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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一旁的武靖宜专注地讲着电话,自然无从得知那些演职人员背后的碎语。她只知道,这个电话她已经等了很久。
“好久没见了。你最近很忙吗?”何念在电话那头故作轻松地问道。
“嗯。我新跟了一个剧。现在是前期准备阶段。”她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星期没见他了。工作只是原因之一,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是吗……不要太辛苦了。”
“何念。”她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忽然为自己让他这么患得患失而生出自责来,“我正在努力。努力将那些混淆了感情的杂质剔除。”
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既而道,“你好好工作吧。不打扰你了。”
“好。那再见。”她挂断了电话。才想起忘记告诉他了,自己其实也一直在想着他,这144个小时里,一直一直在想着。
“小武,你过来一下。”丁诚在远处招手示意武靖宜过去。
“丁导,什么事?”武靖宜赶忙放好电话来到丁诚面前。
“艺档室里是不是收藏着第一代话剧人的一些照片资料?”
“没错。那些都是珍贵文档。”武靖宜对艺档室的一切了如指掌。
“你今天排练结束之后帮忙借些焦菊隐和郭沫若的来。让服装和道具晚上好参考参考。我们自己都是搞舞台剧的,要是百年献礼的出了硬伤岂不是让人笑话。”
武靖宜点头表示同意,却忽然想到什么,“艺档室应该快下班了。现在去,恐怕已经没人了。”
“这样啊。”丁诚微皱眉头,“服装和道具明天就要飞北京订东西了。看我这脑袋,竟然没早点想到。”
“要不我先去办公室看一下再说吧。”武靖宜见丁诚点头说好,便立刻离开排练厅赶往办公室。
武靖宜看到关门正准备离开的吴凌不由长长松了口气,“小吴,等一下。”
“武顾问?你排练厅的排练结束了?”吴凌看到是武靖宜,唇角露出笑来。
“还没有。”武靖宜摇了摇头,既而道,“我现在急着一些焦菊隐和郭沫若的珍贵资料。你能不能帮我取一下?”
“那些旧资料放在专门的珍藏库里了。可是我今天有事……”吴凌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表又看了眼目露焦急之色的武靖宜,想了想,从包中掏出一串钥匙来,“靖宜姐,我赶时间去机场送人,你要什么资料就自己拿吧。”
“好。谢谢你。”武靖宜接过钥匙,很感激地看了眼吴凌。
吴凌被她这样一看,反而不好意思了,“靖宜姐,从我进艺术中心以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提拔我。这点举手之劳你就不要再说谢了。”
“嗯。”武靖宜点了点头,“你赶时间我就不和你多聊了。明天我会把钥匙和资料一起还回来的。到时候顺便到你这里补登记记录。”
“好。那我就先走了。”吴凌锁上办公室的大门,拎着提包匆匆离去。
走廊上,武靖宜注视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温暖来。这是她搬出主任办公室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座冷冰的大楼除了“敌对和猜忌”之外,其实还有“友好和信任”的存在。
今天一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古怪。首先是丁诚的突然失踪,过了排练时间却仍然没有出现,打电话又关机;然后就是一早就赶去北京的服装和道具,竟然不知道把自己昨天找来的资料放到哪里去了;最后就是自从她成为“顾问”后就再没有召见过自己的总经理又忽然传来诏书。
这些事虽然全无关联,可串在一起便让武靖宜隐隐感到不安的靠近。
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很意外除了总经理之外,那位史副总也在场,而在史副总身后始终低着头的人,是吴凌?
“小武啊,你来了。”史副总笑眯眯地望向武靖宜,完全让人猜不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要降临。
“史副总。”武靖宜看着他那张堆着笑的脸孔,心知这位夺了自己实权的副总并不待见自己,因此他越是笑得深她心中的提防也就越紧。
“小武,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问你一下。你不要有压力,实话实说就行了。”史副总这番话说得武靖宜越发莫名。不过还是在嘴上应了声“知道了”。
“很好。那现在你告诉我,艺档库的钥匙是不是在你那里?”
“没错。”武靖宜爽快地应道,却不想自己这个答案竟然引来总经理错愕而失望的一瞥,而始终低垂着头的吴凌也向自己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只有史副总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这样说来,昨天珍藏库里少了的资料也是你拿走的?”
史副总为什么会这样问?第一个问题还没什么,这第二个问题明显存在疑点,同样在场的吴凌不是应该很清楚自己昨天去珍藏库取过资料吗?
