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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阳国的都城,一夜之间不知被什么人在大街小巷张贴了百余张的‘讨逆贼诏’,清晨当百姓们起床离家时,他们惊诧地都在家门附近看到了这份诏书。
诏书以玉阳王的口气,直指朝中重臣苏复将军是逆贼,意图逼宫谋反,玉阳王被迫远走是为保存朝中其他忠臣良将,如今玉阳王身处海外,宁愿舍弃王位不要,也要让全国百姓都知道苏复的阴谋。
顿时之间,满城哗然。人们围拢在诏书面前,争相“读,有不识字的,就拉着识字的让人读给他听。
众人纷纷议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苏复会做吗?他和当今陛下不是有亲戚关系吗?”
还有人提到,“听说是新圣皇要登基,咱们陛下才离开玉阳的啊,怎么一转眼竟成了被逼远走?”
但无论如何,这些诏书上都鲜红地印看象征玉阳王至高无上权威的重要证据。国玺大印。这个大印,对于玉阳的百姓来说并不陌生,每当玉阳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公布昭告全国时,盖看这块国玺的诏书就会贴遍全城,乃至全国。
于是,有人忽然想起,“对了,前几天不是有一份陛下公告,说国事暂交苏复将军代为摄政的诏书吗?还说了国玺就留给苏复了,如今怎么会又出来一份诏书?比对看看不就行了?”
原本那份诏书距离这份的张贴地点也相去不远,当百姓将两份诏书都揭了下来,比对一看,这才发现,之前那份宣布苏复暂摄朝政的诏书下端盖看的那个国玺,字迹刻画略显模糊,其中有懂字的人惊呼道。“这“玉”字的最后一笔笔锋竟然是倒看的!咱们的国玺岂能犯这么大的错误?这上面的国玺原来是假的!”
玉阳的百姓生性并不好斗,但最是忠君爱国,当年黑羽重兵围城,人人自危,但一听说玉阳王宫被围,玉阳王遇险,就不惜以寻常血肉之身去和黑羽士兵的刀剑相抗,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将黑羽兵赶走。
当这样忠君爱国的玉阳百姓骤然听说自己的君主被逆贼逼宫远走时,人人血气往上冲,一传十,十传百,成千上万的涌向苏复的护国将军府门前,两个时辰之内,就将这附近的几条街都围个水泄不通,要求他亲自出来解释清楚。
苏复因为这些日子不用上早朝,过得很是惬意,他每天让六部将最重要的事情拿到将军府来看看就好,几乎足不出户,所以起床也起得比平日要晚。
他忽听府外吵吵嚷嚷,乱哄哄的,很是不高兴地在寝房内对看外面喊道。“府外来了叫花子要饭吗?怎么这么吵闲?快把人轰走。”
避家吓得脸色青白的跑到门前,颤声地说。“将军,不好了,都城中的百姓不知道听到什么谣言蛊惑,说将军谋逆作乱,还逼走陛下,纷纷聚集在府门前,要和将军讨个说法!”
苏复赫然起身,披衣下地,拉开房门喝道。“混蛋!老百姓怎么会在门前闹事?显然是有人怂恿挑唆!快去把领头的给我抓来!”
另有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家丁跑来回禀,“将军,城内一夜之间不知道被什么人贴了许多的诏书,都盖看国玺大印,说是将军您阴谋造反……”
不等家丁把话说完,苏复劈手就把那份家丁从外面墙上撕下的诏书抢夺过来,匆匆一看之后,也不由得大惊失色,但他强忍看不让自己慌张,冷笑一声,“这只怕是有小人作祟,私刻了陛下的国玺冒充什么诏书来愚弄百姓。待本将出去言明,他们这群愚民自然就会了解真相了!”
那家丁忙阻拦道。“将军慎行,小人听说那些百姓将这份诏书和之前陛下那份诏书的国玺大印做了比对,说那份是假,这份才是真。”
“胡说”那是陛下亲自交给我的国玺,怎会有假?”苏复反身从自己的床板下面将小心珍藏的国玺拿了出来,拉过桌上的一张白纸盖了一下,再和今日出现的这份诏书上面的国玺比对,看了几眼之后,他的脸色便灰败如纸。
果然,玉颂明交给他的国玺是假的!
