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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他只做不说,对她的体贴都在举止之间,此刻的他像是一只挣脱了束缚被的苍鹰,自由飞翔,如果可以,永远陪伴他下去该有多好,玉夭在怔忡时已被他拉进屋子。檀桌上摆着备好的一套茶具,袅袅熏烟盘旋而上半空,翘楚随手抄起铁夹拨弄小炉子的薪柴,“这样衣衫很快会干。”
“世子在王府处尊养优,想不到会做此等小事。”身为狐仙的狐翘楚最不怕冷,命格转到世子身上,又有成群仆役,轮不到他做才是。
“以前是不会。”摩挲着下颌,火苗照耀他的面庞,“自从大病痊愈,我会做许多以前不会的事。”
“例如?”
“例如现在。”他的眸子转移向她,“我讨厌女人,从不和女人多话,即使是现在。”
她一眨眼,接着怒然而起,“你没把我当女人!”
他看她半天,然后,开怀大笑,“哈,如果不把你当女人,早就把你的衣服扒掉,直接晾在火炉上,而不是让你远远地坐在旁边烤火。”
玉夭尴尬地嗫嚅:“无礼。”
“你对本世子才叫‘无礼’。”他气定神闲地说,“从没人这么跟我说话。”
“你娘亲也不能吗?”她挑起眉。
“我说过我讨厌女人。”他说。
“你怎么可以讨厌生你的人。”她明白翘楚对她的熟稔亲昵是源于两人之间深刻的渊源,然而,楼玉京说过暂时狐翘楚只能记得真正世子的经历,到底淮南王府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让儿子讨厌母亲,那狐翘楚以后都以这个身份生活是好还是不好,实在没底。
“我不是她儿子。”
玉夭呆住,继而赶紧走到窗边打开看看,确定没人才回到近前,“你疯了,这种话不可以乱说。”
他不以为意道:“玉姑娘,你何必紧张。”
“我——”她没法子解释其中的前因后果,怕是说了他也不会信。
“我是谁我很清楚。”翘楚丢下一块柴,拂了拂袖上微尘,拎起茶壶为两人都斟上一杯,“以前是以前,从地狱绕了一圈回来,我的日子由我做主。”
如果不是深知他此刻没有以往记忆,玉夭一定会认为他在暗喻狐仙身份所带来的无奈。
她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啜饮涩涩的茶,他深邃的目光徘徊在她身上,令玉夭没有办法回避,咳了咳道:“公子,非礼勿视。”
“你问了许多。”他淡淡道,“我却只知你的名。”
“王府轶事于我并无瓜葛。”玉夭敛眉道,“你大可放心,玉夭不是乱嚼舌根的女子。”
“若有顾虑就不会向你说。”
玉夭避开他闪烁的眸子,“这样便好,有缘他日再见,小女子告辞。”
“外面还在下雨。”他懒懒地提醒,“你不是要见楼掌门?”
“我不怕淋雨,楼掌门可以改日再见。”玉夭拢拢前襟,提起裙摆,“再说也必须走了,有人在等我,”
有人在等她?
“是男的?”问完他也有些错愕,那口气有太多酸味。
想起从她肚里出来的劫生,玉夭回眸嫣然一笑,“男的。”
翘楚盯着她看,脱口而出:“你结交之人都是男子?”楼掌门是,而在等她的也是!
玉夭愣了愣,有种说不出的意味,须臾手轻抚云鬓,浅笑道:“我说过,我没有清清白白的家世。”
言罢,推门而去,入了雨中,一会儿消失不见。淮南王府世子没有去关那扇门,任雨借风势扑了进来,浇灭盆中之火。
“你见到他了。”
“嗯。”
山下的木屋里传出两个人的对话。
倚窗而坐的红衣女子膝上趴着个银发娃儿,无邪的大眼滴溜溜乱转,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只努力地咬着女子的纤细手指——
虽然他还没有长牙。
楼玉京开口道:“他问起了你的来历。”
“掌门怎么说的?”
