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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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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人皮面具。

空气瞬间凝结。

一阵凉风拂过悦晨的背脊——

野风与悦晨大眼瞪小眼,陷入沉默,悦桐则吃惊地捂住嘴巴,未发出半点声响。

「你是谁?」悦晨愣了好几秒后,才干涩着声问。

眼前的年轻男子有对浓黑的眉毛,灿烂有神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以及黝黑的皮肤,整个人看起来充满阳刚之气,和他所佯装的孱弱说书老人可说是天壤之别。

她瞪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想到自己竟然找错人,便尴尬地胀红了脸,十指不知所措地绞扭在一块。

「我早跟你说过,你认错了人不是吗?」野风挑眉,等着她懊悔认错。

人皮面具下的脸孔是真正的翟野风,他不常以真面目示人,她压根儿就没办法指称他是窃走四神镜的阿光。

「姊姊,怎么办?」悦桐害怕地窝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小声问。

「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我……」悦晨羞窘地道歉,但话说到一半便立即住口。

倘若眼前的人是寻常百姓,为何要特地易容成说书老人?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想要躲避他人追缉才会如此,例如,偷了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

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阿光说不定也是他易容装扮的,无论如何中了暗香之毒的他尝到苦头后自会说真话,若四神镜被他所偷,那她要找回来就简单多了;倘若不是,她也可以好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不是要道歉吗?怎么话才说到一半,就住口不说了?」野风睨着她,神情倨傲,等着她低头。

「你我心知肚明,我根本就不必向你道歉不是吗?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就在你手中对吧?」小脸仍旧困窘泛红,但她深吸了口气,力持镇定,板着脸坚定立场。

「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长得是圆是扁,我根本就不晓得,你别不分青红皂白,硬要栽赃到我头上。」他一脸无辜,不认帐就是不认帐。

「姊姊……」悦桐转头看看姊姊,又看看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四神镜呢?」好,不管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改问她最心心念念的四神镜。

野风蹙眉,双手盘胸,冷哼了声。「那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闻言,悦晨原本想用更严厉的措词逼问他,可心思旋即一转,甜甜一笑,恭敬赔礼道:「看来真是我误会公子了,实在对不住,还请公子见谅。」

「算了,既然姑娘知错,我也不计人小过。」野风表现泱泱大度,不与她计较。

「多谢公子。悦桐,咱们回去吧。」悦晨牵起弟弟的手,往回走。

「等等!」

「敢问公子有何吩咐?」悦晨秀眉轻挑,回过头,不解地问。

「你在我身上下了毒,要离开前,应当先为我解毒不是吗?」她不会连自己做过什么事都忘了吧?

「悦晨不懂公子爷何出此言,悦晨压根儿就不会使毒啊!」她娇俏地偏头,澄亮眼瞳眨巴、眨巴,好不无辜地看着他。

「你别跟我装蒜,若非你暗中使毒,我怎么会四肢虚软?快快取出解药。」野风站起身,一脸凶狠地走到她面前,逼她将解药交出来。

「呵!公子是在说笑吗?我瞧您四肢安好,还有力气走到我面前,怎么会虚软呢?况且方才公子不是说自己病了,不让我靠近?我看公子还是赶快找个大夫看看吧!」她笑得甜到快沁出蜜来,学他抵死不认。

「余悦晨,你别玩得太过火。」见她硬是不交出解药,野风火了,低咆道。

「唉,悦晨资质驽钝,不懂公子爷在说什么。」悦晨不理会他的怒火,仍旧笑得好甜好甜。

他目露凶光,语气森冷,如恶盗般居高临下逼视她。「余悦晨,你别把我当成善良好欺之辈,倘若识相,最好马上交出解药,不然等我动手,场面就难看了。」

悦桐见他发狠,害怕地想要躲在姊姊背后寻求保护,却又想到自己是男孩子,便鼓起勇气挺身护在姊姊面前,痛斥:「你这个坏人,不准你欺负我姊姊!」

「悦桐别担心,他伤不了姊姊。」悦晨见弟弟企图以小小身躯保护她,感动地安抚道。

「你说这话真是可笑,什么叫我伤不了你?要知道我随便一拳就可以打死你。」其实,他并没有动手打女人的习惯,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要让她畏惧妥协。