他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中,飞快地从头去想,想玉颂明对自己一贯的和颜悦色和临行前的殷殷嘱托,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是玉颂明故意设局布置的圈套。
“真不该信了这黄口小儿的话!”苏复咬牙切齿地骂道。不过现在玉颂明毕竟不存玉阳,玉阳的大权依旧是由他掌管,朝中有诸位重臣都已经得了他的好处,同意帮他篡权夺位,相信这个时候他们不会弃他而去的。
“去通知户部的方大人,吏部的宋大人,兵部的丁大人,让他们立刻赶到府上来,我有要事要和他们谈!”苏复命令道。
避家犹豫看说。“将军,府门外都是老百姓,围个水泄不通,只怕一开门他们就要涌进来了。”
“这里是将军府,岂能容许他们胡来?调集府中的弓箭手,给我站在屋檐上,瞄准街上,看谁敢造次!”
苏复的命令立刻传达下去了,当将军府的大门一开,老百姓刚要涌进来的时候,便见几十张已经拉满弓弦的弯弓搭着长箭正瞄准着他们。
人群中有人喊道。“苏将军若是心中无鬼,为何要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兵刀相向?莫非是做贼心虚,想杀人灭口吗?”
避家陪着笑地拱手说明,“各位乡亲父老,大家误会了,将军正在核查此事是谁作伪造假。如今我们要去请六部的几位大人一起过来会谈此事,各位稍安勿躁,将军自会给大家一个圆满交代。将军是两朝老臣了,先王对将军向来褒奖有加,将军怎么会做谋逆犯上之事呢?”
纵然他巧舌如簧的解释,可百姓群情激愤,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就是听见了也不相信,只觉得他在狡辩。
时间慢漫流逝,太阳升至中天,派出去请苏复同党的几路人马却都吃了闭门羹,纷纷无功而返。
“将军,户部的方大人说家中女儿生病,他今天实在是走不开……”
“将军,吏部的宋大人说自己昨夜感染风寒之症,暂不能出门。”
“习各军,兵部的丁大人说今日京中有乱,他要先去军中调集人手,以防发生民变,所以无法过来。”
苏复拍桌子跺脚骂道。“这群胆小表。说好了一起共禀荣华,如今竟连这一点小小的民乱都抵挡不了就做缩头乌龟了!要他们何用?”
此时门外又吵嚷起来,“等了这么久,苏将军都不肯出来说明,定然是心中有鬼!请苏将军出示国玺!倘若是真,必然不会刻错了字!若国玺是真,则今日诏书是假,若国玺是假,则今日诏书必然是真!”
“可外那如海浪的喧哗之声一波接一波,漫过屋檐,冲过层层深院,一直冲入后堂苏复的耳朵里。
他咬紧牙关在屋中来回踱步,想了好一阵,倏地站住,沉声说。“备马!本将要入宫面见太后!”
柄玺他自然不能拿出来,否则就真的被坐实那谋逆之罪了。他是要谋逆,但绝不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刻,更不是以掀起民愤为代价的。当务之急,只有先请太后出马为他说话,百姓尊奉玉颂明为王,自然也尊奉太后,只要太后站出来说他是被冤枉的,则百姓们必然也就信了。
避家担心地提醒,“将军这个时候出府,万一和百姓起了冲突……”
“本将还会被他们吃了不成?”他双目圆睁,虎威毕现,大声喝道。“备马!”
骏马备妥,苏复翻身上马,府中侍卫先行冲出去,将拥挤的人群分开一条狭窄的道路来,让他通过。
当他一言不发铁青着脸骑马冲出府门时,又听到人群中有人高喊着,“苏复要畏罪潜逃了!”
众人呼喝着追随他的身形,将道路又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喊着,“苏将军,请说出实情!”
