢吗?
不道谢也无所谓,但这样冷漠的态度就有些过分了,莫非嫌她只是下人,还是跟着小姐过来依亲的人,因而瞧不起她吧?
既是如此,昨儿个又何必打发人来道歉,这一点意义也没有,为了不招人怨,她还是走的好。想到这里,她转身就要出屋子。
「小丫头,你端着水要上哪儿去?还不快过来让秦小子洗洗手,老夫要在他手腕上扎针了。」老夫子在她出去前叫住她。
她往手上瞧,倒忘了自个儿手中还有一盆水,只得板着脸走回来,不情不愿的将那盆水放在秦有菊面前。
忍不住地,她又瞥了他一眼,想确认他是不是真没认出她来?
可这一瞧,发现他的脸竟泛起可疑的绯红?是天气太热还是他又不舒服了?可看他脸虽红,那神情依然冷得很,完全不想和她说话的样子,她气堵,秦家人眼高于顶,没关系,她放下东西就走人。
「喂喂喂,你这小丫头怎么做事的,放下水盆就想走,要走也得先将秦小子的于洗净。」老夫子又拦人。
「帮他净手?这他不能自个儿来吗?」她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小姐也没娇贵到连净手这种小事都要她帮忙。
「我我自个儿可以的。」秦有菊终于发声,那耳根莫名其妙的也红了。
「你自个儿哪行,这药敷了半个时辰都干了,要洗干净,我才好继续扎针。」老夫子提醒他。
她这才瞧见他手上抹了层厚厚的药膏,自个儿清洗不容易,才需要人家帮忙,而且她还闻到一股臭昧由那团药膏传出来。
她晓得这位老夫子是谁了,不就是秦府有名的姚大夫,他曾是前朝御医,金栩国破后,秦家人便重金礼聘他为秦家老三治顽疾,听闻他擅长用针,不过在扎针前常有奇怪的动作,比方说敷上奇臭或奇香的药草,或者进到冰池里泡上好一会才开始医治等等。
药膏这么臭,她不禁皱眉的想往后退,不巧见到秦有菊羞搬尴尬的表情,也自觉太失礼,再说对方是秦家的主子,自己与小姐寄人篱下,再怎么样,态度也不能不恭敬,万一连累小姐被秦家人赶出去就不好了。
苏府出事,老爷、夫人双亡,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人肯收留,可不能因为自个儿的无礼害小姐得罪秦家。
这一想,她忙又往前跨一步,亡羊补牢道:「三爷,让秋儿帮忙吧。」
「不用了,我自个儿来就行了。」秦有菊涨红脸的拒绝。
「三爷真的不用客气,请将手伸进水里吧,秋儿保证绝对将您的手洗得干干净净的。」她说这话时样子有些谄媚。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说不——」
「三爷莫不是对秋儿恼了?让秋儿给您赔不是吧。」她索性抓过他的手,硬是要帮他净手,哪知一碰着,一股奇异的电流同时窜进两人的身体里,他们吓一跳,不约而同缩手,但她缩得太急,手撞上桌缘。「哎呀!」她疼得轻喊出声。
他大急。「你没事吧?」
「没受伤,只是疼。」
「会疼就是伤了,我瞧瞧。」
他探过去要检视,还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她不好意思的抽回手,这一拉一扯,两张脸不知怎地就撞上了,痛得同时两人捂住鼻子,鼻血都流出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过净个手也能弄出鼻血?」姚大夫大笑,身子跟着晃了过来,打算瞧瞧两人的伤势,只是不经意的瞥见水盆里的两滴血后,他脸色微惊,连笑脸都收了,专注的往盆里瞧。
发现他的异状,秦有菊也往水盆里望去,当他见到两滴血缓缓融合在一起后,也不禁变了脸色。
鼻血滴进水里有什么好瞧的?见两人神情奇怪,她忍不酌奇地问:「你们瞧出什么了吗?」
「咱们……」
姚大夫瞧她的目光变得深诡起来,就连秦有菊的眼色都有几分的毛骨惊然。
「你们……怎么了吗?」她声音克制不住的颤抖。
「咱们没怎么了。」姚大夫的语气说不出的诡异。
「那……还需要我帮忙净手吗?」她问向同样有着怪异表情的秦有菊。
「不用了,你还是走吧。」他让她离去。
这回她没再坚持帮忙,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