「公子的确是可以一拳将我打死,不过动手打女人不是男子汉的作为,难道公子不怕事情传出去有损名声?」悦晨气定神闲地瞅着他,她之所以有恃无恐,除了仗恃他非得仰赖她解毒外,便是两年前的相处,让她觉得他不是个会动手打女人、孝的卑劣之人。

「名声对我而言不值一文,你以为我会在意吗?」野风瞬间眼神阴暗,语带讥讽。

出生于穷山恶水,种不出好庄稼却有个讽刺村名——「福报村」的他,从小便相继失恃失怙,成为孤儿后最在意的莫过于能不能填饱肚皮、头顶能不能有片屋檐为他遮风挡雨,真要在乎名声,他就不会在有飞天狐之称的师父提议要收他为徒时,毫不考虑地点头答应。

「福报村」里其他贫病交加、生活困顿的村民亦是如此,不是屈服于残酷的命运——饿死、病死,便是和他一样另谋生路,不是卖身到大城镇里为奴为婢,便是沦为江洋大盗、落草为寇,严格说来,选择当梁上君子的他,并不是太糟。

「呃?」悦晨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她。

「解药!」野风摊开右手掌心,懒得再和她多说什么。

「既然公子坚持自己中了毒,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们余家有一种药,是寻常人沾染到不会有任何感觉,但若恶人、窃贼沾到,便会感到四肢无力、烦躁欲呕。

「公子明明不是恶人、窃贼,怎么会出现不该有的反应呢?悦晨着实想不透,还盼公子能说分明。」她的双眸闪耀着光采,虚心求教。

她的意有所指教野风为之气结,这个女人分明是一派胡言,可他却不能指着她的鼻尖破口大骂,除非他想承认偷走四神镜与祖传花瓶的人就是自己,否则只能哑巴吃黄连,闷不吭声了。

悦晨再次无辜地眨眨眼,娇声道:「公子肯为小女子解惑吗?」

「是我误会姑娘了,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野风气得咬牙切齿,既然她刚才说中毒后会有的反应仅是四肢无力、烦躁欲呕,这对从小就吃尽许多苦头的他来说,一点也不难挨。

他甚至想大声嘲笑她,真要对人下毒也该拿出上得了台面的剧毒来,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么点小毒也好意思拿出来,简直是贻笑大方。

「原来如此,看来又是我误会了公子爷。」她给他机会了,是他不愿意接受,怪不得她喽。

野风冷哼了声后率先离开,不愿窝囊地在喧同中担心身上的小毒。

「公子慢走哪!」悦晨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话中带着笑意,轻挥手。

「姊姊,你怎么没说中了暗香的人在烦躁欲呕后会腹痛如绞?」悦桐一脸同情地看着那挺得笔直的背影,扬高声儿问。

「会怎样对公子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啊!公子又不是恶贼。」悦晨跟着扬高声儿,故意说给他听。

本欲离去的身影在听见姊弟俩的谈话后瞬间定住,他僵硬且缓慢地回过身,瞪着他们俩。

「还有什么中毒后会有的反应是你忘了说的?」野风一颗心气到烧灼,她一定是故意的。

他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错在不该小看余悦晨,错在太自以为是,使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除了腹痛如绞外,就没了。」她耸耸肩,希望他别再逞强了,快点承认吧!