苏复心烦意乱,挥起马鞭向左右抽打看,几名百姓被抽中面颊和肩膀,呼痛向后摔倒,他喊道。“再敢挡本将军的路,就是死罪!”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飞出,笔直地射中他的后心。那箭虽短小,但力道惊人,一下子没入他的身体,他眼前一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停止了呼吸,身子向旁边一倒,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众人先是惊怒于苏复挥鞭伤人之举,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跌落马背的,待众人冲上前要去揪他追问时,这才发现他已绝了气息。
“苏复畏罪自杀了。”
一声惊呼从人群中蔓延开来,又传播开去,站得远一些根本看不到的百姓也纷纷跟着喊起来,“苏复畏罪自杀了!苏复畏罪自杀了……”
今日的玉阳国都城,一场民变轰然开始,又倏然结束,谁也不知道在这场民变背后默默操控的那只手,其实来自遥远的圣朝。玉阳的百姓也想不到,他们今日参与的这场民变,会将玉阳带向一个怎样的结局--
两天之后,玉阳所发生的一切就传到了圣朝。
圣怀璧看罢手中的密函,得意地一笑,“幽学留在玉阳的那几个人还挺管用的,再坚固的民心也禁不住流言蜚语的蛊惑,等他们回来要好好给他们记上一功。”
苏复临死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千算万算,计谋还没有施展,最终便死个不明不白。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早在玉阳安排了细作,混在那群玉阳的百姓中,不时的喊出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流言,带动民心,煽动了百姓的情绪,终将苏复逼得无路可走,最终又以一记暗箭结果了他的性命。
肖怡然未看到密函中的内容,但之前已经听圣皇隐约提过此事,见他现在的表情,便知道计划成功,因而问道。“若是苏复已经除掉,玉阳现在该由谁来做主?”
“暂时由太后主政,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也管不了多久,终究还是要玉阳王回去。”
他讶异地再问。“玉阳王不是不准备回去了吗?”
“无论是他想禅位给朕,还是想让玉阳正式归属于圣朝疆土,总还是要回去给百姓做个交代,由朕直接接管玉阳原本是最坏的打算。”圣怀璧淡然地说,“玉阳的百姓如今丢了王,死了臣,就像一群没头的苍蝇,正不知道该怎么做呢,难保也不会有些聪明人开始怀疑这里面另有玄机。倘若此时朕出面说要兼并玉阳的疆土,他们必然会将攻击的矛头指向朕了。”
肖怡然佩服地点头,不得不再次感叹圣皇思虑得极为周详。
“如今已开战两日了,黑羽那边还是在和咱们周旋吗?”他放下密函问。
“是。”肖怡然递上一份战报。“自从前天晚上我方发动第一次的进攻,黑羽的战船就是且战且退,偶尔又会派几条船主动上来挑衅一下,却从不大规模的正面交锋。”
“是黑羽定海真的转了性子,还是他已失了指挥权?”圣怀璧看看那份战报,想了好一阵。“若是敌军故意引诱我军出击,让楚将军留意,当年三哥就是中了黑羽定海的的这个计策而大败的。正所谓穷寇莫追,若是敌军败后超过五里,我军就停船不动。”
“楚将军也有这个顾虑,所以回报说,纵然彼此有过几回合的交手,但是我军整体推进也不过才五里左右的海域。楚将军困惑的是,黑羽的士兵也不像以往那样勇猛,好似有些无心恋战,他的怀疑和陛下一样,也觉得黑羽定海不是此战的主帅。”
“若黑羽定海不是主帅,这一战反倒没有意思了。”他又思虑了一阵,忽然一笑,“等朕写封信函,明日派朕的主战船送到前线去,务必想办法交到黑羽人的手里。”
“送信何须动用陛下的主战船……”肖怡然刚刚问话出口,赫然又明白过来,“陛下是想让黑羽定海误以为陛下亲赴前线了?”
“若黑羽定海一直在用诱敌之计,他很有可能是在等朕。朕若迟迟不现身,他便不会正式开战,但他知道朕是个喜欢用计谋的人,所以咱们可以利用一下他的疑心,让他和朕猜一猜,到底谁才是此战背后的主帅。”
当圣怀璧的亲笔信函送到黑羽的军舰上时,黑羽的将领们都有点激动。
“果然把这个小圣皇逼出来了。”
其中一名副将问。“送信来的人坐的是什么船?”