武靖宜不解地望向吴凌,她却在第一时间避开了视线。
“小武,你要想清楚再回答。”一旁的总经理沉着声告诫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过就是去珍藏库借了些资料给剧组用。充其量不过是没有及时登记和归还罢了。
“昨天的事是这样的,我……”
史副总含笑打断武靖宜的解释,“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们你昨天有没有拿过珍藏库的资料。解释的事我们先不急。”
武靖宜已经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是。我昨天的确有从珍藏库取过资料。”
“小武,怎么会是你?”总经理不敢置信地望着武靖宜,语调因过于激动而陡然升高。
史副总却显然并没有对答案感到意外,“那现在真相大白了。也就是说吴凌失踪的那串钥匙其实是在小武这里。而珍藏库里不翼而飞的资料也是小武拿走了。”
“失踪?不翼而飞?”武靖宜错愕地望向吴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靖宜姐,我不知道是你拿了钥匙。我以为钥匙被别有居心的人拿去了。珍藏库资料的价值实在太贵重了,有资料缺失,我真的不敢隐瞒不报。”吴凌在武靖宜质问前已经抢先诉说起了自己的“无奈”。
“你不知道是我拿了钥匙?”武靖宜望着面前这张满是歉意、惊慌和无辜的脸孔,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吴凌。
“好了。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就此打住不要再提了。”总经理望向武靖宜的眼中已写满了失望,“小武,你把拿走的资料尽快还回珍藏库。我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资料是丁导让我借给服装和道具教参用的。现在服装和道具都飞去了北京,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资料究竟在哪里。”她知道自己已经百口莫辩,可是她仍尽力还原事实的真相。
谁想总经理听到她这番话,脸上顿时浮起一层铁青色,眼神中也有怒意在蹿腾,“武靖宜,我一直很看好你。即使有反对和怀疑的声音,也从来都替你压着按着。可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总经理冷冷地望了武靖宜一眼,语气也变得生硬无比,“老丁在剧组筹备时就已经直接带着服装和道具到珍藏库研究过所需的资料了。”
武靖宜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响,再也不能思考。原来锋利的菜刀早已经砍上了她这毫无招架之力的板上鱼肉了。
“呵,所以说,你们都确定我是偷钥匙偷资料的内贼了?”
在一片沉默声中,她默默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办公室钥匙、轿车钥匙、还有那串“失踪”的钥匙,一一摆到桌面上。
“既然我已经不再被信任了,我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拿辞职来耍性子。如果每个人仗着自己工作表现出色便在犯了错的时候都这样要挟我们,我们这些领导的工作还怎么开展下去。”史副总不急不慢地说着。语气温吞,语锋却阴损狠毒。他这话分明就是堵住了总经理劝留的可能。
“交检讨还是交辞职信你自己看着办吧。”总经理毕竟顾念旧情,仍然给她留了一线退路。
“我没错什么。检讨就免了吧。”她倔强地转过身,将三个人冷冷抛在背后。
再见了。如果这么多年的努力换来的就是这样黯然的退场,那她无话可说。这里本来就是块战场,会躲明枪的她死在暗箭上,怨不得谁,只能怨自己太单纯太天真。
她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去想以后,可是脚步迈出艺术中心大楼的那一瞬间,想到自己以后再也没有迈入的理由了,痛苦便如毒蛇般游遍全身。
她失去工作了、失去轿车了、失去……一切了。不得不加快自己离开的脚步,否则她怀疑虚弱到极点的自己随时都有瘫坐在地的可能。
“靖宜姐,要不要我帮你拦辆出租?”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冷冷传来。
武靖宜紧紧咬着牙关,才勉强克制下想杀人的冲动。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诘问自牙缝间一字一字迸出,望着面前这张已然陌生的年轻脸孔,她不明白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吴凌为什么会对自己用出那么卑鄙的招术。
吴凌脸上的笑意一凛,眼神也跟着歹毒起来,“因为何念!你明知道我喜欢他,还横刀夺爱!你卑鄙!”
呵。卑鄙这个词竟然被一个卑鄙的人用到了自己身上。
“你不知道感情是双方面的事吗?他当初拒绝你时,不是已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你他不爱你了吗?我和你之间根本不存在‘夺’或‘不夺’。”武靖宜冷然地看了眼吴凌。没想到她做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何念。
“因为他爱你,所以你就可以趾高气扬了吗?你根本不爱他。你打心底里瞧不起他不是吗?如果你不是因为我爱着他,你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你分明就是故意和我抢他!”吴凌恶狠狠地瞪着武靖宜,“你不配得到他的爱。你只是个满眼只有权势而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我才是真心爱他的人,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他现在只是被你迷惑了。早晚他会看清你的本质。”
“谢谢你的祝福。”武靖宜淡淡垂下眸,不以为然道,“反正是他爱我又不是我爱他。他愿意离开,我还乐得清静。”
“你既然不爱他,你就该和他说清楚,放手还他自由!”
“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给意见。”漠然的唇角勾起一个冷冷的笑来,“拜你所赐,我现在有大段大段的时间可以用来培养对他的感情。说不定,我真有可能会爱上他。”
武靖宜说罢,冷笑着扬手拦了部出租,优雅地钻入车内。
“哼。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如愿以偿吗?”吴凌望着那辆扬长而去的出租车,眉眼中跃动的破坏欲冷森得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