“这是你的私事。”楼玉京说道,“我自然无权置喙。”
“掌门应该把我说得神秘些。”玉夭格格一笑,“那样他就更好奇了。”
“你有何打算?”楼玉京是从不开玩笑的人。
玉夭抱起劫生让他腾空蹬着小脚丫,“听说淮南王每年都会回京述职。”
“不错。”镇守各方的王爷都会挑一个适当的时候进京向皇帝汇报一年来当地的民情。
“那不就更接近皇宫?”玉夭托着劫生的小脑瓜吻了一下,“得手之后近水楼台先得月,直接给翘楚灌下去。”
那么大功告成。
事情说易行难,要随淮南王进京谈何容易,进了京要混入皇宫谈何容易,不用手段要得到九花灵株谈何容易?
这个女子目标很明确。
她,没有去想后路,或者压根不要后路。
“有人来。”忽然,楼玉京警觉地说。
玉夭隔着门缝向外一看,不知是愁上眉梢还是松口气,似笑非笑,“该来的始终会来。”
“玉夭姑娘可在里面?”
翘楚身后的不远处站着几名家丁,但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敢靠近半步。
玉夭喃喃道:“公子是要辞行吗?”
“我的确要下山。”翘楚双眼紧锁门扉,“但不希望错过什么。”
“此话何意?”她背靠在门上轻轻地问。
“翘楚冒昧。”他双手负在腰后,“临行前希望再见姑娘一面。”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玉夭若有所思道,“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桥须过。”
“真不肯见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玉夭握着一绺发丝的手紧了紧。
“来人,把这座木屋拔起抬回王府。”
什么?
玉夭咚一下推开门,“你在胡闹什么?”这是玉虚宫供人休憩的地方,他凭什么任性妄为?
“你出来了。”
淡淡的雾霭散去,红衣如焰,露出虽是眉角倦怠又食指点出气势的她,看得在场诸人无不炫目。
玉夭无力地撑着额角,“世子想怎样?”
他望着她,“跟我走。”
“你不觉得很唐突?”她撩开眼皮。
翘楚摇头。
玉夭扬起眉,“你根本不清楚我的来历,也不知我经历过什么,带我走不怕带给王府危险?”
“有我在,不会让你有危险。”他说。
玉夭的眼眶有些湿润——
狐翘楚,不管是什么时候,你都在一心一意保护我吗?
翘楚向她伸出手。
“我已不是姑娘。”她苦笑,“你不介意吗?”
他果然皱了皱眉。
“男人都会介意这个的吧。”她转过身哂然道:“不要把一见如故想象得多美。”
“为什么他不在你身边?”
玉夭的脚步顿住。
“如果不能好好对你。”翘楚眼都不眨一下地开口道,“应让你自由。”
他,不是介意她嫁过人,而是心疼她身边无人怜惜?
“即使我有一个孩子?”她进屋抱出床榻上四脚朝天的小劫生。
翘楚一眼见到那个银发的婴孩,心头似被震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去摸他柔嫩的小脸。
玉夭灵巧地避开他的手。
“你怕我伤他?”他又皱眉。
玉夭默然不语。
“你未免太小看我。”翘楚一阵冷笑,打横将她抱起,“你爱这孩子,我便待他如你。”
“放我下来。”她扭动纤细的腰肢,“这里不是你的王府。”
“世子。”
楼玉京从屋中步出,“此子必须留在玉虚宫才有生路。”
“原来掌门也在。”翘楚没有半点放下怀中之人的意思,“玉夭是你之友,如今被我邀至府上,你当不会有所异议。”
楼玉京一甩拂尘,“只要她本人同意。”
翘楚低下头,“你怎么说?”
玉夭垂眼,“我不同意你会如何。”被他抱在怀里,而自己怀里是他们的骨肉,奇妙的滋味无声蔓延。
何年何月他们才能一家相认?
“日后你多了甩也甩不掉的跟班。”他低笑,胸膛微微起伏。
玉夭看了看楼玉京,“掌门,劫生拜托了。”
楼玉京上前接过小婴儿。
婴儿从母亲温暖的怀里离去刹那,隐约感应到什么,哇地大哭起来,小脸涨得又红又紫。
犹似抽出一寸寸骨血,玉夭抓紧翘楚的袖子,而翘楚的心也倏地揪疼难当,甚至透不过气。
为什么……这对母子让他如此割舍不下去?
只因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