“一条快船,不过这快船是从一艘刚刚抵达海上的龙船上放下来的。看那龙船很是气派,还有圣朝的标记刻在船首,很有可能就是圣皇的主战船。”
船舱中一片雀跃,“不如咱们现在就发动总攻吧!擒贼先擒王!”
黑羽定海看看信上那几笔简单的话,却整眉沉声道。“不可造次,谨防有诈。”
“是谨防有诈,还是黑羽将军怯战畏敌了?”黑羽兴昌的佷子黑羽方化在他身后冷笑一声,“自从我军出海以来,将军处处表现都令我很是惊讶。都说将军是海上无往不利的一条蛟龙,就算数年前败给那位小圣皇是因为轻敌好了,此番我们卷土重来,当给对方迎头痛击,可将军却处处留手,节节败退,真是丢尽了我们黑羽人的颜面!怎么,如今对方御驾亲征,将军更怕了?”
劈手从他手中抢过那封信,只见上面用热情的口吻,龙飞凤舞地写着-
昔日之约,总不能忘,何故将军失信至今方得践约?圣都之内劳朕苦候数年,可知佳人惦念亦怀当年旧情?君素豁达,何至此事竟如此踌躇不前?
圣怀璧写得极为暖昧,黑羽定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自己当年和他约下的一年之期耽搁到了现在才终于开战,也说到令狐问君一直都很惦念他,更笑他在海上作战畏首畏尾,不够痛快。
但是看在黑羽方化的眼中,竟是圣怀璧和他串通好了,埋怨他违背了当年的承诺,更忘记了圣朝还有什么和他有旧情的美女在等他,让他办事不要拖拖拉拉犹豫不决,早日下定决心。
于是看完这封信,他登时大怒,“好你个黑羽定海,竟然里通外国。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船舱之内,顿时剑拔弩张。黑羽方化的亲信抽刀出鞘,而黑羽定海的属下岂能坐视主将莫名其妙被抓,也都立刻抽出兵器护卫在他的身边。
黑羽方化呵斥,“黑羽定海,你该当知道出征前大王下的旨意,此战我为主,你为副,你敢违抗君命,公然造反吗?”
他虎目圆睁,精光迸射,冷笑道。“你早就等着要拿莫须有的罪名抓本将,如今敌人一封暖昧不清的信不过是正中下怀,黑羽大军若交到你手上,只会输得更惨。”
“你这个败军之将,还好意思说胜负?”
他的属下们气得反驳,“胜败乃兵家常事,武将中有几人没有败过?咱们都是刀山火海中滚出来的军功,和你这只会坐在都城享福玩女人的公子哥可不一样!”
两派眼看就要打起来了,黑羽定海喝止,“噤声,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这样放肆?”
黑羽方化被气得脸色发白,双手哆嗦得指看他说。“好啊,你煽动手下造反,看我不回禀大王,让你全家都陪着你入狱受罪去!”
他冷笑回道。“你倒真是心急。捉了本将,你独自一人应付圣怀璧吗?那人虽然年轻,但是多智近乎妖,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只看这一封信就挑得我军将帅不和,便知此人之阴险狡诈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元帅要是不信这是此人之计,本将也有一计,至少可以知道圣怀璧是否就在那主战船之上。”
黑羽方化斟酌思量着,自己此时和他对峙,胜算不大,毕竟黑羽军队是他一手带出的,若是不能将他擒下又反被对方制住,则会丢尽颜面,故而顺着台阶下,“好啊,看你有什么本事。只是若你们早已串通好了,这些也不过是你们演的戏罢了。”
黑羽定海不再理他,吩咐左右,“拿纸笔来。”
笔墨纸砚摆在桌上,他运笔如飞也写了两行简单的回信,即吩咐下去,“这封信立刻送到对方军中,就说本将等着圣皇的回函,如果圣皇没回信,明天一早就开战!”左右属下都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向那封信上的字,却见上面写着两句诗--
我自踏海逐浪来,
何须琵琶半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