「腹痛如绞是吧!」野风轻皱眉,嘴唇抿成一条线,坚定地在内心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又不是没有过吃错东西腹痛如绞的经验,顶多多跑几趟茅厕,忍一忍就过去了。

「对,听说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剧痛。」她粉唇轻启,好心地提醒他。

野风瘪瘪嘴,当她是在吓唬他,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再次冷哼了声,甩袖大步离去。

「姊姊,他不理我们呢!」悦桐嘟着嘴,天真地道。

「没关系,等他真正尝到苦头,就会回头找我们。」

暗香的毒性除了余氏族人外,没人会解,是以她才会对他使出这道杀手鐧,逼使他不得不屈服。

「爹说中了暗香的毒会让人痛到在地上打滚欸,阿光哥哥也真是的,为什么非得等到在地上滚过,才肯来找我们?」悦桐对姊姊说过的话深信不疑,既然姊姊说这人是阿光哥哥,那他就是阿光哥哥。

「或许他觉得我们在说谎骗他吧!」

「明明爱说谎骗人的是阿光哥哥啊,亏我当初一直以为他是个很好的大哥哥。」悦桐不满地嘀咕,以前他可是很喜欢走遍名山大川、总是请他吃东西的阿光哥哥,所以在得知阿光哥哥偷走四神镜时,大受打击,哭了好久呢!

「没关系,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一回,咱们姊弟俩再也不会被他骗了。」悦晨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

「没错!」悦桐跟着中气十足回应。

姊弟俩相视一笑,慢步悠哉地走回「松竹客栈」,等他晚点儿乖乖送上门。

★★★

尽管真面目被余悦晨姊弟拆穿,野风仍是以说书老人的模样回到「松竹客栈」,他在暂居的小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经过几次恶心呕吐后,脸色惨白,像个病弱书生,奄奄一息地瘫坐在墙角。

「可恶的丫头!以为我会被她的话给吓着吗?呕!」他趴在木桶上干呕好一阵,已经将能吐的东西全都吐光了,整个人难受到只想让人一棒击昏。

野风抬起发颤的手臂,拭去额际冷汗,想到自己竟变得如此窝囊,忍不住自嘲一笑。

「明明我才是恶人,该是我欺凌他们姊弟俩才对,怎会变成我饱受摧残?」愈想愈觉得心酸悲哀。

又干呕了好一阵后,腹部突地隐隐作痛,他登时头皮发麻,整个人僵在那。

「还来啊?」原以为余悦晨对他使的毒上不了台面,可现在尝到苦头后,再也不敢小觑轻忽了。

「腹痛如绞究竟会是怎么个痛法?」饱受折磨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地府了,痛苦万分。

难道,他真的要屈服了吗?

不!想他堂堂男子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既然可以挺得过前面的四肢虚软、烦躁欲呕,相信腹痛如绞也难不倒他。

野风浑身冒冷汗,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倒卧在地,承受一波波排山倒海接踵而来的剧痛。

「啊……」翻滚过身,抱腹痛苦低吟。

「该、死的……毒……」他全身上下汗水淋漓,腹部痛到像是有好几把刀子正不断挖刨着。

难怪余悦晨不再与他纠缠,原来早就胜券在握!

猛地,腹部又痛得彷佛遭野兽嘶咬,他额际青筋浮跳,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可……恶!我……要忍……一定!」在痛苦难耐之际,野风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可是来去自如的一阵风,岂能被这区区小毒打倒。

他拚命地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吐气,回想着从小到大遭遇过的种种艰困,企图忽略腹部传来的痛楚。

他忍!他忍——

忍到汗如雨下、忍到牙根咬出血来、忍到眼前一片黑暗、忍到巴不得自己已经死去时终于放弃了,他用力撑起疲软的身躯,扶着墙壁往房外走去。

可恶!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的挫败算不了什么。

他一边说服自己这只是暂时屈服,一边往余氏姊弟的睡房走去。

这段路漫长得恍若没有尽头,好不容易总算来到他们房门前,见到房内点亮的烛火,他既恼怒却又松了口气,恼的是余悦晨早已料准他会低头;喜的是,无须再遭受痛苦折磨。

他举起颤抖的手,无力敲着掩上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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